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4日）

今天与老师们一起交流，我非常高兴。刚才陈校长说是裴娣娜老师拉我过来的，其实我是自愿过来的。对永康中学，我不陌生。陈校长在北京开会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照过相，也写过字。

今天跟大家见面，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去一个地方几乎都要去中小学。我教过小学，在中学工作的时间更长，有7年。我对中小学是非常有感情的，对中小学老师也有感情。今天来这里，我非常高兴。

现在是教育发展的一个很好时机。浙江师范大学将永康中学作为附属学校，在做推进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工作，对于你们来说就更好了。

7月13日至14日中央召开了全国教育工作会议，颁布了《教育规划纲要》。我想老师们都读过了，这里不想做系统的介绍。

我最想讲的一点是《教育规划纲要》里最中心的思想就是“培养人才”，20字方针就是为了培养人才。20字方针中，最重要的是第二句，就是“育人为本”。全社会都在关注我们的教育。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们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现在上学已经不难了，义务教育是免费的，不要自己出钱了，现在学校也不需要自己筹钱了，应该说现在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温家宝同志去看望钱学森，钱学森每次都提到培养创新人才，他最关心的是我们的教育能不能培养出杰出人才。

《教育规划纲要》强调要建设人力资源强国。现在我们是人力资源大国，有13亿人口，在校大学生也是全球最多的。但是，我们的国民素质还不高，拔尖、创新人才不多。今后10年是建设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靠什么？靠人才。人才培养靠学校。世界发生经济危机之后，经济面临着转型的问题。经济要转型，靠什么？靠科学技术创新，谁来掌握科学技术？是人才。谁来培养人才？是教育。

学校要“育人为本”，学校本来就是育人的地方，不育人还干什么？但是有些学校没有做到，不是育人为本，而是升学率为本，分数为本。

现在学校和家庭中有很多反教育行为。老师们想一想，我们的教育工作中有没有反教育行为？有一个网站上说“父母是祸害”。不是说不要孝敬父母，而是父母一天到晚只唠叨让孩子读书，老是说你的成绩如何如何。结果使学生非常压抑，反而学得不好，反而不能得到发展，所以出现了“父母是祸害”的说法。这种说法是从英国开始的，其实一开始说的是孩子的叛逆。

七八年前，浙江省金华出现过学生杀母亲的事件，这个学生叫徐力。为什么要杀母亲？中央广播电台有一个“知心姐姐”叫卢勤，有一次开座谈会我们谈过这件事。她说她去杭州监狱看他，发现徐力很漠然，没什么后悔。后来交谈了，他说自己的任何需要都得不到满足。想出去玩，母亲不让他玩；想干点别的什么事，不让他做，只让他做功课。每个人都有各种需要，如果任何需要都得不到满足，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就是父母的反教育行为所造成的恶果。这种反教育行为不是培养人才，而是摧残人才。

现在我们感觉到困惑，为什么素质教育推行不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反教育行为的存在。不是学校自身造成的，不是老师造成的，甚至也不是父母造成的。这是整个大的社会环境，这是社会矛盾在教育上的反映。这里我举个例子。

2007年我在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区，当时该区的教育局局长发布了好多条“减负”令，包括很多细小的规定，其中一条是小学生的书包重量不能超过自身重量的十分之一。社会上议论纷纷，说治标不治本。但我很赞成。现在有些学生不是背书包上学，而是拉着拉杆箱上学，背着几十斤的书包，对小孩子的身体有损害。他们开了一个座谈会，有老师、家长、学生参加，大家对“减负”都是赞成的。在座谈会上，小孩说：“我希望国家规定，有一天无作业日，就像无车日、无烟日一样。”学生的要求多么低，多么简单！也有一个孩子说：“不是不要作业，而是不要布置反复练习的枯燥的那种作业。”最后我说了几点。第一，要减轻学生负担，老师首先要把课上好，让每个学生听懂、学会，这样课后巩固一下就行了，不要再布置那么多的作业了。第二，家长不要给学生增加负担。家长不要给孩子上这个那个补习班，给买那么多的辅导材料。我说我最讨厌办奥数班，人人学奥数是摧残人才。这时一个小孩站起来说：“我不上奥数班，就上不了好的初中；上不了好的初中就考不上好的高中；上不了好的高中就考不上好的大学；上不了好的大学，就找不到好的工作。我怎么养家糊口啊？”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讲的话，反映了家长的意思，这是社会的矛盾加重了学校的负担，是社会的竞争压力，是不正确的人才观所造成的。

