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宴杀机,太后操矛(1 / 1)

唯恐丞相吕嘉抢先发难,杀入王庭,樛太后主动出击,以宴请汉廷来使的名义,宫中设宴,百官须得到场。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把吕嘉引出来。

到了日子,王宫门外车马络绎,百官纷纷到会,差不多人都到齐了,唯独只缺丞相吕嘉。樛太后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宴会时间到了,丞相吕嘉仍然是悄无声息,正当众人心里疑惑之时,忽报说王庭门外,有一队森严的兵甲,由大将军统领,迅速地将王宫包围。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门官传报:“丞相吕嘉大人到。”

就见一个衰朽的老翁,被几个下人搀扶着,一步一咳步入宫来。就见宫中所有人轰然肃立,恭身叫道:“相爷大人好。”

“咳,咳咳,大家好,好久不见了,孩子们都还好吧?”随着吕嘉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朝中百官,“呼啦”一声,潮水般涌过去,将吕嘉围在当中,纷纷出语问候。汉使安国少季、终军并魏臣,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老天爷,原来这南越朝堂,全都是吕嘉的家人,只有他们三个,再加上樛太后,在这个庞大家族面前,尽显微乎其微,形同于无。

怪不得樛太后想要归国,这么个怪地方,哪个正常人待得下去?

百官们依次上前问候吕嘉,纷纷攘攘,折腾了好久,这才慢慢落座。樛太后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听吕嘉笑道:“唉,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每次入宫而来,都像是要了老夫的命。少主还好吗?身体可安康?太后的脸色,比以前强些了,喝得惯我们南方人煲的汤吧?”

樛氏不吭声,少主赵兴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举起杯来:“谢丞相过问,丞相须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身体。”

吕嘉咳嗽道:“咳,咳,老臣老矣,衰朽残年,蒙少主挂念,老臣感激不尽,铭记于心。”

接下来有朝臣询问吕嘉家人近况,吕嘉回答,这些人全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一个问完了另一个问,问过了阿公问阿婆。威严的王宫国宴,瞬间变成了吕家人的家事讨论大会。没人理会三名汉廷来使,也无人再搭理樛太后。安国少季和终军如坐针毡,拿眼偷看樛太后,只见她正襟危坐,眼睑低垂,仿佛于游离出这陌生的国度。

武人魏臣,把他自己的座位,稍微向后拉了拉,与安国少季并终军隔开距离。这意思是说:你们的事儿,咱不掺和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安国少季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面责难魏臣。

宴会持续了好长时间,终于,吕嘉捧盏,转向了被冷落太久的汉使:“咳咳,咳咳咳,这几位远道上朝的来使,英气内敛,蕴智含珠,老朽生平,竟有机缘得见上国衣冠人物,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呀。”

安国少季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当即大声道:“老丞相请了,我等奉天子之命,宣抚宝地,传天子意旨,南越王及太后可三年进觐一次,不知丞相之意如何呀?”

“太好了!”吕嘉满脸激动的表情,“老朽生平,侍奉过三任君王,说到这个进觐大汉天子,早在我家开国之君时,就久有此意。到了二任君在位,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件事。于今圣主在位,此事终于提上议事日程,老朽我,咳咳,咳咳咳,老朽喜不自胜呀。”

终军插进来一句:“幸蒙丞相深明大义,我等感激,但不知启行日程,丞相是怎么考虑的?”

“这个,”吕嘉正色道:“这要听取少主与太后的意见,老朽身为臣子,一切以少主为马首是瞻。”

“不对吧?”樛太后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哀家记得,丞相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呃,”吕嘉满脸茫然,眼神充满了孩子般的委屈无辜,“太后这话,让老臣羞愧,不知此言从何说起呀?”

樛太后怫然变色:“吕嘉,你这只老狐狸,少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鬼把戏。我来问你,我和少主屡次三番,让你安排赴汉国觐见天子事宜,你为何推三阻四,阻挠不办?”

樛太后突然发难,把安国少季和终军吓了一跳。两人生于汉国,长于汉国,浸**汉国的权力文化久矣。最讲究一个话只说半截,留三分见面余地。哪怕在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宴会上仍然是热情洋溢一团和气。从未见过如樛太后这般,当面把人戳穿。事发突然,两人不知所措,都在心里埋怨樛氏终究是出身于民间女子,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果然,樛太后当面发难,吕嘉却只是哈哈一笑:“太后呀,你误会老臣了。须知谋国事大,不可与寻常人间搬家相比,所以要深思熟虑,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得到的。”

“胡说!”樛太后根本不理会吕嘉的解释,厉声喝道,“我南越小国,归属于汉国是迟早之事,如今圣主虽然年幼,却以百姓身家性命为计,不惜委屈枉驾。此事有利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于天下,丞相你为何执意阻拦?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言重了,太后言重了,”吕嘉痛心疾首,“百官在此,你们是知道老臣的,老臣这颗心,为了国家几欲操碎,太后如此指责,老臣我……百死莫赎呀!”

樛太后叱道:“吕嘉,事已至此,你还敢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与我拿下!”

说到拿下两字,樛太后“腾”的一声站起来,掷盏于地,目视三名汉使,等他们几个动手。

可三个汉使哪想过这事?还以为在自家汉廷上,只要天子喝一声“拿下”,就会有黄衣武士现身,当场将人拖走。他们以为太后既然下令,王宫中自然会有人执行命令。可现实是,太后的命令根本没人理会,所指望的,是他们三人出手。

安国少季手忙脚乱,扭头去看终军。终军回头,去找据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士魏臣。可魏臣佯装喝多了,伏案不睬。

只是这愣怔的工夫,百官已经纷乱起来,三名汉使面前,涌上来一群朝官,七嘴八舌地说着当地方言,其意在阻止三人的行动。

樛太后的忍耐已到极限,就听她尖叫一声,竟然从身后拿出一柄长矛,持矛在手,大喝一声:“吕嘉老贼,你欺负我孤儿寡母无助是不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太后持矛疾冲,朝堂还真无人敢阻。就在这时,少主赵兴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樛太后的腿:“母后,你清醒清醒,不要冲动,你看武士们入宫来了。”

职为南越大将军的吕嘉亲弟弟,已经率甲士疾冲起来,护住吕嘉,不看樛太后一眼,转身便走。顷刻之间,宫中百官散尽,只有樛太后手拄长矛,面如死灰,呆然而立。偌大的朝堂,樛太后和三名满脸茫然的汉使,犹如几个死人,寂静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