第三十七章
全县企业改制工作从启动到阶段性结束用了整整八个多月的时间,按照县政府改制时间表,除去还正常运营的化肥厂、水泥厂、刀具厂、玻璃厂等六家企业外,剩下的部分尚不具备改制条件正进行关停并转的企业在年底前全部改制完毕。这近八个月来,在乔局长带领下,他们十个人的工作组不分白天黑夜的驻厂入户,征求职工建议意见填表调查,跑办各种审批手续,与国土、法院、工商、劳动等政策执行部门和银行等单位沟通,写各种汇报材料,这一系列工作把子安他们忙得团团转,他原答应帮助赵师傅看家的事也委托给石磊、张庭海这些工友们帮忙,好在赵师傅带着赵师娘去市区各大医院检查了一遍,走了十多天,带回来一大堆药品和中草药,顿时没几天赵师傅家里院外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街坊邻居们传着赵师傅妻子得了不好的病,要不天天吃这么多的药呢。
工作是愉快并有收获的,子安在实际工作中,看到了很多正能量的人,还看到了一些卑劣的人,在利益面前,百样面孔,引人深思。很多人说现在是熟人社会,谋事先谋人,是多人行其道得益处,不会平衡就不能驾驭局势。在改制工作中浮现出来的人情和关系问题,是困扰在基础工作中的一大障碍。乔局长等一些老同志处理起这些看似复杂的事务来很顺手,有人称他们为“万金油”干部,但他们在原则和人性方面做的恰到好处,既不违背原则,也能做到相对合适,这也是多年来对社情和国情研判的实践,要有熟稔的心智和丰富工作经验提炼才能形成。
乔局长暂时安排工作人员集中调休几天,等于放了一个小长假。子安赶紧来探望赵师母侯淑娟。他一进赵先诚师傅这熟悉的院落,就有种亲切的感受。这里是他和亚娟初识相交的地方,从参加工作以来,就时常踏入这个温暖的家庭,这个家庭给予了子安很大的温情。他闻着入鼻浓重的药味,走进了赵师傅的家中。
赵师母稚弱的身子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脸色苍白,没有以前的红润之色,显得憔悴。她看见子安进来了,想要坐起身来,子安急忙劝阻她,在沙发坐下来,把茶几上的水果刀拿起来削苹果,削完苹果之后他切成片给赵师母递过去,侯淑娟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含了几片苹果片后问子安这些日子的情况。虽说是师母,其实是亚娟的堂姐,在感情中子安早已把赵师母当成亲姐姐一样的看待了。子安便把这些日子参与企业改制的情况慢慢地讲给赵师母听,赵师母含笑看着他,对他日益丰富的工作经历表示赞许。子安怕说话多了影响赵师母身体,所以他不便问病情。起身去厨房煤气上烧开水,顺便把暖瓶里的开水倒出来一大杯,放在赵师母面前。反正赵师傅家里他经常来往,和自己家一样的随便走动,家务活他也经常帮着干,赵师母也不阻拦子安,心里也把他当做一个自家里的兄弟一样看待了。
这时,街门响动,有自行车铃声和行人脚步传来,从外面走进来亚娟和她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赵师母抬身向亚娟父母问道:“二叔二婶,你们怎么来了?”
亚娟上前把额头顶在赵师母的头上,又看了一会儿她憔悴的脸,声音哽咽着说:“姐,你到底是咋了?怎么闹这么大的毛病,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是听你同事说起来,我们可吓死了。”
赵师母拍了拍亚娟的头说:“没大事的,就是胃口不舒服,有半年了,医院也确诊不了,建议在家调养服药定期筛查看结果行不?估计问题不大,先吃药看看吧。”
亚娟妈也坐在
赵师母身边,双手揉搓着赵师母的手说:“你这孩子,咋啥也不说,我们才知道你情况,我在家没事干,能过来照顾你呀,你就是太要强,把自个身体不当回事,听二妈说,去北京等大医院再去检查一下吧,毕竟那里医疗条件好呀。”
亚娟爸在旁边也说:“就是,就是,孩子,病可拖不起呀,赵先诚不在家,又去单位了?这个家伙,工作还比老婆重要吗?”
