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生免费教育需要细致的制度设计

2006年8月，我在参加温家宝总理召开的教育座谈会上就听温总理说，要在教育部直属的6所师范大学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的试点。2007年3月，温总理在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正式提出了这个举措，我感到特别兴奋和激动。温总理在报告中详细地说明了此项举措的重大意义。他说：“这个具有示范性的举措，就是要进一步形成尊师重教的浓厚氛围，让教育成为全社会最受尊重的事业；就是要培养大批优秀的教师；就是要提倡教育家办学，鼓励更多的优秀青年终身做教育工作者。”政府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这样详细地讨论教育问题，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是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落实教育优先发展战略、促进教育质量提高的重大举措，具有深远的意义。

一

师范生免费教育的消息传出来以后，社会上议论纷纷，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反对的第一种意见是，师范生免费教育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现在实行市场经济，学校也要按照市场规律来办，师范生免费教育是否倒退？第二种意见是，师范生毕业以后能不能真正去当教师，特别是能不能到最需要的中西部去当教师？也就是说，对免费教育能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表示怀疑。第三种意见是，在市场经济的体制下，免费教育能否真正吸引优秀的青年来报考师范？总之，大家对这项重大举措还心存疑虑。这几个问题是非常实际的，需要认真回答。

我认为，首先，需要站在国家发展全局的高度来认识这项举措对我国教育发展，甚至对国家发展的重大而深远的意义。其次，要在制度上精心设计，使这项重大的举措取得预期的效果。

当今世界，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国际竞争日益激烈。这种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是民族创新能力的竞争。教育是培养人才和增强民族创新能力的基础，因此，必须把教育放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要优先发展，就要有举措。加大教育投入，实行农村地区义务教育免费，扩大高中阶段的教育，大力加强职业教育，提高高等教育的质量，实施高等教育“211工程”“985工程”等，这些都是重要的举措。当前对基础教育来讲，实行教育公平、推行素质教育、提高教育质量是最重要的任务，而关键在于教师。如果没有一支高质量的教师队伍，教育投入再多，也只能打水漂。因此，在国家增加教育投入的同时，要抓紧教师队伍的建设，尽快提高教师的质量。

当前，我国教师队伍的状况是怎样呢？应该说，全国1 000多万名中小学教师绝大多数是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地坚持在教育第一线，培养着大批人才，其中不乏许多称得上是教育家的优秀教师。但是，从总体上来讲，我国的教师队伍还处在数量缺、水平低、观念旧的状态。

第一，数量缺。小学教师的情况是这样的：虽然小学学龄人口下降，但在城市中小学班额太大，按照教育现代化的要求，小学班额以25～30人为宜，则城市小学教师仍需补充；农村小学很分散，虽然近年做了调整，相对集中，但为了便于孩子上学，小学仍以村校为主，因此，农村小学教师的现有编制非常紧张，而且中西部地区还有约50万名代课教师，说明小学教师也有缺口；初中教师基本上能满足需要，但学历层次有待提高，结构不合理，有的学科教师多余，有的学科教师奇缺；高中教师则缺口较大，今后要发展高中阶段教育，教师会更加紧缺。

第二，水平低。虽然小学和初中教师基本上达到了学历要求，但总体上水平还不高；高中教师还有一部分没有达到学历要求。我国教师与发达国家的教师相比，无论在学历上还是实际水平上都还有不小的差距。特别是我们的教师跟不上形势发展的要求，不能适应当前科学文化发展的需要和新课程改革的要求。有些教师缺乏敬业精神，不学习、不钻研，教学质量堪忧。有些教师缺乏应有的思想品德，不能为人师表。

第三，观念旧。不少教师缺乏“以学生为本”“尊重学生”“坚持素质教育”等正确的学生观、教育观、人才观，还停留在“应试教育”、单纯用分数评价学生的陈旧的教育观念上。有些教师缺乏应有的爱心，不能正确对待学生，常常在言语上损害学生的尊严，打击学生的自尊心、自信心；在教学上只相信老经验，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缺乏开拓精神，不能适应新形势和新课改的要求。

从师范教育来讲，由于取消了中等师范学校，许多师范院校转型，使师范教育的资源大量流失，师范教育的质量有所下降。过去中师提前招收，吸收了许多农村优秀青年。但是自从中师取消以后，师专只能招收高考第三批录取的新生，质量远不如以前。再加上师专的专业和课程不能适应小学的要求，小学教师的质量也有所下降。这不能不令人担忧。

从社会大环境来讲，近些年来，由于有些学校乱收费，有些教师家教辅导高收费，严重影响到教师的形象和社会声誉。

以上一切说明，有必要加强教师队伍的建设，提高教师的思想和业务水平，提高教师的威信。正如温总理讲的，师范生免费教育这项重大的政策举措，其意义在于它的示范性。它向全社会表明：政府高度重视教育，真正把发展教育放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全社会都应该树立尊师重教的风尚；它向全社会表明：国家重视师范教育，把培养优秀教师作为发展教育的根本，由经过师范教育训练，懂得教育规律和掌握教育艺术的教育家来办教育；它向全社会表明：政府要用政策来吸引优秀青年上师范、当教师，终身从事教育工作。

