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九的“大世界”游乐场开得红红火火,为他赢得了巨额的财富。但是生性贪婪的黄楚九绝不会满足,于是,他又想以所赚的钱为本金,重新投资出去,准备再狠狠赚一把。
这一次,黄楚九看中了银行业。
上海因为贸易发达,资金流动量很大,所以银行业很发达,不仅有外商开设的银行,更有很多有钱有势的中国人开设了银行。在这种竞争激烈的局面下,黄楚九又会有什么高招呢?
这天黄楚九正在戏院听戏,当日正是昆曲艺人周凤林的专场演出。黄楚九对周凤林很是痴迷,每有周凤林的演出,黄楚九肯定会去捧场。这日的演出分外精彩,演出结束之后,黄楚九特地邀请周凤林去吃消夜。席间,周凤林向黄楚九感慨道:“现在的银行很早就关门了,有时候一旦晚上结束得晚,又赶上发月历钱,手里拿着这么多钱没有安全的地方放,心里很担心。”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回去之后的黄楚九就琢磨着这句话。猛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没注意到的点子:上海银行虽然多,但是都是晚上六七点钟就关门了,等到早上七八点钟才开张。这里面有12个小时的时间是没有银行营业的,我何不利用这个空当,开一个全天营业的银行,这12个小时的营业额不就全在我这儿了嘛。
黄楚九心中大喜,立刻吩咐下去,筹措资金,开设了自己的银行,因为卖点就是全天营业,所以黄楚九又给新银行起了个直白的名字——“日夜银行”,取其日日夜夜营业之意。
日夜银行总行设在“大世界”附近的爱多亚路,另外还在浙江路宁波路口和北四川路虬江路口设立了分行,一天24小时对外营业。银行存款办法分零存整取、整数存款、定期存款以及随存随取等方法。为了方便储户,黄楚九还特意将定期存款的时间分为三个月、六个月、一年和二三足年不等,根据不同的储蓄时间还会发给储户一些利息,这一点与现在的银行就很类似了。
黄楚九要求不论对什么人都要一视同仁,不能嫌贫爱富,开户不限存款多少,一元也可,而且日夜银行的利息比其他的银行要略微多一点,存取手续简便,一次存入百元以上的,还会赠送“大世界”入场券两张,银行还以半价出租“纯钢坚固新式保管箱”,供存户使用。
日夜银行这些便利的方法,除了让大储户感到满意外,还使得银行周围的小职员、工人、小商贩、仆佣、妓女等下层市民觉得很为方便,而那些经常在夜间活动的赌客以及嫖客就更觉得方便,这样就不会出现在晚上急需用钱之时却遍寻银行不着的尴尬。所以日夜银行一开张,便吸引了巨量的储户向银行存钱,而黄楚九也一瞬间增加了巨额的流动资金,身价倍增,后来还被评为了上海总商会执行委员,人生好不得意。
但是“盛极必衰”,黄楚九因日夜银行而起,最终也因日夜银行一蹶不振。
早些年因为缺乏资金,当黄楚九的“大世界”建成之时,黄楚九没有及时将附近的地产全部经营起来,后来周围的地段随着“大世界”的繁荣而迅速发展起来,附近地价急剧上涨,经营者都获得了重利,黄楚九却只得了一个“大世界”,赚钱的行当一点也没沾上,这让黄楚九懊恼不已。黄楚九一直寻找着机会想再插一手,1925年,坐落在“大世界”不远的“潮州坟区”打算迁往郊区,拟将地皮以投标方式出租。黄楚九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赶紧着手投标,但是天不遂人愿,黄楚九在投标时走漏了风声,结果最后竞标失败,这块“肥肉”被他人抢去。
黄楚九并不甘心,气恼之余,他决定拼上全部家底一搏。黄楚九动用了日夜银行的存款,以高价租下浙江路宁波路的一块地皮,动迁原有住户,翻造三层楼房一座。本想着这次投入巨大,指望建成后可高价出租赚上一笔,不料楼房落成时,恰遇上海市面萧条,且浙江路面狭窄,市口并不算好,因此新房门面一时少人承租,除一间租给电力公司做“样子间”,一间租给鞋子店外,其余十房九空。
这下可让这个商业巨子骑虎难下了。投入了巨资却不见有回报,预想的商业街并没有出现,为了改变这种萧条的局面,黄楚九又自己出资,邀请别人开设了黄隆泰茶叶店、四合兴点心店、罗春阁茶楼等商铺,为了拉拢人气,黄楚九甚至出高价请来了上海滩出名的老店九福堂笺纸店,勉强撑起市面。但各铺的营业都不景气,甚至出现亏损,这让黄楚九不仅难以收回投资,反而增加了一笔支出。
因为日夜银行的存款都被黄楚九用到了地产上,一时日夜银行的流动资金不足,储户的提款往往需要等很久才能实现,黄楚九天天忙于拆东墙补西墙,弄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正当黄楚九疲于奔命之时,黄金荣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于黄楚九的“大世界”游乐场,黄金荣早就觊觎已久。这次黄楚九因为日夜银行的资金不足正处于危若累卵的境地,黄金荣觉得机会到了,准备大干一场,搞垮黄楚九,抢走“大世界”。
黄金荣叫来了足智多谋的杜月笙与他商量对策。
“月生,那个黄楚九的‘大世界’,我早就想拿过来了,可是那个姓黄的就是不愿意,故意出高价为难我。这次他的日夜银行出了漏子,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咱们怎么能想办法让他把‘大世界’盘给咱们?对于做生意,我不在行,月生,做买卖你有一手,你看咱们该怎么弄?”黄金荣挠着脑袋问道。
杜月笙略微思索了一下,分析道:“我听闻黄楚九为了浙江路宁波路的地产,把日夜银行的存款投了大部分进去,结果地产不见资金回笼,日夜银行出现了亏空,资金周转不力。莫不如咱们在这银行上打打主意,最后利用银行,逼迫这个黄楚九将‘大世界’贱卖。”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具体该怎么办呢?”
