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谏

他的生活境遇虽然比初来这座城市时好了很多，可他依然很沮丧，特别是当他想买房子，却发现相比于高烧不退的房价，他依然是囊中羞涩一族时，这种沮丧感就会狠狠地捆绑着他的心。

某天，女朋友因为他买不起房子，而与他分了手。他溜达到海边，郁闷地抽着烟，一仰头，看见了一栋临海的别墅，有位年老人正坐在晒台上品茶，看着老人神定气闲的样子，他兀自地想，生活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看老人居住的房子，连问都不必问，他肯定是富人。和他相比，自己就是路边的草根阶层，他都住上临海别墅了，自己却连一套最小面积的公寓都买不起。内心的不平，让他年轻的心开始失衡了，滋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

他掐灭了烟，悄悄起身，以检查煤气管道为名，骗老人开了门，当他发现家里只有老人自己时，胆子就更大了，顺手从厨房里拿起刀，劫持了老人，并把他绑在了椅子上，威胁他不许出声，否则，就杀死他，逼老人说出家里的钱和贵重物品都藏在了哪儿。

老人很快就从惊慌中平静了下来，告诉他说书房的抽屉里有现金，卧室的保险柜里有珠宝首饰，当他到处乱翻时，老人说：嗨，年轻人。

他忙着翻东西，顾不上理他。老人笑着说：小伙子，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他扫了老人一眼，没说话，继续翻抽屉。

你不想和我聊聊？老人依然好脾气地问。

他有点没好气地：你是富人，我是穷人，你是好人，我是坏人，咱俩有什么好聊的？

老人宽和地笑了：不，年轻人，你是个好人。

他一愣，停顿了一下，转而想，老人这是在故意拿好话糊弄他呢，想糊弄得他把他放了，收手。他便没吭声，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放慢了。

老人道：我肯定你是个好人，你正在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而感到羞愧，因为你把自己叫做坏人，只有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才能准确而快速地界定好人和坏人，年轻人，或许你现在意识不到，但我肯定，时过境迁后，今天的这一幕，将会成为你人生的恶梦，让你的良心不得安宁，年轻人，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怎么样？

他不相信地看着老人：我不信，你在骗我。

老人摇头：不，我不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他走到老人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人笑：因为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好人，你想要的不过是钱，对于我来说，它们算不了什么，但是，它们对你很重要，如果我把它们给你，你就不算入室抢劫，这样，你在道德品质上，依然是个好人，如果钱可以让一个人保持品质上的清洁，那是钱最高尚最圣洁的用途。

看着老人真诚的面孔，他将信将疑地给老人松了绑，老人活动了一下因捆绑而麻木的手腕，给他倒了一杯水：年轻人，坐。

他将信将疑地坐下。

老人笑：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很寂寞，陪我聊会。

他忐忑地坐下后，老人说：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富人呢？其实，在你面前，我是货真价实的穷人。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以为老人在讽刺自己，就扭头不想再搭腔，老人像自言自语似地道：年轻人，你是不是用一个人开什么车、住什么房、拥有多少金钱来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富人的标准？

他回头：那你衡量富人的标准是什么？

有高尚的道德品质。老人态度诚恳地说：当一个人不具备高尚的道德品质，再有钱，也是标准的赤贫族，道德的赤贫会让人丧失给予和付出所带来的人生快乐，一个享受不到给予和付出乐趣的人，是最穷困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欲望的无底洞，永不满足的一味索取会让他的人生充满了抱怨和失望；还有，生命是最宝贵的财富，像你这个年纪时，我也曾经很穷困，但是，我不觉得我穷，因为我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用来打拼。现在，在你眼里，或许我是富人，可是，我剩下的生命已经很短了，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财富带来的快乐了，财富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说你是富人，因为你还有未来，我老到了靠回忆打发剩余不多的岁月，一个没有了未来的人，难道不是个穷人吗？

他怔怔地看着老人，惭愧无比，说了声：对不起。

老人笑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钱，塞到他手里，很真诚地说：谢谢。

他就愣了：你谢我干什么？

老人笑：你能对我说一声对不起，让我再一次感受到我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

他像被烫着了一样，手忙脚乱地把钱推回老人手里，夺门而出，跑到楼下，他仰头，对站在晒台上望着他的老人大声喊：您，是一位真正的富人。说着，他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因为您的心里装满了慈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