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四种老师想到教风和学风[1](1 / 1)

记不清是哪一次了,一位教授在会上说,他的老师曾经告诉他,世上有四种老师:第一种是讲课能深入浅出,很深奥的道理他能讲得浅显易懂,很受学生欢迎,这是最好的老师;第二种是深入深出,这样的老师很有学问,但缺乏好的教学方法,不能把深奥的学问讲得浅显易懂,学生学习起来就费点劲,这也是个好老师;第三种是浅入浅出,这样的老师本身学问不深,但却实事求是,把自己懂得的东西讲出来,这也能基本保证质量,也算是个好老师;最糟糕的是第四种老师,浅入深出,本身并无多大学问,却装腔作势,把本来很浅近的道理讲得玄而又玄,让人听不懂。那位教授说,我听了老师这样分析,一直铭记在心,告诫自己,切不可做第四种老师。

我听了也深受启发。虽然世上第四种老师并不多,但当今教学中确有这种浅入深出的倾向,把简单的问题讲得很复杂。拿语文教学来讲吧,我们小时候学习语文,无非是阅读、理解、背诵三条。首先老师帮你把古文圈点下来,作些解释,把意思读懂,然后老师指定应该背诵的段落,朗读背诵。遇到白话文,则是了解文中的思想,体会作者描写的情境及其思想感情。可是现在中小学的语文教学却是复杂多了。要认识字词句的结构和语法,要分析每段的段落大意,又要概括全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又要……说不完的要求,把学生的脑子搅得晕头转向,结果却连最简单的文章也不会写。语文教学中的许多文章都是文艺作品,是作者面对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的,有些内容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许多思想感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只能细细地去体会它,不能描述它。你硬要概括什么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只能是画蛇添足,起不了真正理解文章的作用。而且即使能够概括,也不能有统一的结论,只能因人而异,不能千篇一律。

不光是教学,我发现,讨论问题或者做学问也常常有这种情况,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本来很平平常常的问题,有些同志发言时总是要引经据典,说得玄而又玄,让人感到他真是有学问。现在不少年轻人的论文也有这种现象,用了许多新名词、新术语。引经据典倒是少了,但却引来了许多洋人的“理论”和“名言”。其实有些理论中国也有,但似乎洋人的理论更有权威性。总之,非要弄得你看不懂不可。你看不懂,越看越费劲,越说明他的学问高深。当然,对有些年轻作者来说,也有他的难处,洋文读多了,不知道用汉语怎么表达出来。洋文与汉文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文字,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有些词语不能对等地翻译出来,只好创造一些新名词。但是我觉得这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恐怕还是一个学风问题。文章总是要让读者读的,写文章的第一要义总是要让读者读懂,至少要让业内的人读懂。固然语言文字总是在发展的,总要吸收外来语,但这种吸收总要让群众理解、消化和认同,不能生搬硬套。有些词语如无合适的对等的词语翻译,不妨用原文或译音,如VCD、互联网等。当然,使用新名词也并非总是坏事,读者也有一个习惯的过程。但写文章也和讲课一样,总要让人听懂读懂,新名词要尽量少一些,并且要加以详细注释,以便读者理解。切忌像第四种老师那样把问题弄得浅入深出。

[1] 1999年春节写于求是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