“这个,需要让人们都去银行提款,提款的人多了,他黄楚九肯定支撑不了,最后不得不把‘大世界’给卖了。”杜月笙冷静地说道。
“提款?”黄金荣喃喃地说着,忽然一拍脑门,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黄金荣叫来了丁顺华。
“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呀?”丁顺华看黄金荣叫自己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二弟,现在手头里还有多少兄弟?”黄金荣并未回答丁顺华的疑问,反而问了丁顺华一句。
“哦,现在能活动的有2000人。大哥,咱们是要干什么?去打架吗?谁又活得不耐烦了?”丁顺华不知为什么黄金荣会叫自己来,心中着实疑惑。
“不是打架,是做点正经事。”黄金荣笑了笑。
“大哥,你这把我弄糊涂了,到底让弟兄们去干什么呀?”丁顺华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让你手下人这2000名弟兄,每天到日夜银行存20元钱。”
“啊!”丁顺华吃了一惊,不知道黄金荣唱的是哪出戏。
“呵呵,记住,一定要在一个星期里存完。”黄金荣眯着眼睛笑着说。
“这,这是干什么?”
“拖垮黄楚九!”黄金荣得意扬扬地说,脸上的笑满是狰狞。
“原来如此,大哥你放心,一个星期之内,一定把这4万存到黄楚九的银行里。”丁顺华拍着胸脯说道。
一个星期之后,黄楚九正在自己的住宅里休息。因为这一段的忙碌,黄楚九已经身心俱疲,加之又伤了风寒,身体发烧不止。好不容易请来了医生,诊断打针吃药,好歹把病情给稳定住了,这会儿正在**躺着休息。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
秘书拿着电话一听,大惊失色,赶紧将电话递到黄楚九耳边。
“经理,不好了,银行发生挤兑潮了!”这句话将黄楚九惊了一身冷汗。
“挤兑潮?多少人?”黄楚九赶紧坐直身子,焦急地问道。
“有几百户,都是几十块的小户,但如此下去,恐怕会有大批储户涌来。”
“那些人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日夜银行已经入不敷出了,黄经理由于心急,已躺在**,奄奄一息了。”
“这样啊,先稳住这些人,他们想提多少就兑多少,一定不要让人觉得日夜银行没有资金了!”黄楚九镇定地吩咐着。
黄楚九毕竟久在上海滩混迹,见过世面,经过风雨,他已经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兴风作浪与他作对。虽然疾病缠身,但黄楚九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黄经理,如果照这样提下去,恐怕款子不够呀。”
“能坚持多少时间?”
“最多能撑到明天早晨。”
“好,一定要稳住,明晨7时左右,有一笔大款子进入日夜银行,一定要坚持住。”
黄楚九放下电话,吩咐秘书:“立即和廉先生联系好,我马上请他到鸿运楼去吃宵夜!”
