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可以是高人逸士手里的小玩意儿,也可是香阁绣幕里的脂粉盒;它可能抒发矫 情自饰的小情调,可以专论岩居谷饮的性灵闲趣,还可以抖搂不上台面的风流情事。而杂文 ,都一如鲁迅先生所言:“意思的深浅,姑且勿论;但我说,这是血的蒸气,醒过来的人的 真声音。”
中国敢发“真声音”的文人不能算多,那需要血性的斗士风骨。而中国文人普遍缺钙, 骨质疏松。他们更大的本事在乎闲散自在地把雨临风,品茗赏花,于茅舍竹篱下交杯对诗, 才不会抛下自家性命拿文章去当“匕首”或“投枪”。想想看,世事维艰,文人真能洁身自 好,与世不争,安贫守道,深稽博考已属不易。退而求其次,帮闲钻懒也总比走狗御用更不 招人厌。
给中国文人壮骨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仕途名利最易使文人失却独立人格和精神操守, 而这对文人之为文人是最重要的。政治和经济手段都可扼杀文人身上的活性,我们已吃够了 前者的亏,落下了可怕的后遗症,现在后者又挟风而至,刮得许多文人掉进了钱眼。乌纱帽 和孔方兄令不少文人媚骨十足,哪还有力量去挥戈反日,呐喊出真声音。摧眉折腰了,自然 要报以康哉之歌来应景。来而不往非礼,这倒是中国文人不舍丢弃的礼数。
幸好20世纪的我们还有鲁迅,他用杂文当利剑,无情地将腐朽社会的污秽肮脏和阿Q们 根深蒂固的病态思想挑破给人看,引起疗救的注意。这也是他最早弃医从文的初衷。鲁迅先 生已故去半个多世纪,但阿Q的行为思想依然年轻。他已不是未庄那个潦倒的单身汉,老想 和吴妈、小尼姑吊膀子,而是混得人模狗样,吃喝花公款,出门有“小蜜”,真一条“二十 年后的好汉”。阿Q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国人的注册商标,一个阿Q倒下了,千百万个阿Q站起 来。如果鲁迅先生的“哀其不幸”成为永远,那将是民族的大悲剧。
幸好世纪末了,我们还有鲁迅的传人。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阿Q的后人人多势重且小 人得志,而鲁迅的传人却依然只能以杂文来发“真声音”。显然这声音还不够大,一时还压 不过阿Q们的鼓噪。但有真声音就有真希望。
《真声音丛书》的作者都是年轻人,他们思想敏锐,文笔犀利,痛斥官场腐败,剖析 名人劣根,“暴露”知识分子众生相,一点不留情面。杂文不啻文人手中剑,他们的剑术尚 显稚嫩,却有敢于刺中要害的胆魄和勇气。这份血性要是丢掉了,手中的利剑会慢慢变成风 蚀的标本。
国人缺了鲁迅的风骨,却多了阿Q的德性,读读“真声音”,我们会多一分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