这不能怪学校，不能怪老师。这里还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传统文化总体上是优秀的，但也有封建的糟粕。例如，家长把子女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如果孩子考上清华、北大，家长就觉得有面子，如果孩子考上一般的大学，家长就觉得没面子。于是把压力转嫁到了教育身上、孩子身上。国外就不是这样，孩子18岁以后的发展是孩子自己的事。在中国，你的孩子评上了“三好学生”，我的孩子没评上，我就没面子。这种文化造成了许多家长有很多的反教育行为。

我看到一个材料，说一个孩子，家长非要让他上各种补习班，托了各种关系，花了很多钱，孩子上了重点中学。但功课还是跟不上，孩子对学习越来越没有兴趣。父母非常后悔，想让孩子转学，可孩子不同意，说：“转学的话，我多么没面子呀！”

《教育规划纲要》里面有一句话：对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我认为这就是最好的教育。教育要有适合学生发展的各种条件，学生不能说生下来就有很大的区别，但总是有差异的。有的人智商高，有的人智商低，再加上环境的影响、努力的程度，以后差异就会扩大。分化最厉害的是初中二年级。有一些是智力的问题，而在很大程度上是教育问题。

学习中会有很多坎儿。以前我学过游泳，在“**”时，我是“逍遥派”，没事干就去学游泳，游到50米之后就游不下去了，这里有个坎儿，到了这个距离我就不能继续。这个坎儿过去了，就会顺利自如了。学习也是一样。我反对的是人人都去上补习班，人人都去上奥数班。我们的社会环境不好，造成了很多的反教育行为。

我们的教师，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反教育行为的。家长不大懂得教育，我们教师不应该不懂。但我们教师也会犯很多错误。

我在中学工作的时候也犯过错误。我当过中学教导处副主任，学生在背后叫我“凶主任”。我对学生要求很严，犯了错误就找学生谈话，可发现没有一次谈话是成功的。学生犯了错误，叫他来谈话，是最没用的办法，特别是请他们的父母过来是最无效的，没有倾听他们犯错误的原因。我感觉谈话法是最不成功的方法，越谈火气越大。这就是我个人的反教育行为，不懂得孩子的心理。首先要倾听他们。德育里的谈话法是不大管用的，不谈还好说，一谈火气上来了，越谈火气越大，最后谈崩了。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教师一般都爱学生，但是什么是爱学生？教师布置作业，对学生说：“我是为了你好啊。”学生不领这个情，学生会说：“不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您的虚荣心好。”所以我们要理解孩子，首先要信任孩子，相信他们都会进步，愿意进步，相信每个人都会成才。所以《教育规划纲要》里有一句话，就是要面向全体学生，树立人人成才的观念。

苏联的马卡连柯，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教育了一批孩子，他教育的都是战争后的流浪儿，是习惯不好、经常犯错的孩子，最后都教育成功了。他的《教育诗篇》里写到一个好偷东西的孩子，他却让这个孩子到区里去取款，这个孩子因为老师的信任，完成了任务，并且后来逐渐转变了，犯错误的孩子变成了好孩子。

另外要理解孩子。要理解他的需要，他有学习的需要、好奇的需要、玩的需要、交朋友的需要。到了初中，开始有男女之间的异性往来的需要了。父母、老师都很头痛，怎么疏导，怎么告诉他们友谊和爱情的区别？闹得不好，反而触发他的逆反心理。

怎么理解？就要沟通。要让孩子能够跟你讲他的心里话。现在很多孩子不愿跟家长沟通。我曾经做过心理咨询，有的家长就问我：“为什么孩子不愿跟我沟通？”我就说：“首先要学会倾听，他要讲什么东西，你就不耐烦了，下一次就不会跟你讲了。”教师也是这样，要学会沟通。有一个故事，不知真假。说一个女孩，不愿跟父母交流，但在网上与网友交流得很好。母亲知道了，也开了个号，跟女儿交流得很好。后来说见一面吧，到了约定的地方，门一推开，发现是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在网上能沟通，生活里不能？因为网上是平等的，能耐心地倾听，没有代沟。孩子跟父母、跟老师都是有代沟的。孩子一方面信任老师，一方面却不愿意把什么话都跟老师讲。你如果学会沟通了，学会理解了，学生信任你了，学生就会喜欢上你的课。