“黄经理,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了,而且您还生着病!”秘书劝黄楚九不要出去。
“赶紧去!”黄楚九去意已决,呵斥了秘书一句,便开始穿衣服,收拾了一下,立刻坐着车往鸿运楼而去。在黄楚九怀里的是那处卖不掉的地产的房契。
廉南湖,清末名士,家境殷实。辛亥革命后,廉南湖觉得连年军阀内战,国事日非,不想做官,移居上海。后来他干脆将家乡的田产、房产卖掉,筹了一笔资金准备在上海经商。但是廉南湖是个读书人,对于生意经一窍不通,便只好请教好朋友黄楚九。黄楚九的日夜银行正急需钱,他想把廉南湖的那笔款子拿过来,作为交换,黄楚九准备将自己在浙江路的房地产卖给他。廉南湖毕竟不是个商人,禁不住黄楚九天花乱坠地连哄带骗,用自己的20万巨款将黄楚九那栋卖不掉的房子买了回来。
第二天早晨7时左右,黄楚九的日夜银行经理打来电话。
“黄经理,银行的储备金已经用完了,已经不能兑付提款了!”
“大概还要多少款子?”
“大概需要八九十万。”
“怎么要这么多?”
“小户带动了大户,储户们都相信了谣言,恐怕今天所有的储户都会来提款的!”电话那头的经理语气已经无助了。
黄楚九停了停,语气坚定地说:“停兑半小时,写明布告:因去大金库运现款,放款暂停半小时,请各顾主包涵。金库现款运到,马上开兑。”
“这样行吗?”日夜银行的经理不相信黄楚九能变出90万。
“照办就行!”黄楚九胸有成竹地说。
半小时后,“大世界”游乐场开出两辆汽车,前面一辆敞篷的小汽车上,坐着已经年约六旬的黄楚九,他身穿长袍,原先蜡黄的脸上涂抹着油彩,显得容光焕发,他强打精神端坐着。黄楚九深知目前自己的健康情况关系到银行的安危,所以他必须强撑病体,亲自到银行挤兑现场稳定人心。
到了银行门口,黄楚九下车,竭尽全力大声说道:“各位主顾,请不要拥挤,大家都能取到款。我们的现款已经运到,请大家闪出一条路,让运款的卡车开进来。”
运款的卡车徐徐开了进来,卡车上坐着六个武装巡捕押送着现款。银行职员一看现款运到,忙来搬运,大约搬下20多铅皮票箱。存户们一见黄楚九的实力如此雄厚,马上议论开了:“我们不提款了,我们存进去。”
“哗啦”一下,原来受蒙骗的群众由取款马上变成存款,日夜银行的挤兑风潮被黄楚九解决了。看着转危为安的日夜银行,黄楚九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一松气,黄楚九便觉眼前渐黑,心中暗道“不好”,黄楚九赶紧钻进汽车里,以免被别人发现,便昏厥了过去。
黄金荣本来以为通过挤兑风潮就可以一举击垮黄楚九,但是听说黄楚九的日夜银行保住了,黄金荣心中大为生气,跺着脚骂丁顺华办事不力!
与黄楚九的初次交锋,黄金荣败下阵来。
事后黄金荣才得知自己被黄楚九“耍”了。黄楚九虽然从廉南湖那里弄到了20万,但是却远远不够90万的款额。不过黄楚九耍了个小聪明,他用4只大钱箱装了廉南湖的20万,随后又用报纸装满了其余20多只大铁皮票箱,让别人觉得黄楚九真的是带着巨款来的,一下稳定了人心,从而解决了挤兑风潮。事后有人戏称,“老黄一出空城计,吓退大亨三千兵”。
虽然黄楚九赢得了首战的胜利,但是却因此使得病情加重,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1931年1月19日下午4时,黄楚九在“知足庐”寓所内病逝,终年59岁。
黄楚九深知黄金荣觊觎自己的“大世界”,不拿到手他绝不罢休。所以,黄楚九在临终前吩咐,由虞洽卿、王廷松、袁履登、叶山涛、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赵芹波等组成善后委员会处理死后的产业,并特别嘱托黄金荣不能为难自己的家人。
黄楚九收殓之后,善后委员会便开始清理黄楚九的产业。
因为黄金荣在委员会中威望最高,所以众人只得服从黄金荣的吩咐。黄金荣下令,所有黄楚九名下的产业继续经营,但是日夜银行因为债务众多,待清算之后另行决定。这其实就是宣布日夜银行倒闭,那些有存款的储户的钱就全打了水漂。含辛茹苦挣来的血汗钱存到日夜银行,现在却落得一场空,这些储户连连喊冤,他们聚集在日夜银行前,捶胸顿足,呼天号地,后来还发生了多起吞金、投河事件。
最后,黄金荣动用了多方势力,以70万的低价将黄楚九的“大世界”买了下来。1931年5月29日、6月1日,上海《新闻报》先后登载了黄金荣的“荣记胜利公司”承租“大世界”和接办“大世界”的两则启事。“大世界”的招牌赫然换成了“荣记大世界”,成为了黄金荣的私产。两黄之争,黄金荣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