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十一章 真有点让我伤心(1 / 1)

“喂,你知不知道,我们人类的男子,使用鲜花表示对女孩子的爱意的。”他苦着脸,“你这样暴殄天物,真有点儿叫我伤心。”

“哦,你们人类真是直接!”诺银沮丧地叫,“我也知道花朵是植物的***,可是直接送给女孩子这种东西……”

正取出身边的小水壶喝水的风岩,一口水猛地喷了出来。老天,人类和魔族之间的交流,果然存在某些问题!

幸好,他早就料到这种情形。摇摇头,他变魔法般从身后再举出了一捧野生的鲜红玫瑰,宠溺的微笑荡漾在唇角:“那么,可不可以给我点面子,别把这束花再吃下去?”

玫瑰啊?很香甜呢。

“这种花,叫玫瑰。”他说。

“我知道。”诺银悄悄咽了口口水。

“在人类的花语里,它的意思是:……我爱你。”

鲜艳娇嫩的玫瑰上有晶莹的露水,和魔族少女酒红的一头长发相映生辉,在一片葱绿的森林里,犹如爱情的火焰,蓬勃跳动,生机盎然。

……

是的,这就是他们最初的,从敌对到相爱的那场相遇。

那之后的日子,美好得宛如天堂。抛开了不同的身份,忘记了彼此的种族,只是一心一意地相爱就好了,每天早晨起来看到爱人的神情眼波,那就是一天的快乐源泉,可以孜孜不倦地流淌。

远离原来的身份,他们生活在少有人至的郊野。

那时候,他每天会采来满屋的鲜花,装点他们那间简陋却温馨的小居,谁说在魔族眼里,这些花不过象食物一样没有意义?她曾经忍着饥肠辘辘,一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地吸走那些花朵的精气。

谁能舍得呢?他说过,在人类眼中,花朵绽放,是表达爱的花语。

“傻瓜,尽管吃掉好了,你很好养!”风岩曾经大笑着,调笑俨俨,“别的人类男人又要养家糊口又要送花表意,难得我只作一件事,就能两全!”

在这恍惚的,生命即将远逝的一刻,那些甜蜜醇美的日子,明明就在昨日,却已经飞逝如水,杳不可寻。

倒在地上的诺银,脖颈上的伤口,鲜血流淌的速度,并不曾有一丝减缓。可是漂移的注意力没有一丁点放在那上面,她的思绪,一直停留在远方。

想到了什么呢?是携手同游,抛低一切责任和犹豫的那段日子?还是后来兵戎相见,惨淡相对的那份惊心?

她凄凉地笑了。

本以为,他们的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无忧无虑。本以为,这份不伤害任何人的爱情虽然禁忌,却也能够得到纵容和谅解。可是,他们还是错了,错的惊心动魄,错的无可救药。

假如她当初再小心一点,警惕一点,是不是他就可以被永远隐瞒着,不用面对那种背叛和欺骗般的痛彻心扉?

是的,只要她那个时候再小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小心着不要让他看到,她午夜时偷偷离开他身边,跑去吸食人类精魂的秘密。那个残忍的,却也甜蜜的秘密。

脑海中,那个夜黑风高的夜,她从几个瘫软成一团的人类身边站起来时,身后,是风岩错愕伤痛,震惊痛苦的眼睛。

那一刻,一切被隐瞒的,都**裸无所遁形。

回忆起他当时那个眼神时,依然会令这时的她,痛彻心扉。幽幽叹息,她抬起头,迷惘地望着眼前眼中慢慢含泪的少年。

“你知道吗?他拔出了刀。……”

“什么?……”跟不上她跳跃无绪的话语,少年喃喃地问。

吃力地吐出淡然的话语,诺银笑得惨然:“发现我偷偷吸食你们人类魂魄的时候,他对我,拔出了刀。……”

夜夜枕边温存,日日携手相对,原来,还是敌不过他守护了二十年的东西。

少年原本伤心无措的脸,听到她的话,终于露出了不能抑止的痛楚。

“是的,你骗他。你说你是素食的,风大哥爱上你,是因为他以为和你在一起,不会面对伤害同类的良心。”他低低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所以风大哥决意和眼前的这个女子生活在一起,他给猎人同盟递上了一封请辞信。那上面,说道他爱上了一个魔族的女子,虽然她不伤害人类,但是为了顾及她对魔族同类的的感受,他决定从此以后,辞去猎人的职位。

他看过那封信,那样充满内疚,却也溢满柔情,他至今仍记得里面的某些句子。

“虽为禁忌,但求无愧;情之所至,终此无悔。”潇洒倜傥,引得他身边多少女孩子芳心暗醉的风大哥,曾经隔着信纸,对他曾经的伙伴们这样表达他的无奈,也描述他的爱情。

可是,这个魔族女子是个阴险的骗子,她居然用那样血淋淋的事实,害得风大哥无路可走,害得风大哥不得不交出他的生命来赎罪。

诺银的脸上,却露出他不能理解的傲然笑容。

“我没有骗过他,从来没有。”

“可风大哥他亲口对同盟的所有人,承认是你害死了最近死亡的那些人命。”少年冷冷道。

“是,是我害死的。”诺银眼中浮起讥诮之意,“可是假如让我再选择一遍,我仍然会毫不犹豫。”

少年冷笑。“当然,你是一个吃人的魔族。”