至于有人说市场经济不应该再用计划经济的办法吸引优秀青年上师范，我认为这项举措与市场经济或计划经济没有必然的联系。这是政府的一项政策，是政府对教育的导向。任何国家在必要的时候都会用政府的权力来引导教育的发展。例如，市场经济最发达的美国，1958年为了与苏联竞争，通过了著名的《国防教育法》，由联邦政府拨款设立大量奖学金名额，鼓励优秀青年上大学；2006年，哈佛大学为贫困学生设立奖学金，家庭收入不满4万美元的可以全额免除学费。发达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尚且有如此政策，为什么我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就不能有这种政策呢？特别是我国还有许多贫困学生，由于家庭贫困而难以就学，虽然有贷学金制度，但学费毕竟给贫困家庭增加了经济压力。如果有免费教育，我想，会有不少贫困家庭的优秀青年报考师范。历史上许多事实也说明了这项政策的有效性。

二

要落实师范生免费教育政策，确实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要进行细致的制度设计。我想，可以从招生、培养、毕业工作安排三个方面来设计。

第一，招生。有些同志担忧，当前教师的地位还不高，待遇也不高，在市场经济功利主义的影响下，优秀青年能不能来报考师范教育？确实存在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

首先，要大力宣传师范生免费教育的政策，让广大青年知道这项政策及其意义；要大力宣传教师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崇高使命，鼓励优秀青年报考师范，尤其是学校教师要做这种宣传。我们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过来的教师很多是受到当时教师的影响报考师范的。现在有一种悖论：家长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遇到好老师，但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当老师；学校老师不愿意自己的好学生报考师范。这恐怕也还是因为教师的待遇低，社会地位不高。因此，政府要改善教师的待遇，社会要形成尊师的氛围。

其次，或者更重要的是要进行制度设计。我建议采取以下政策：一是提前招生。考生在达到本校录取分数线以上的，提前录取。二是师范生扩大保送名额。学校推荐，高校面试考核。三是招生名额向中西部地区倾斜。为了让师范生能到中西部地区工作，最好多招收中西部本地区的学生，将来回得去，留得住。

第二，培养。要大力改革师范生的培养模式，加强教师职业训练。长期以来，我国师范院校由于强调学术性，忽视师范教育的特点，师范毕业生首先在思想上不愿意当教师，在业务能力上也缺乏职业训练。学术性与师范性是师范院校长期争论的话题。这是由于师范院校与综合性大学比学术水平的结果。如果用教师的职业来要求，这两类学校是没有可比性的，因为他们培养的目标不同，规格要求不同。当然，一名现代教师需要有渊博的学识、扎实的学科知识，但还需要——恐怕也是更重要的——要有当教师的愿望，有热爱学生、热爱教育的感情，有把知识教给学生的能力，即有教书育人的能力。因此，免费师范生应该用新的模式来培养他们。一进师范学校的校门就应该让他们接触中小学校，接触孩子，进行专业思想的教育。要加强教育实习。教师这个职业是应用性的职业，不是学术性的。他和临床医生一样，要能防病治病，因此，临床实习很重要。教师要能教书育人，要能帮助学生学习，矫正学生的一些错误行为，教育实习也非常重要。当然，学科知识也非常重要，教师要有扎实的学科知识，了解学科发展的前沿，掌握传授知识的艺术。教师只有课上得好，才能受到学生的喜爱和尊重。因此，学术性和师范性相结合，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教师。

第三，毕业工作安排。免费师范生在入校的时候应该和学校，或者说和政府签订合约。政府提供学杂费，学生毕业以后有义务到政府指定的地区从教若干年。如果违约，要负法律责任，而且要建立诚信记录档案。这种诚信记录会影响他到其他单位就业。

我们鼓励师范生终身从教，但从政策上要宽容。服务年限一般5年为宜。时间短了，失去了师范生免费教育的意义；时间长了，有些青年会有顾虑，也不便于青年的转业。政策的宽严要适度，太严了，不容易吸引优秀青年报考。首先要让优秀青年进得来，我相信，只要进来了，会有一部分人热爱教师的职业，会留下来终身献给教育事业。

同时，要设计提供青年教师进修学习的机会。为什么过去许多青年不愿意当教师？其中的原因之一是，他们看到教师终日忙忙碌碌、平平庸庸，缺乏发展的机会和空间。青年总是希望上进的，因此，要给他们的发展提供机会。如从教3年以后就可以进修半年或若干月；中西部地区的老师可以到东部优质学校挂职进修；允许报考教育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选拔优秀的青年教师出国进修考察等。青年有了发展的机会，他们就会更加热爱教育工作，就会不断学习钻研，提高教育质量，将来成为一名教育家。

[1] 原载《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