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自白书”(1 / 1)

黄金荣全传 王辉 1888 字 5天前

上海清算反革命的行动越来越高涨,“周家四虎”、“小八股党”,南昌路、瑞金一路上的“薄刀党”、“黄牛党”等大批坏分子落入法网,甚至连一直陪侍在侧的黄金荣的亲信门生程锡文、宋才良两人也先后被捕,这让黄金荣感到惊恐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1951年3月,上海市公安局的侦察员在大世界游乐场的秘密工作中,获悉黄公馆内藏有枪支,公安局为了消除隐患,决定采取行动。公安局先是找黄源涛谈话,开始黄源涛坚持否认私藏枪支,后经公安人员拿出确凿证据,只得承认。4月13日下午,数十名警察浩浩****开到了黄公馆。警察们经过仔细的搜查,在黄金荣寓所查抄出10支枪,其中转轮手枪四支、手枪三支、火药手枪二支和已损坏的卡宾枪一支,此外还有各种子弹300多发和军刀等。

看到抄出了这么多武器,黄金荣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这些军火都是儿子黄源涛的,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请政府明鉴。”然而经公安部门查实,黄金荣与此事有所牵连,另外警察还在黄公馆里查处了大量窝藏的鸦片。

不少市民写信给政府,提出“树德务滋,去恶务尽”,要求严惩罪大恶极的流氓大亨黄金荣。但是人民政府考虑到黄金荣虽然罪大恶极,但还是有过立功的表现,而且解放后他也很配合政府,没有太大的过错,加上已经80多岁的高龄,于是人民政府决定委派盛丕华、梅达君和方行三人为代表,召见黄金荣,向他宣布既往政策不变,但希望他能写“悔过书”公开登报,进一步向人民交代,低头认罪。

盛丕华时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梅达君为市政协副秘书长,方行担任人民检察署副检察长。因为盛丕华解放前就同黄金荣熟悉,所以处理黄金荣的事情,基本上他都出面参加,这样也是为黄金荣考虑,以免他情绪激动,过于恐慌,甚至无法谈话。

接到政府的通知,黄金荣由佣人陪同,来到上海市政协的一间会议室接受了谈话。

盛丕华说:“人代会上有些代表提出控诉,要求政府处理你。但我们考虑到,你过去虽说有很大的罪恶,但解放前几年未曾作恶,解放后还能安分守己,况且年纪已大,可由你先向人民表白罪行,然后看你的坦白情况再行处理。”

方行接着说:“很多群众控诉你过去的罪恶。人民的控诉是正确的,人民政府未曾处理你,并不是说你没有罪恶,你应主动向人民交代。可用悔过书在各报刊刊出,内容是承认自己罪恶,拥护政府法令,规劝已捕党徒真诚坦白,立功自新;未捕党徒应向政府立功自新,以求得人民的宽大。”

黄金荣听后,连忙说:“感谢政府感谢人民给我机会,我深知自己过去罪恶重大,愿意真诚向人民请罪,求得政府宽大处理。我决不指使和包庇党徒做坏事,如有指使包庇党徒为非作歹,或知情不报,愿受政府的严厉处分。”

黄金荣回到黄公馆犯起愁来。这悔过书得怎么写,黄金荣心里也没底,所以他叫来了门生龚天健,跟他商量对策。

“政府让我写一个悔过书,让我交代罪行,这个可怎么办?”黄金荣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个可不好办,写得罪大恶极,政府一下发起火来,要把先生枪毙。政府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人民,人民要枪毙先生,政府能不枪毙吗?所以这个悔过书,咱们不能写太多,而且要把罪行都往外推。”龚天建给黄金荣支招。

于是,在龚天建的帮助下,黄金荣写成了一份“悔过书”。不过与其叫“悔过书”,不如叫“表功书”,因为黄金荣并没有陈述自己多少罪行,反而大书特书自己的“光荣伟绩”。如黄金荣强调,他是孙中山先生革命事业的支持者,“孙中山先生在上海革命是我保护的,中山先生到北京去的时候,我保护送他上车,临走的时候,中山先生对我说,上海的革命同志要我保护,所以后来我认得了许多革命分子,像胡汉民与汪精卫他们就是在革命党打制造局的时候认识的”。黄金荣还把自己说成是一个“慈善家”,说“八·一三”日本人打来上海的时候,难民很多,米粮恐慌,虞洽卿办了一批洋米,由我出面代为救济、筹款。黄金荣还强调在日伪时期,他没有落水做汉奸,他写道:“日本人时常来与我商量,要我出来做事,我总说年纪大了,不能做什么事,回绝他们。”对于很多坏事,他都往别人身上推:“到抗战胜利后,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但是听说我的门生,仍借我的名义在外面招摇,干不好的事。因为年纪很大,也顾不了这许多。不过这种事情,是怪我过去太卖情面,收了好多门生,现在想想这种不好的情形实在错误。”

在这份“悔过书”中,黄金荣尽量为自己遮掩罪恶,文中多是隐恶扬善、文过饰非之处。这份“悔过书”自然不会得到人民的满意,于是政府严厉斥责了黄金荣,让他好好反省,重新写一份真正的“悔过书”,必须真实诚恳,表示自己悔过之意,否则要把他作为反革命的典型严厉惩处。

