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黄金荣长大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黄炳泉对这个未来的大富大贵的儿子是给予了莫大的希望,为了儿子将来能学富五车,博取功名,仕途走得更为顺利,黄炳泉准备把黄金荣送到私塾去读圣贤书。
但是小小的黄金荣顽皮成性,怎愿意受私塾的束缚,因而起初黄金荣对于读书是抱着很大的抵触情绪的。不过,父亲黄炳泉的恩威并用以及母亲的苦口婆心,另外家里人还许诺如果黄金荣能去读书,每天都给他做好吃的。孩子毕竟很好哄,于是黄金荣总算是答应进学堂读书了。
黄金荣就学的这家私塾是黄炳泉精挑细选的,教书先生是颇有几分威名的。黄炳泉为了儿子可谓费尽心思,而小金荣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人,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和无措。不过黄炳泉给教书先生不少的好处,恳求能够照顾好他的这个独子。黄金荣很快就跟私塾里的小朋友们混熟了,也越发喜欢上这个可以摆脱父母监视的天堂。
入学第一天,教书先生让这些新入学的子弟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当看到小金荣面前的白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黄金荣”三个字时,教书先生皱起了眉头。
“想我们都是饱读诗书,求取功名之人,怎能有如此媚俗之名号?此名不佳,不过此名受之于父,改之不妥,不如我起一新名与汝,当与学士之名相符。‘锦镛’此号甚佳,金荣,以后你在学堂就叫此名啦。”教书先生边说边把“黄锦镛”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黄金荣面前的白纸上,笔劲遒劲,神采飞扬。从此,“锦镛”就成为了黄金荣的表字,在与风雅之士的交流中,黄金荣也乐于用此号,以为风雅。
看着先生写下的工整的字迹,黄金荣心里好不喜欢,由此也爱上了写毛笔字。在私塾求学这几年,因顽劣成性,学业荒废,唯独在写毛笔字上,黄金荣是颇为上心的,四五年下来,虽说毛笔字并不惊人,倒也说得上工整。在十五岁过年的时候,就是因为替别人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挣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个事迹在黄金荣扬名上海滩时,提起来仍然让他倍感自豪,这是后话。
很快,黄金荣发现读书是个苦差事,不仅要背诵那些拗口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还要每天规规矩矩地待在私塾中不可随便玩耍,这可把生性自由的黄金荣给憋坏了。每当先生在兴致颇高地讲解文章时,黄金荣往往很快就跑神了,身体虽然在私塾里,心早已飞到街上玩耍去了。先生看到黄金荣开小差,自然很是生气,免不了“以严师出高徒”的理由,责罚黄金荣。这个责罚就是用竹尺打手心,黄金荣是没少挨过这个滋味,但是疼归疼,打完之后,黄金荣的心思又跑到别的地方了。屡教不改让教书先生很是头疼,万般无奈之下,教书先生只得叫来了黄炳泉,大大数落了黄金荣的诸般劣迹,而黄炳泉一方面给先生说好话,送礼物恳求无论如何要让黄金荣继续读书,另一方面又狠狠教训黄金荣一顿,打得他哇哇乱叫。不过,黄金荣终归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反复几次,教书先生也失去了信心,对黄金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了。黄金荣倒也乐得自在,在私塾中玩耍逍遥。
不过黄金荣这逍遥日子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父亲黄炳泉的事业出现了重大的危机。黄炳泉非常干练,随后因为业绩出众而升为捕头,更因为履立大功又升为江苏提标候补守备,可算得上是小有成就。但事情并非一直都那么顺风顺水,黄炳泉虽说是个名捕,然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为惹着黑道上的重要人物,几个重大的盗匪团伙相互勾结起来,几个月来,接连制造了几件令官府非常头疼的案子,这下可难坏了黄炳泉。他带着一班巡捕,即使用尽心力,案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更为不巧的是,恰在黄炳泉被这些案子搞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际,上司又出现了轮换。“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到任后,黄炳泉不仅失去了上司的支持,还因为办案不力受到很多责难,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看着不受重用,上司打压,同僚排挤,黄炳泉是心灰意冷,因此他觉得趁着自己还有能力,不如索性辞职,再重新另寻出路,就这样黄炳泉离开了衙门。
1880年,黄金荣13岁那年,黄炳泉带着全家由苏州迁到了上海。由此黄金荣开始了叱咤上海滩的人生。
黄炳泉在上海南市张家弄猛将堂购置了一处宅子,又在朋友的帮助下盘下了一处沿街的房子,开了一间“悦来茶楼”作为营生。黄炳泉干了大半辈子捕快,对于开茶楼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茶楼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是虽不算生意兴隆,倒可以维持生计,黄家就此在上海稳下脚跟。
