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时时刻刻等待着时机进入租界当差,而这机会终于来了。这天法租界总领事警务处传来了要招收华人巡捕的消息。
堂堂的法租界为什么要招收华人来做巡捕呢?为了方便照顾中国人的利益?当然不是。法租界成立初期,百业待举,资金匮乏,法租界当局为了开拓税源,应允妓院、花船、赌场和烟馆公开营业,以便开征“营业税”。
后来,法租界当局发现,将烟税花捐承包给有能力的地痞流氓,便容易有效地收到捐税。于是,他们开始物色此等人物,并与其订立契约关系,承包的流氓只要按约完税,那么租界不仅允许他们的合法生存,而且将承担保护他们的义务。这样,租界和黑社会势力逐渐开始结合起来。
到了1899年,法租界当局与清政府达成扩展租界的协议,北界拓至北长浜,西至顾家宅、关帝庙,南至打铁浜、晏公庙、丁公桥,东至城河滨。租界的扩张,人口猛增,使得社会环境更加复杂,法租界的治安管理越来越难。
外国巡捕不谙中国的风土人情、社会内幕,难以有效地控制社会,而上海本地的地痞流氓则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们了解社会各阶层的底细,尤其熟悉黑社会各团伙的内幕与布局。租界与这一类人物的“联姻”,无疑将会扭转租界对治安问题一筹莫展的局面,大大改善对上海社会的控制。法租界当局为了确保租界的平安,放弃了司法公正这一道社会公正的最后堤防,心甘情愿地引入流氓势力,这也是他们招募华捕的目的。
听说法租界招巡捕,这可把黄金荣高兴坏了。他换了一套整洁的长袍,兴冲冲地跑到法租界公董局设在公馆马路的总巡捕房去报名。总巡捕房说让他等候消息,黄金荣也就乐呵呵地在家等着通知,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成为了租界的巡捕,到县衙一转,就是县老爷也得给自己磕头,那是何等的威风。
黄金荣左等右等,一连数天就是没有等到通知。这下可把黄金荣给急坏了。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黄金荣忽然想起母亲邹氏,她租住房子的邻居有一个陶婆婆,听说她的儿子就在法租界巡捕房做翻译,也许可以帮帮忙。
母亲邹氏经常给陶家洗衣服做零活,日子长了,陶婆婆对邹氏深有好感。黄金荣给母亲说了这事之后,母亲觉得要帮儿子一把。这天,邹氏又去陶婆婆家洗衣服,像往常一样,邹氏一边洗一边陪着陶婆婆拉家常。
“阿婆,怎么最近没见你儿子回家啊?”
“他呀,忙啊,在法国巡捕房里,天天一堆的事,都是跟洋人打交道,忙,来陪老娘的时间都没有了啊!”听着似是在埋怨,而陶婆婆的眼睛里却闪着喜悦。
“哎,您老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这么争气的儿子,哪像我那个不孝的儿子啊!”邹氏说着说着就哭泣了起来。
“怎么啦,你是说阿荣吗?阿荣不是挺好的嘛,在县衙做捕快,给你争不少光呢。”
“哪有啊,那不都是做些跑腿的活嘛,前两天说是要去报考什么法租界的华人巡捕,结果没被录取,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让我担心死啦。”
“是要去法国巡捕房啊,这个呀,让我儿子去给阿荣说两句话吧,兴许有用。你别哭啦,保重身体啊!”陶婆婆看着邹氏哭个不停,赶紧安慰她。
“谢谢阿婆你了,我代阿荣给您磕头啦!”邹氏说着就要给陶婆婆磕头。
陶婆婆赶紧拦住她说:“你一直照顾我,这点忙是应该帮的。我这就给儿子说,让他无论如何要把阿荣弄进巡捕房去。”
陶婆婆随后给巡捕房的儿子捎了封信,叫儿子在巡捕房内打个招呼。就这样黄金荣被录取为三等华捕,被派在十六铺码头一带管理治安。
十六铺码头位于水陆交通要冲,同时又是法租界和南市交接的地带,是一处真正的“华洋杂居”之地。这里是上海的商品集散地,中外许多大轮船公司都在这里建有码头,每天进出港口的大小船只多得不计其数,卸下装上的货物在码头堆积如山。各种商行、土行、妓院、茶楼等,也在岸上比比皆是,互相招揽顾客。形形色色的人群,川流不息,从一大早就开始,嘈杂的喧闹声直到深夜也不消退。所以,虽然十六铺码头不是租界,但巡捕房为了租界的利益,也涉足十六铺码头的治安。
