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在白公馆怒目阴沉的宋希濂,终于笑着走进功德林,被文强发现酷似龙门石窟中一个笑眯眯的佛像(1 / 1)

功德林又来了一位客人,这位中第个子、脸圆身胖的国民党战犯,是乘飞机由重庆来到北京德。他在西苑机场上,受到了功德林管理员的迎接。他就是国民党川鄂绥靖公署中将主任宋希濂。

宋希濂是湖南湘乡人,字荫国、黄埔一期生。他在西南战役被俘后,关押在重庆磁器口小歌乐山北麓四川军阀白驹修建的香山别墅(即白公馆)楼上正房里。他在白公馆里所住的房间,正是当年国民党“中美合作所”囚禁共产党新四军军长叶挺的地方。和他同房间的国民党战犯,有国民党四川省主席王陵基、国民党四川省党部中将主任曾扩情、国民党军统局西南特区少将区长徐远举、国民党军统局西南特区少将副区长周养浩、国民党军统局云南站少将站长沈醉。

重庆歌乐山山清水秀,松柏滴翠;白公馆楼台花榭,环境幽雅。倘若不是国民党在这里布下了漫山的铁丝网,布下了弥天的恐怖,这里应该成为一个风景区。新中国成立后,这里虽然也作监狱使用,却并不影响人们对歌乐山的向往——这里发生过一个笑话:歌乐山下有一个农民,他看见从白公馆楼上依次下来的人,一个个穿戴整齐,走在地坝中间,排队做操;他又看见这里拉进去的是猪肉,扔出来的是蛋壳,于是忍不住上前打听一下这究竟是什么单位。这里的管理员告诉他这是一所学校。他问这所学校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进去。管理员说他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条件。他急了,说他今后可以争取呀。管理员也急了,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白公馆的国民党战犯都知道这则笑话。可是宋希濂当时并没有笑。

——非但没有笑,宋希濂在刚踏进白公馆的时候,他对落在共产党手里的花草都是怒目而视的。其实,他早年在湘乡进程潜办的学兵队的时候,就参加了共产党。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血腥屠杀共产党人的时候,他退出了共产党。以后程潜保送他去日本留学,留学回国以后随张治中组建作为蒋介石的御林军的教导师(最后变为教导军),从而成为共产党的凶恶的敌人。相对的,共产党也成为他所憎恨的仇人。当时在记者进白公馆为他照相的时候,他是困兽犹斗,破口大骂。记者还没有来得及按响快门,他就用力地把头扭开。及至记者们动了脑筋,在他的两侧各站一位摄影师,他的头往哪边扭,就按响哪边的快门。就这样,一张国民党战犯宋希濂的照片,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直到第六次拍照方才获得成功——其实也不成功——作为照片来说,他的阴沉的表情显然掠去了他本来挺俊气的面容。

然而照片只不过是人在阶段意义上的纪念;宋希濂所面对的,是新中国的色彩斑斓、千变万化的镜头。他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把当天报纸的全部内容看完,包括商业广告和电影消息。而包括商业广告和电影消息在内的一切事物,又无一不威胁着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开始出现平静,他在平静的表情之中,读完了他自己花钱买的《毛泽东选集》《共产党宣言》《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他开始发言了——从理论生发开去;他开始批评人了——从徐远举的骚言杂语谈起……

现在,宋希濂笑着走进功德林来。

他被编到邱行湘那个学习小组。这个小组的组员现在有陈长捷、林伟俦、梁培璜、康泽、文强、沈蕴存等人。董益三已接受为人民提供国民党军统局电讯机要的特殊任务,在另一条胡同里埋头伏案去了。

宋希濂是从四川盆地来的,他在功德林的第一次发言便使他站到黄土高原上,这使得生活在华北平原上的邱行湘等人,不由得暗自钦佩。

宋希濂挥动短而粗的手臂,慷慨陈词道,黄埔一期同学曾经亲聆孙中山先生的开学演说,孙中山痛述:“中国十三年的革命,完全是失败;今天,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可是,蒋介石在北伐中公然背叛了孙中山,变“国民革命军”为反革命武装。乌云黑雾弥天际,血雨腥风遍人寰。广大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中华民族惨遭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关于这一点,每一个国民党战犯都是最好的历史见证人。

宋希濂缩回短而粗的双腿,告诉大家说,陈赓将军曾经在重庆白公馆看望他和另一位黄埔一期同学曾扩情。陈赓在请他们出外吃饭的时候,正遇上重庆特有的大雾。陈赓说他们的头脑里,现在也有大雾,然而雾总会散的,当太阳出山的时候……

宋希濂说到这里,他的宽宽的脸部在发光,他的厚厚的嘴唇在发笑。他的迟来的笑容从此时时挂在脸上,迟迟不肯退去。微笑,成为宋希濂的形象特征。难怪文强说宋希濂酷似洛阳龙门石窟中一个笑眯眯的佛像时,众人连连点头,对文强的发现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