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郑庭笈找杜聿明商量如何知恩图报,杜聿明亲身示范给他上了一课(1 / 1)

继续争论的双方,现在是杜聿明和台湾的一家报纸。这家报纸的美国版登了一篇文章,骂杜聿明是叛徒。当杜致礼在普林斯顿看见报纸,然后抓起电话把报纸念给父亲听的时候,杜聿明呵呵地笑了。他告诉女儿:“我被共产党释放时,台湾就这样骂过我。以后写了不少文史资料,他们又这样骂我。现在当了全国政协常委,他们不这样骂我才怪呢。尽管我耳朵听起了茧疤,我要说的还是那句话:我投降的是人民,追随的是时代,只要我没有背叛真理,我就不是叛徒。”杜聿明也把这句话告诉过新华社记者,通过媒体,算是回应了对方。

对方不再是这家报纸的分支机构了,这家报纸设在台北的总部经过紧急磋商,抛出了一个“我们与共产党没有公仇,只有私恨”的说法。这个说法杜聿明是在办公室从新华社的内部通讯《参考消息》上面看到的。他当即告诉郑庭笈:“过去骂来骂去不好,现在要讲道理嘛。没有公仇,这就对呀,都是中国人,都希望中国富强。至于私恨,那就没有必要了。国共两次分裂,其间国民党杀了多少共产党人,这是有案可稽的。最后国民党战败,共产党连我这样的头等战犯都没有杀,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你说是不是呀?”

“当然,当然!正是共产党对我们有不杀之恩,我们才知道知恩图报。不过,恕我直言,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知道报恩,却不知道怎样报恩,这个情况你了不了解呀?”郑庭笈边答边问,反而把杜聿明问糊涂了:“我不解其意,愿闻其详。”郑庭笈顿时谈兴大发:“那好、那好,平日难得见面,今天正好向你讨教。你是知道的,辽沈战役我被共产党俘虏后,曾替解放军的电台写过一篇广播稿,号召我的部队认清局势,放下武器,回到人民的怀抱。事后得知,我这篇广播稿是起了作用的。为什么会起作用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国民党第四十九军中将军长,以这个身份说话,即便被俘还是有人听的。现在我主动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对台湾国民党军政人员广播》节目写稿,可是写了三篇,播了九次,我认为没有起到作用。为什么起不到作用呢?原因仍然很简单——因为我靠亲情说话,亲情在政治斗争中是脆弱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杜聿明听懂了一半。国民党将领中,有“海南三郑”之称,即郑庭笈和他的两个堂兄郑挺锋与郑介民。两个堂兄随蒋介石去了台湾,从此与堂弟郑庭笈天各一方,所以郑庭笈在一篇广播稿里这样写道:“今生不能在统一的国土上再聚,死后也要在共同长大的故园里重逢。”杜聿明在广播里听到过这句话,郑庭笈的兄弟情谊,让他感动不已。但是,正如郑庭笈所云,精诚所至,金石不开,那有什么办法?况且,郑庭笈不靠亲情说话,又靠什么发言呢?他期待着对方的想法。

郑庭笈娓娓道来:“我想来想去,还是一个身份问题。人微言轻,不像你杜大哥一言九鼎。所以只要我开口,台湾方面就会指着我的鼻子问:你算老几?我承认我的卑微,那是因为我代表个人,而不代表组织。基于这个情况,我想征求你杜大哥的意见,我能否申请参加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作为民主党派的成员,也许更能够促进统一,报效国家!”

杜聿明听懂了另一半。唯其明白了郑庭笈的全部想法,他才觉得有义务进行通盘考虑,说道:“我个人支持你的想法,参加民主党派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相信政协领导也会支持你的。不过,我想知道,我们文史专员当中,还有哪些人有这个想法,不知道你问过他们没有?”“问过,我问过文强。”郑庭笈满心喜悦,“他说他参加过共产党,参加过国民党,现在参加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也算是殊途同归,恰如其分。”杜聿明又问:“你问过黄维吗?”郑庭笈一脸沮丧:“没有。他在功德林的时候,说过生是国民党的人,死是国民党的鬼。依照他的倔强脾气,我想他是不会改口的。”杜聿明点点头:“没有问就不要问了,人各有志,不可相勉,再说他的心思也不会放在党派活动上。”

稍有片刻,郑庭笈忽地想起了什么:“杜大哥,我想问问你。”“你问我什么?”杜聿明笑道,“莫非你嫌我的社会职务太少,空闲时间太多,要我和你做伴,也去参加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么?”郑庭笈摇摇头:“那不是、那不是,杜大哥是当过国民党中央常委的人,焉能和我同日而语。我只是听说,有个美国记者来北京找你,要为你写本传记。如果事情当真的话,你让他来找我,关于你的事情,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事情不假,而且这个记者你也认识。”杜聿明又笑了,“你还记得当年打下昆仑关的情景吗?国内的、国外的,好些战地记者在山坳等我们。其中有个美国记者的裤子被荆棘划破了,为了遮羞,他随手在阵地上捡了面太阳旗缠在腰上。当时你走在我前头,看见太阳旗,你举枪想射,把这个美国记者吓得半死。”“记得、记得,以后我和他还成了朋友呢!”郑庭笈也笑了,“他写的那部《血战昆仑关》,团长以上每人送了一本,给我那本的扉页上,居然写了这样一句话:你会谢谢我给你的书,我会谢谢你给我的命!”杜聿明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记者明天就要回美国,今晚我为他饯行,你也参加,大家好生叙叙旧情。”郑庭笈奇怪了:“他为你写传记而来,怎么又要走呢?”杜聿明的笑容消失了:“因为我拒绝了他。虽然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和他一样,也确定了相同的选题,但是,我还是希望由国内的记者来写。这个美国记者人不错,可是我不能保证他的观点不出问题。我们刚才不是说到知恩图报的话题么,共产党对我们不薄,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给共产党惹麻烦,让台湾方面又抓到什么把柄。”“杜大哥,你给我上了一课!”郑庭笈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