“不是所有的魔族,都需要吞噬人类的精魂为生。”诺银淡淡道,“我从生下来,就只喜欢吃植物的精魂。”

“骗人,你……”

打断他的嘲讽,诺银脸上很柔和:“象我这样吃素的魔族,一生中只有一段时间,需要进食高级生物的精魂。”

“什么时候?”少年握紧了拳--无论怎样,那都不可原谅。

“当一个魔族女子的身体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凄凉,泪光慢慢盈满,“孩子的成长需要营养,植物的精魂根本不够养育他长大。”

少年身上轻轻一震。紧握的拳头,无力地垂下。

风大哥……和她的孩子。

“一个母亲的理由,够不够充分?”诺银轻轻叹息,眼中有依稀璀璨的光芒流转着,那的确,是只有母亲才有的眼神,温暖幸福,坚定不容置疑。

她静静地,凝视着少年石化的表情,有点恍惚。当时的他,也是这样的表情呢。他手中那把寒光刺眼的刀递到了她颈间,伴随着一声质问的嘶吼,那时候,自己没有闪躲动弹,只是痴痴地看着他,轻轻问了他同样的一句:“一个母亲的理由,够不够充分?……”

她不是不明白,这对于他,是一个怎样残忍的问题。可是,有谁能够选择呢?选择从来不曾相遇,还是选择放弃这个无辜的生命,中断他来到世间的脚步?

那时风岩的表情,她记得如此清晰。

他因为震惊愤怒而扭曲的英俊脸庞,是那样一点点变得茫然,又一点点变得温暖柔和。孩子,……有什么人会不为自己的孩子而惊喜呢?那一霎,她终于放心,正要扑向他怀抱的时候,风岩眼中再度浮现的痛苦,惊醒了她。

是的,纵然是他和她的孩子,这却是一个需要他的母亲伤害人类生命来养育的孩子。

这未出生的小小婴儿,对于他的父亲来说,会是一个邪恶的存在吗?

还记得那时候,她手足冰冷,屏息等待着,他的最终反应。心仿佛浸在风雪连天的冬季,她那时满心惊悸,忽然想到:假如他要求她放弃这个孩子呢?……

她要不要幡然决裂,以死相拼?!

时间静止,周遭万物无声。

所以,当经过仿佛天荒地老般的等待后,当他慢慢走上前来,轻轻抱住她,她曾是那样地感激地浑身颤抖,几乎眩晕--感激上苍的厚爱,让他她还能够拥有他的爱情;感激他能够放开一切,包容她和她的孩子。

泪水悄然落下,落满整个脸颊,她抽噎着一遍又一遍低语:“风岩,风岩……我保证,只要这个孩子平安出生,我再也不会需要这样了,只这几个月……等到他出世,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

“嗯,我明白。”被依靠着的男子,笑得那样温和坚定,仿佛刚刚撞见的那些,此刻都已经不足牢记。“他会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再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是吗?”她泪眼朦胧地望他,知道自己含泪带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是一叠声地问,“你会守护他?”

“是的,不止他,还有你。”他笑得云淡风情。

她是那么单纯地相信了他的脉脉温情啊,她居然,就那样忽略了他眼底深处,一晃而过的锋利。那锋利,也许不会对向她,却有一天,会狠狠割伤他自己。

那以后,日子好象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平静地如同冬季河流上一望无际的冰面,下面隐藏着的汹涌暗流,在表面上并不能辨认。

……

“你也姓风,对不对?”诺银轻轻一笑,看着少年,“我还记得一年前,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叫你小风。”

“……是。”

“风岩他,经常和我说起你。他说,在你们猎人同盟里,他有很多一起出生入死,并肩携手过的兄弟,……你们一起生活,一起战斗。可是你,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兄弟。”她微笑,想起了风岩意气风发地,对她说过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她只觉得他说道这些的时候,是那样骄傲而快乐,却没有想到,当有一天他要面对背叛这些朋友和战友的时候,该是怎样痛彻心扉。

是的,她怎么会愚蠢到以为,他居然可以忘记那些?那是他用热血为之战斗过的东西,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他奔流的血液里,不会稍离。

少年的眼角,悄然湿润。“是的,风大哥和我都是孤儿。我们的家人,都死在惊扰人类的妖族手里。他比我大几岁,当我刚刚从猎人学校里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是同盟里最优秀的猎人之一。”

默默不语,诺银茫然地闭上眼睛,颈中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不知道,再过多久,她就能安然死去?

“小风。……”她轻声叫,“我想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

少年看着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没有人对他动手。”他嘶声道,手指甲深深刺进自己的掌心,“那天他出现在同盟总部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妻子,就是这些天害死这么多人命的你。”

“是吗?……”诺银惨笑,“那么,是他自己坦白的?”

“是。”少年木然地叙述,“他面对着所有人,坦然地说,这所有的血债,是他的妻子欠下的,由他一个人来还。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开始还有人不愿意相信,沧学长象疯了一样冲了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问他是不是弄错了,可是风大哥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少年嘶哑的声音飘荡在空寥的夜风中,充满不真实的空虚。“看到风大哥的那双眼睛,终于……没有人再怀疑。”

是的,他见过很多经历过苦痛的眼睛,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居然也被风大哥眼里的深切痛苦瞬间击中。那不是愧疚和难过,也不是后悔和伤心,只是深深的了解和悲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