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1 / 1)

为了这牡丹花,御花园选址还特地找了这么一块地热丰富的地儿,否则以京城的三月下旬,这娇贵富丽的花还见不着呢。这深春才开的花,如今在这御花园中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层层叠叠的花瓣像少女的裙摆,各色牡丹争奇斗艳,当然最常见的还是红色,鲜艳欲滴,仿佛娇媚的女子的嘴唇,好不惹人喜爱。夏总管眉开眼笑,在一个拐角,却见着一株近似深黑的牡丹,脸上的笑冷了一冷,见四下无人,便上前用力一拈,将整朵花都摘了下来,收进袖子中,又整了整花丛,感觉看不出异常了,才带着笑意往主子的寝宫而去。

什么特别的花,虽说仔细一看只能算是深紫的颜色,远远看着就像死人的黑色一般,看着就丧气,可不要带坏了这皇室的风水才好,夏总管喜欢随大流,最讨厌与众不同的东西,那意味着改变和变革,那是如今他这把年纪所承受不住的,如果到了这份上还发生什么大的变数,那是比叫他直接去死还难受啊,因此,对于任何可能危害他如今的安定生活的因子,他都要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一路上被十几个小婢女、小太监吹捧,他却没有飘飘然,在行至寝宫前依然是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或许正是因为他这番低调加上犀利的看人的眼光,才能够在风云诡谲的宫廷里一路爬上这么高的位置吧。

身着一身相对于朝廷之上轻便许多的黄袍的元无极半卧在榻上,自斟自酌,一个人玩着二人对弈的游戏,看见帘子外的人影便道,“小桌子,事情探听得怎么样了?”

小桌子是夏总管刚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元无极身边时的称呼,如今,当日的太子已经成了现在的皇上,以前那略显稚嫩的容颜,如今也染上了寒霜和纹路,他却还是这般唤着他,让他倍感亲切,果然,正统的继承人才是稳定的最好选择。

“禀皇上,二皇子已经拟好了初始名单呈交。”夏总管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名册,小碎步穿过帘子,将名单双手捧着高过头顶,待皇上从他手中取走名册后,便后退几步站在一旁。

元无敌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光,仔细翻看了几页,“还算有点眼光,这些身家清白、论姿色才气都是不遑多让的好女子。”这么看来他是愿意成家了,捋着长须,他的嘴边缓缓弯起欣慰的笑意。这个儿子最是让他担心啊,自小身体不好,送去那神仙似的极乐谷里竟然也没有办法改变,莫非真是命么,恍惚间又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卦象所得,不禁摇头失笑,不可能的,就他那种吊儿郎当的性子怎么可能呢。

“那两个小丫头呢,尤其是兰馨。”轻啜一口清茶,他问一向一直垂首站在一边的人。

小桌子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身边服侍了数十年了怎么会不明白呢,兰馨公主虽然外表看来柔顺,如今因着个将军,拒绝自个儿父皇说的婚事好几次了,当真是外柔内刚之人呢,而那小公主,倒只是个不开化的小女娃罢了,只是玩心还没有收起来,相对于一片痴心却不为所知的兰馨公主,还比较好办。这两个公主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个端庄贤淑,一个古灵精怪,都惹人疼得紧,他心中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希望二人能够有个好归宿,可惜这两个女娃子偏偏不叫人省心啊。

“皇上不必担心,我特地跑了公主

殿一趟,公主们正在努力为即将到来的选亲排演节目呢。”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女师傅,那女师傅倒也称职,不曾因为二人的身份而放水,如果这次成了,他得在皇上面前帮她美言两句。

元无敌玩着棋子的手一顿,颇有几分好奇地问,“什么节目?”

夏总管神秘一笑,“是舞剑。”料想皇上听到也会感到惊讶。

果然,元无敌讶异挑眉,“这舞剑,月丫头表演还有点可能,难道梦丫头也……也许只是配乐吧。”

“回皇上,这次兰馨公主可是这舞剑节目的主角啊,看来是下定决心了吧。”

元无敌玩着棋子,虽然是自己提出的选亲,但是想到女儿也许就要这么嫁人了,心下忽生一抹惆怅之感。作为一个皇帝每天有各种各样繁杂的事情处理,一家子不知道有多久不曾好好聚聚,他一向把国事放在心头上,有几个大臣想利用这次的选亲与西京和北漠联姻,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在婚姻这种大事上,尽量顺遂她们的心愿,也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所能做到的吧。

扶着榻上的边略微坐直了些,元无敌让夏总管将棋局收拾了棋局,“西京和北漠那边来人有什么动静吗?”他的坐姿还算悠闲,眼神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睿智。

“北漠派来的娜仁郡主近日和太子走得颇近,西京派来的凯恩王储在京城自娱自乐,尚未看出任何端倪,倒是长潘和狄邻派来的几个人曾打扰过公主府,幸好叫卫兵给拦下来了。”夏总管老老实实地汇报,说到长潘和狄邻之时,眼中闪着一抹厌恶,果然是蛮夷之邦,一点礼数也无,尽使一些不入流的招数,真替公主们担心啊。