子安在厨房里听见亚娟她们的说话声,也走出来打招呼倒水,亚娟一家人没想到子安也在,怔了一下,亚娟有点生气的瞪了子安一眼,扭转头不理他了,倒是亚娟妈好生稀罕,便问子安近来不露面,忙啥去了,子安急忙把参与企业改制工作忙的厉害告诉了她们。亚娟爸接住说:“你小子,改制先把我们改掉了,我现在下岗了,等着吃政府救济呢。”
“啊,叔,你们改制的方案刚批完,我见局里面定的是全员入股改制方案,叔叔你怎么会下岗呢?”子安睁大眼睛看着亚娟爸认真的说。
亚娟爸哈哈一笑说道:“我就是看看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全员入股叫的好听,还不是原来厂子职工集资闹腾吗?子安呐,有的方案对我们厂子是行不通的,我们现在想的是委托县里把老厂子地拍卖,资产核算减负了,我们就能找块地另起炉灶了,县里建园区的动作不快呀,我们正等着呢。”
子安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原来亚娟爸并没闲着,而是蓄势待发的准备着呢。
赵先诚提着蔬菜回家来,看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高兴的说:“叔叔婶子,兄弟妹妹,让你们费心了,一开始以为是小病,有点拖了,现在市医院检查说吃他们的药看看效果再说,所以没敢惊动你们。”
亚娟妈拿过菜来,开始拣菜,并嘱咐着赵先诚得病不可大意,感觉不行尽快去北京或者是省城大医院再核查吧,赵先诚说等他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完就去。子安告诉赵先诚这些日子他不忙,他可以陪赵师傅去,省城他去过一次,还能认得一些路,赵先诚说看病主要得靠医生,诊断对了就好治疗,人去多了也没用,家里可以让子安帮他照料看护。
一家人聊着不觉得天色暗下来,赵师傅硬是拦着亚娟他们不让走,非要吃过饭再回去。亚娟爸说:“行,就这样吧,在这里吃随意,大家在一起主意多。”
大家动手做饭,饭桌上聊天的话题自然是抓紧看病和企业改制的事,子安就把他知道的政策和企业改制情况给他们讲了一遍,他讲完才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别人基本没插话,尤其是亚娟低头吃饭并不看他,简单吃了几口就坐到沙发上陪赵师母聊天去了。子安嚅嚅的问赵先诚:“赵师傅,我现在是不是话太多了?”
赵先诚拍了拍子安的肩膀,却对着亚娟爸说:“叔叔,你看还是年轻人有朝气呀,这一段日子不见子安,水平见长了吧,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亚娟爸端起酒盅啜了一口说:“年轻人不能卖弄,要稳重为好。”
听着亚娟爸在说教自己,子安脸红了一下,赶紧低头吃饭,眼角的余光瞥见亚娟妈在饭桌下悄悄踢了亚娟爸小腿一下。
吃过饭,子安急忙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亚娟妈拦住他不让他动手,自己收拾起桌子来洗刷起碗筷来,子安便打下手,帮忙亚娟妈收拾好碗筷。喝了一会儿水,亚娟爹妈先行告辞,再三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便要回去。亚娟也站起身来要走,赵师母拉住她的手冲子安努努嘴,意思让子安送她回去。赵师母也看出来今天亚娟不愿意搭
理子安了,至少现在俩个人没有说话。亚娟一脸的严肃,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绷着个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子安过来和亚娟说:“让姐姐休息吧,我送你回去。”亚娟没有说话,转身先行出去了。子安匆忙和赵先诚夫妇告了别,从后面撵上去了,亚娟父母也没有等着亚娟,老俩口先走了。
亚娟双手插着连衣裙口袋慢慢的朝前走着,她支愣着耳朵在倾听子安撵过来的声音。她一开始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现在到了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又心软的先行放松了。她反转身子对着子安,张口说问:“你有四个多月了没到过我家里,我家不是开店的,想来就来,想去就走,再说,住店还要登记呢,你白不说,黑不道的,让我家里怎么看待你。”
看着亚娟这般计较自己,子安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便解释着自己包村和改制工作太忙抽不出空来的原由。亚娟耐心的听见了安的讲述,低头思吟了一会儿,反转身子朝前走着,子安急忙紧走几步和她并行着走。
“子安,你心里这么自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工作的理由不充分,你是在逃避自己,你感觉到了吗?”亚娟带着痛苦的鼻音说道。
“啊?”听着亚娟这样说自己,子安怔了一怔,站住了,他被亚娟说中心思了。
“亚娟,我承认我是自卑,可能需要时间来化解,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越对我好,我越逃避,可能是种心理隐疾,我做为男人不阳光。”子安冲亚娟背后大声说道。
亚娟站定身子,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沉默着慢慢走着,子安也同她并行走着,几次张口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亚娟,我在村里的时候,想你想的很痛苦,多希望你能来村里看看我,给我一种惊喜,咱们在高烽火台上说唱吟诗,让村民们羡慕我有个多好的伴侣。”子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亚娟听着子安这样说,苦笑了一下说:“我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又长了一岁,一个大姑娘家到处乱跑,让父母担心,让街坊邻居们说闲话,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
子安看着亚娟问她:“你去年和我回老家后悔了吗?”
“没有,那次我很快乐,在那里我找到一种根的感觉,爱的温暖,永不言悔的。”亚娟咬着嘴唇说,站定身子看着子安,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她哭了。
子安有点慌了,急忙说:“对不起,我伤你了,我说话不讲风格,随口乱说,真的对不起。”
“大娘大爷还好吗?子林哥和金玲嫂子怎么样?她们的闺女漂亮吗?”亚娟说着破渧为笑,突然问起子安的家人情况来了。
子安便把家里情况如实告诉了亚娟,并把子平和素素回老家来的情况告诉了亚娟,听到素素和子平的情况后,亚娟幽幽的说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现在特别羡慕素素敢爱敢恨的性格,也尊重子平憨厚忠实的男人性格,你说咱们好像念过点书,啥就这点事搞的这么心累呢?”
“是啊,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子安说道。
俩人这样走着,已经到了亚娟家门口了,“你回去吧。”亚娟说道。
子安突然问亚娟:“你多会儿开学?我能送你吗?”
“下周就开,如果子安局长有空,能送我就最好不过了。”亚娟没有回头,转身进去了。
“女人的心,天上的云。”子安自语道,突然发现这一路走来,俩个人竟然没有挨肩挽臂牵着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