生活暂时稳定了,黄炳泉又开始为黄金荣操起了心,儿子少小年纪,正是勤奋求学之时,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所以,黄炳泉左右思量,精心挑选,又选中了猛将堂内的一处私塾,让黄金荣继续求学。可是黄金荣原本就不喜欢读书,但是黄炳泉又是一番苦口婆心,黄金荣拗不过父亲,只好勉勉强强再次进了学堂。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金荣没到私塾几天,又是本性毕露,将学堂闹得是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教书先生一连几次将黄炳泉叫至私塾,训斥黄金荣顽劣成性,连道奚落了黄炳泉教子无方,这让黄炳泉很没面子,黄炳泉深深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遗憾,一次又一次的伤心让黄炳泉对黄金荣渐渐心灰意冷。
一天晚上,黄炳泉将黄金荣叫到了自己的屋里。
黄金荣估计到自己的劣迹让父亲知道了,心里很是害怕,扭扭捏捏地挪到了父亲得屋里。
“给我跪下!”黄炳泉忽然高声呵斥道。
黄金荣被这如惊雷一般的呵斥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正在黄金荣瑟瑟发抖、不知所措之时,黄炳泉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宗在上,炳泉不孝,虽中年得子,以为可光耀门庭,奈何逆子顽劣成性,不知上进,自甘堕落,难以成才,有辱家门,黄炳泉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说着说着,黄炳泉已是老泪横流。中年喜得贵子,曾经给予他莫大的期望,奈何期望破灭,这种失落感对黄炳泉的打击可想而知。
看着父亲莫名地跪了下来,还痛哭流涕,黄金荣也哭了起来。父子两个都在哭,只是一个为了儿子的不成才而懊恼遗憾,另一个则是被平日里向来严肃的父亲竟然跪在地上哭而惊吓到。懵懂的黄金荣不知道自己已经深深伤了父亲的心。
深受打击的黄炳泉对黄金荣也不再严厉要求,只求他平平安安,安分守己,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不再图他荣华富贵。黄金荣也发现了父亲不再像平日里那般严厉,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肆意挥霍自己的年少青春。
没了父亲的管教,黄金荣连私塾也懒得去了。黄炳泉早已心灰意冷,也不再督促黄金荣重返学堂。至此黄金荣的求学生涯结束,满打满算三年时间,于是乎黄金荣的最高学历就定格在了“私塾三年”。
虽然不再图儿子走入仕途,但是黄炳泉还是希望儿子不要误入歧途。所以为了不让黄金荣游手好闲,就将他安排在了自己的茶楼,让他当了“大堂经理”。清末这茶楼历来都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俱全,尤其是好赌之人常聚之处,每日“悦来茶楼”总是少不了有赌局。黄炳泉严厉吩咐黄金荣无论如何都不许沾染赌博,茶客也都知道黄老板的吩咐,所以也都不让这位少东家上牌局。可是黄金荣这“大堂经理”又不得不徘徊于宾客之间,所以得空黄金荣就偷偷对赌局瞄上几眼。看着那些赌客兴高采烈地赌博,黄金荣是分外眼馋,只是碍于父亲的严斥不敢坐到赌桌上来。
一日,茶楼客人不多,黄金荣也落得片刻的清闲,刚好有人支开了一桌麻将,黄金荣便凑了上去,过过眼瘾。
随着“呼啦哗啦”的搓牌声,黄金荣不住地暗暗搓着手掌跃跃欲试,眼睛盯着那麻将,直直得放光,看着别人糊了一手好牌,他拍手叫好,如同是自己糊牌了一般;看着别人误打了一张好牌失手,他也懊悔不已,仿佛从自己身上剜下了一块肉,恨不得替了那人去打。
凑巧这桌人不太熟识黄金荣,一赌客看黄金荣如此投入,便开玩笑一般说道:“小子,看你跃跃欲试呀,哈哈,来,替我打上一局,我方便方便。”
“这……”黄金荣支吾着摆手表示不想去,只是这脚步不自觉地往牌桌移去。
“哈哈,来,来,来,你就放心得打,输了算我的,赢了全是你的!”说着一把将黄金荣摁在了座位上。
黄金荣终于摸到了这日思夜想的麻将,摸牌的手不住地颤抖……
不知是对赌博有天赋还是手气太好,黄金荣一上手便有如神助,连赢了数把,惊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称赞他是个小神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黄金荣越发得意起来,满心的自豪,越打兴致越高。不知已经有一个人悄悄站在了身后。
正在黄金荣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之时,忽然一个巴掌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扭头,满脸怒气的黄炳泉正站在身后。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不孝子!”说着黄炳泉的巴掌又啪啪地甩在了黄金荣的脸上。
黄金荣自知有错,赶紧扑通跪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也赶紧上来劝说,说金荣年少无知,这次是一时糊涂。黄金荣也是痛哭流涕,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黄炳泉当着众人面也不好意思继续责罚黄金荣,只是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了。看着父亲那憔悴的身影,黄金荣心里忽然泛出一阵酸楚,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父亲,觉得自己没能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自己是多么地不孝。黄金荣立志要创出一番天地,让自己的父亲能够为自己骄傲。
心头的愧疚倒是让黄金荣规规矩矩地生活了几天,可本性难改,很快愧疚感就消退得无影无踪,黄金荣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在大上海中摸爬滚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