我还要特别强调的是培养学生的兴趣。

以前讲教育学，说要引起学生的学习动机。这很重要，就是要激发学习兴趣，兴趣是最好的学习动力。但现在不重视学生的学习兴趣。比如语文课，老师讲得很多，那是老师的体会，而不是学生的体会。所以我提出来要以学生为主体。以学生为主体，就是要让学生有兴趣学习。现在的学生考大学，报志愿不是按他的兴趣，而是按分数。分数高了报好的学校好的专业，分数差了报差的学校差的专业。这样怎么有学习兴趣？怎么能培养出人才？

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不是我们教育培养出来的，而是他们按照兴趣研究获得的。这次（2010年）化学奖的获得者已经85岁了，你说是培养出来的吗？香港中文大学的高锟，很执着，认为光纤可以传输很多信息。当初人家讥笑他，但他不管人家笑话他，执着研究，终于成功。获奖时，他已经有轻度的老年痴呆了。30年前，他并没想过要得诺贝尔奖。他就是执着，看准了就去做。

《教育规划纲要》里面讲培养人才，特别关注人才培养体制的改革。

早期教育很重要，要早一点让幼儿养成好的习惯。现在的幼儿教育养成了不好的习惯，幼儿园小学化了，是让幼儿学文化知识，而不是开发他们的智力。对幼儿来讲，身体最重要。体、智、德是幼儿教育要做的。学前教育特别重要，是人才培养的基础。

接下来讲到了小学教育、中学教育，讲到了培养体制改革，要转变教育观念，要树立人人成才的观念、人才多样化的观念，并不是考上大学就是人才。

我们要改变教育方法，改变教育内容。过去教学有教学大纲，要求得非常细。现在国家只颁布课程标准，比较宏观，要求不那么细了，就是要给老师一个灵活的空间。就给一个标准，课怎么上你们自己去研究。《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过去规定一定要讲三节课，现在不是，你可以上一节课，也可以多节课。怎么运用课程标准，教师大有操作余地。

我是提倡九年一贯制的，小学和初中连在一起。但《教育规划纲要》没写上去。因为我们国家太大，做不到每个地方都这样办学校。但比如我们永康中学，可以和哪个小学连起来，搞课程的一贯制。一贯了，课程就可以充实、调整。小学生的潜力是很大的，而初中课程很多，衔接比较难，如果实行一贯制就可以连接起来考虑课程的安排。课程不是死的，而是活的。还是那句话——最适合的教育，就是最好的教育。

要让每个孩子的潜能都得到充分的发展。我觉得到初中，课程设计是很重要的。我不很了解你们学校的情况，你们的毕业生出路到底如何？你们要根据毕业生的出路设计你们的教学，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够成功。

前几年在哈尔滨开会，一个农村学校的10个毕业生讲他们的经历，他们中有企业家，有养猪的，有大学生，有高中生。有一个清华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他讲他初二的时候本来要辍学了，但老师做他爸爸的工作，说：“你的孩子喜欢画画，以后会有出息的，还是让他上吧。”于是爸爸就让他上了，后来考上了职业中学，毕业后在广告公司做了几年，赚了钱。后来又考上了清华大学的美术学院。如果那个初中老师没有发现他的潜能，当时他就辍学了。所以，我们的教育要让每个孩子都成功。

你们可以调查调查，你们的学生多少上了重点中学，多少上了职业高中，他们毕业之后都做些什么，学校里哪些东西最有用。要根据学生的需要来设计课程。

我们的每个教师都要上好课，这是我们的责任。认认真真备好课，不仅要备教材，而且要备学生。现在的班级学生数很大，但如果能发挥学生的主体作用，培养他们自学的能力，就能把每个学生教好。要改变我们教师的思维，改变我们的行为，要相信孩子的各种潜质，他们的想象力比我们丰富得多。

前几天我在丹东一所学校听了一节作文课。老师的课上得很简单，就是画一个圆，让学生想象，让学生说这是什么。有的说是月亮，有的说是地球，有的说是眼睛。然后让学生作文。最后叫几个学生起来读自己的作文。许多学生写了很生动的故事，反映了学生丰富的想象力。

永康中学是百年老校，希望你们在裴娣娜教授团队的带领下，既继承传统，又不断创新，在教学改革中创造新的培养方式，培养更多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