有这么大的利益,自然吸引了许多地痞、流氓、无赖聚集此地,不断扰民滋事。不是抢夺货物,就是偷人腰包,打起架来,死伤人命的事时有发生,让路人胆战心惊。他们各霸一方,无恶不作,搅得整个地区不得安宁。
黄金荣一上任,捕房便给他发了新的号衣,胸前左右有两个写着号码的圆圈,单排扣上装,腰束两尺半阔皮带,头戴红缨帽,黑绑腿,快靴,手拿警棍。一副威武之相,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形象,黄金荣心里说不出地高兴。
凭借着自己多年在道上混的经验,黄金荣马上联系了当地的流氓头子,跟他们打好招呼。理顺了当地的关系,黄金荣自然是如鱼得水,这帮流氓的收入按比例给黄金荣提成,不多长时间,黄金荣便赚了一大笔钱。而这些钱黄金荣又用于上下打点,所以很快黄金荣便赢得了上司的好感,屡屡派给黄金荣肥差,委以重任。
这一日,法租界准备强行在宁兴路一带中国百姓的住屋上钉上法租界的门牌,挨家挨户强征“地皮捐”和“房捐”。这些措施激起了民愤,居民奋起反抗,纷纷将帝国主义在自己家门口钉上的门牌拆除,扔进粪坑。于是总巡捕房就派出法捕,带了安南巡捕和华捕赶去镇压,黄金荣也在其中。
不一会儿,巡捕队就到了宁兴路。法捕想把带来的门牌重新钉到各家门口,居民们奋力阻止,两下起了冲突,混战起来。巡捕举棍猛击,居民拾起砖块乱掷。
盛怒之下的法捕威胁要开枪对付百姓。黄金荣这时赶紧冲出来,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劝说居民:“乡亲们,把你们划进租界,是好事啊。以后遇到兵荒马乱的时候,洋人就能保护你们。你看外面那些有钱的、做官的,哪个不想往租界挤啊!”
“法国人可不是好惹的。要是再不肯钉牌,法国人开枪,死了可是白死啊。就是不死,抓进巡捕房去,也要吃苦头!”黄金荣恩威并用。
最后,百姓们屈服了,很多住房门上都被钉上了洋号牌,随即又被迫交付地皮捐和房捐。此次行动,黄金荣立功不小,回租界后被当局大为褒扬,还从捐税中抽出几百文作为奖酬,赏给了黄金荣。
过了半个月,法租界又准备侵占宁兴路西面一块荒地兴建新屋,开辟通向八仙桥的马路。而这片荒地是一片坟地,里面坟冢林立,有些还是祖坟。
中国人向来看重入土为安,抛坟挖墓的消息一传出,周围的百姓哗然。他们守在祖墓前,义愤填膺地指责黄金荣等巡捕。
“凭什么要挖我们的祖坟,这是什么天理?”
“谁敢挖我们的祖坟,我跟他们拼了!”
“你们这帮假洋鬼子,怎么帮洋人干事,你们是不是中国人?”
群情激奋,人们拿着砖头瓦块,准备拼死相搏。
看这种架势,黄金荣也不想硬拼,他跟同来的法国巡捕建议,不如这般这般……法国巡捕听完黄金荣的建议,赞许地点点头。
黄金荣出面,作为代表跟那些村民谈判。
“乡亲们,洋人不是要把你们的坟地抛开,而是要在这儿搞保护。因为他们将来要把黄浦江水引过来,要是不在这儿建筑堤坝,将来这里就会被水淹了。这次我们就是来筑坝的。”
乡民不太相信,一脸犹豫地看着黄金荣,充满着不信任。
“大家要是不信,就随我去看看,我指给你们将来河道怎么走。”说着黄金荣便带着大家往地边走去。
忽然,一队巡捕从后面冲上来,将这帮村民团团围住,一顿乱打,然后拖到了外边。与此同时,另有一帮人举着钉耙、铁锹,推倒房舍,掘开坟墓。那些村民挣扎着,看着自己的祖先被抛坟挖墓却无能为力,纷纷抱头痛哭。
黄金荣则乐呵呵地跑到洋巡捕那儿讨赏去了。
这几件事,黄金荣做得分外漂亮,由此在华捕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法捕也很喜欢这个机灵油滑会办事的中国巡捕。黄金荣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法国巡捕房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