元无极敌指轻轻敲击着矮几,“那娜仁高娃竟是看上了无极不成,诶,可惜了。”想到几年前看到的那个爽朗可爱的小姑娘,他因岁月而染上风霜的脸上微微带了些遗憾,“小桌子,下去的时候,记得给公主府多派一些人手好生保护着,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夏总管一声应下,将棋子收拾妥当,便下去落实元无极的话了。

元无敌抵额,原本只是想小憩片刻,恍惚间竟然回想起二十几年前那日的事来。

幽深的石室,诡异的卦象,神秘的道士,忽明忽暗的烛焰,不可违抗的天机。

“三魂不全,短命之身,三十遭劫,魂归西天,若违天命,生灵涂炭。”道士的话就像魔音一般,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他元易峰竟是注定短命之身,不得改命么?想来他一生无愧天地,终究要负的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真是……何其悲哀啊。

夜已经入深,犹如仕女脸上面纱的床帘在有些凉意的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扬起一角,半开的门外窜入一个黑影,黑影已然融入黑暗之中,唯有那莹白的手指轻轻地合上房门,乍一看还以为是暗夜中的幽灵。这幽灵便是困扰京城百姓多日的鬼魅,也是尼路眼中的女飞贼,如果被发现这幽灵出现在圣元二皇子房中,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混乱?

白莲自后背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个扁长的盒子轻轻置于桌上,那还是之前应允过易峰收集的仕女画像,已经是几日前就准备好了的,却因为私心多留下了几日。那日的伤心已经淡了许多,如今是思念的感觉更

深些,心知把东西放下就该走了,双脚却好像有了自己意志一般向一个方向走去。已经有五日未见他了呢。五日来忙着选亲节目之事,倒也繁忙,只是每当空闲下来之时,脑中总会浮现那淡淡的眉眼和那脚步声的频率。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把易峰和苏知晓混在了一起。

他们二人都有淡淡的眉眼,温润的笑容,甚至在两年前的一次暗杀中,易峰的右脚因为负伤,如今走路的不便都是那么相似,然而他们又是不一样的。是哪里不一样呢?也许是性格?不知不觉间,苏知晓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遥远,在脑海中即使午夜梦回依然清晰不已的一颦一笑都属于眼前这个人。

她伸出手,似乎是受不住**一般,隔着空气,临摹着他秀雅的容貌。想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感情的……很,困扰吧。否则不会在她在的时候病一直好不了,而她只是离开了这些日,他眼下的青黑似乎都淡了多,这日也比平常睡得早呢。

在心中轻轻叹气,最后看了一眼,收回手,转身,却带动脚上的伤,让她不由浑身僵直了,半晌才离开。

在那扇门合上之后不久,**的人眼睛缓缓睁开,睫毛轻颤,右手撑着床,慢慢支起身子,右脚触及地板的时候顿了顿,眼睛在注意到地板上的点点血迹时候忽然锐利起来。脑中迅速转过几个念头,却被喉咙间涌上的一阵不适打断,他快速掏出手绢,咳嗽声因为丝帛的掩盖而压低了许多,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他将染血的手绢收起,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

“你,你没有好好喝药吗?”白莲听到他比往常还剧烈的咳嗽,控制不住自己闯进门来,因为注意到他嘴边的鲜血,她的声音不觉带上些颤音。

元易峰置于怀中的抓着绢帛的手慢慢蜷起,脸上却只是漠然地看着她,“你不是走了吗?”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其实她早已知晓,就是因为知道他咳血,而且越来越严重,所以她才更加迫不及待地找寻魂草,听闻神出鬼没的神医千手神手被邪魂宫捕获,她便独自一人夜探邪魂宫。

邪魂宫是什么地方?世界上最厉害最神秘的杀手组织的秘密基地,江湖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罗地。被他们瞄上的对象从来没有逃脱过--无论是要那人死,亦或是要那人生不如死。然而江湖之人对其的了解也仅止于此。不是因为无人想了解,而是因为了解内情的人都死了。他们的头颅被挂在城门之上,四肢和躯体已经不知去向,有人说被邪魂宫的鬼怪分食了,有人说被拖去喂狗了,也有人说被剁成碎肉送去那人家中,然而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两百年来,邪魂宫随着圣元的兴盛而不断壮大,几乎垄断了所有的杀手生意,而其成员的手段也愈加狠厉,武功路数也更加神秘莫测,就连集百家之长的白莲,似乎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白莲此刻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脆弱,与往常大相径庭,而她自己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异常。易峰见状眉头轻蹙,下令道,“过来。”

在她的眼中,易峰正张开双臂,微笑看着她,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脚步有些不稳地向他走去,最后只是脱力地向前倒下。易峰伸长手,将她揽进怀中,下一个动作便是摘下她头上的纱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