看到无法蒙混过关,黄金荣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罪行,重写了一份悔过书。上海市政府遂以《黄金荣自白书》的名义刊登在1951年5月20日的《文汇报》和《新闻报》头版上,还配以黄金荣的照片。

黄金荣,发表悔过书一件,全文如下:我小时候,在私塾读书,十七岁到城隍庙姐夫开的裱画店里学生意,二十岁出师,在南门城内一家裱画店做生意,五年后考进前法租界巡捕房做包打听。那时候,觉得做裱画司务没出息,做包打听有出息。现在想来,做包打听,成为我罪恶生活的开始。

我被派到大自鸣钟巡捕房做事,那时我二十六岁,后升探长,到五十岁时升督察长,六十岁退休,这长长的三十四年,我是一直在执行法帝国主义的命令,成为法帝国主义的工具来统治压迫人民。譬如说私卖烟土,开设赌台,危害了多少人民,而我不去设法阻止,反而从中取利,实在不应该。

蒋介石是虞洽卿介绍给我认识的。国民党北伐军到了上海,有一天,张啸林来看我,他们发起了共进会,因为我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叫我参加,我也就参加了。就此犯了一桩历史上的大罪恶,说起来,真有无限的悔恨!后来法租界的巡捕房头脑费沃利,命令禁止共进会在法租界活动。一方面张啸林要借共进会名义,发展他们的帮会势力,所以对我不满意,我因为职务上的关系,就和他们闹意见,从此与张啸林避不见面。不久,我就辞去法巡捕房职务,退休在漕河泾了。我在法巡捕房许多年,当然有些势力,有许多人拜我做先生,我也收了许多门徒,门徒又收门徒,人多品杂,就产生了在社会上横行霸道,欺压善良的行为。我年纪大了,照顾不到,但无论如何,我是应该负放纵之责的,因而对于人民我是有罪的。

解放以后,我看到共产党样样都好,人民政府是真正为人民的政府。几十年来,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国民党反动派盘踞下的上海,整个变了样子。政府根绝了贪污,社会上也没有敲竹杠仗势欺人的事情。我今年八十四岁,已经二十多年不问世事,但经过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了伟大的人民力量,再检讨自己六十岁以前的一切行动,感到非常痛苦。一方面我对于人民政府对我的宽大,表示深切的惭愧和感谢,一方面我愿向人民坦白悔过,恳切检讨我的历史错误,请求允许我立功赎罪。

我坚决拥护人民政府和共产党,对于政府的一切政策法令,我一定切实遵行。现在,正是严厉镇压反革命的时候,凡是我所知道的门徒,或和我有关系的人,过去曾经参加反革命活动或做过坏事的,都应当立即向政府自首坦白,痛切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政府和人民饶恕;凡是我的门徒或和我有关系的人,发现你们亲友中有反革命分子要立即向政府检举,切勿徇情。从今以后,我们应当站在人民政府一边,也就是人民一边,洗清个人历史上的污点,重新做人,各务正业,从事生产,不要再过以前游手好闲、拉台子、吃讲茶乃至鱼肉人民的罪恶生活。这样,政府可能既往不咎,给我们宽大,否则我们自绝于人民,与人民为敌,那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是应该的了。

现在,幸蒙共产党宽大为怀,使我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在毛主席旗帜下学习革命思想,彻底铲除帝国主义的封建思想意识,誓再不被反动派利用,决心学习自我批评及自我检讨,从今后,愿做为人民服务的人。

最后,我敢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人民立誓,我因为年纪大了(今年八十四岁),有许多事,已经记忆不清,也许说得不适当,但我的懊悔惭愧与感激的心,是真诚的!是绝不虚假的。

公元一九五一年五月

黄金荣黄金荣的《自白书》刊登后的第9天,“小八股党”的干将、杀害汪寿华的刽子手叶焯山被押到法庭,最后被判处死刑。7月26日,黄金荣的弟子、汉奸卢英被枪毙。28日,叶焯山和黄金荣的另两个徒弟——恶霸张春帆与马祥生一起,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众多门生及好友被纷纷处决,这让黄金荣更加惶惶不安,提心吊胆,担心哪一天会被政府抓去,被枪毙,被砍头。到了后来,黄金荣整夜无法入眠,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黄金荣随即就病倒了。

1953年6月20日上午,黄金荣进入了弥留状态,附近的永川医院应家属的请求,派出护士到黄公馆,给他注射了强心针,但已无济于事了。当天下午,黄金荣停止了呼吸,时年85岁。

黄金荣死后,其亲友徒众为他进行了简单的葬礼。黄金荣六十大寿、八十大寿时风光无限,祝寿的人何以千计,但是到他死时,只有17个门徒前来吊丧。对比前后,确实让人欷歔不已。

黄家因为黄金荣的逝去,收入日见拮据,甚至难以维持日常的开支。无奈之中黄家人求助于章士钊,章士钊写信给市长陈毅和副市长潘汉年,陈述黄家的经济困难。在潘汉年的亲自处理下,顺利解决了黄金荣的遗产问题。就此,黄金荣的人生大幕终于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