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几乎是奢侈用语,“缺陷”才是真实的。看过《阿甘正传》的人都知道,每一个有缺陷的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
确实如此,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看上去皎洁无瑕的皓月,表面却坑坑洼洼;看上去光润透亮的美玉,其间却夹杂着瑕疵;昙花虽美,只是一现;玫瑰雍容华贵,花刺却让人疏远……没有完美,但却展尽自身价值,组成了色彩斑斓、生机盎然的自然。
小平是我的小学同学,这么多年依然记得初见他的情形。一天早读,班主任宣布班里转来一名同学,并简单做了介绍:小时候跟伙伴玩,不小心让玻璃刺伤了面部,希望大家对他多关照,坚决不能因此嘲笑他。
随即,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小平深深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进了教室。尽管他耷拉着头,额前那绺突兀的长头发遮掩着脸上的长疤,我仍注意到了他那张有点儿狰狞的脸。
小平虽带有一点儿缺陷,但学习成绩很优秀,不过总是一副怯懦不堪样。学校举行任何需要抛头露面的活动,他一概拒绝。即使上课老师提问,他回答问题时也是耷拉着脑袋,声音瓮声瓮气的。
久而久之,老师也不再“为难”他,需要“露脸”的活动基本都会绕开他。鉴于老师的叮嘱,尽管同学们会私下议论,但在他面前从不提“伤疤”“丑陋”等字眼。
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同学的友好、老师的尊重甚或些许袒护,小平的性格渐渐开朗起来。组内讨论,偶尔也能见他振振有词的激昂;课间嬉戏,有人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也不那么强烈地抵触;跟他说点儿幽默风趣的话,不经意间竟能发现他长发覆盖下的脸庞泛出浅浅的笑意。
看来,大家的尊重与呵护,让自卑感十足的小平渐渐摆脱缺陷带给他的烦恼,开始慢慢融入这个温暖的集体。
谁知,这种人为的和谐,竟被一个外来者不经意间打破了。
活动课,大家活动了一会儿,返回座位开始写作业。突然,一名男生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大声喊道:“疤哥,你妈妈来了,在校门口!”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向了小平。
只见小平紧紧咬着嘴唇,右拳在裤缝边捏得“咯咯”响,上身剧烈抖动着。突然,他扑向门口,重重一拳砸在男生嘴上。“你有病呀,我好心叫你,你还打人……”男生莫名被打,气急败坏地喊道,而小平早已跑出教室了。
多年后回味这一幕,我对小平仍满含疼惜,苦心维护了那么久的自尊,就算虚无,也不该那么冒昧地被捅破吧!原来,自卑仍深深根植在他脆弱的心田,一句无心的称呼仍能引起轩然大波。
我以为小平一生都会深陷自卑的沼泽,直到多年后参加他的婚礼,我重新认识了他。
他头上不再顶着那绺盖过半边脸的头发,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鬓角至脸蛋的伤疤依然那么刺眼,但怎么也掩藏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踌躇满志。
他高举着酒杯,微笑着向各位来宾示意,而舞台一侧,美丽的新娘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为他鼓掌,这掌声不仅是新婚祝福,更是对他摆脱了自卑的深情祝愿。
宴罢,小平送我出门,他简短的几句话便驱散了我萦绕心头的疑惑:“当年,看着不断消沉的我,母亲向我推荐了电影《阿甘正传》,影片中的阿甘让我深受触动,于是我开始正视缺陷,开始在阳光下奔跑。真是越努力越幸运,虽有这缺陷,但学业一路顺风顺水,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崭新的自己。”
心态便是治愈小平的良药,有些缺陷既已成事实,与其痛苦挣扎、设法掩饰,不如坦然接受、弥补短板,这也算与缺陷和解吧?卸下重负,人才能活得更轻松。
缺角的月亮虽无耀眼的光辉,却同样可以把清辉洒满大地;清澈的溪流虽无容纳百川的胸怀,却同样可以让岸边的小花吐露芬芳。
生活中,难免存在种种劣势与缺陷,只有正视它们,用后天的努力去弥补缺陷这块短板,再卑微的草也能点缀一片大地。
京京六岁那年,一场大火毁了他的人生:原本清秀可爱的脸庞变得狰狞恐怖,几经手术才勉强分出五官,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手指、脚趾也不无憋屈地拧巴在一起。他不能像常人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能剧烈运动,走起路来也像鸭子般摇摇摆摆。
起初,不谙世事的京京只是感觉浑身都痛,他不知道这痛只是一种浅层次的痛,而旁人嘲讽带给他的痛,远远超过身体的任何一处。而且这种痛总是不期而至,打击得他手足无措。
小学一二年级时,不管他走到哪,小伙伴们都惊叫着跑开。自三年级起,全校师生几乎都认识他了,初见他的老师只片刻错愕,以后便习以为常。可同学们就不同了,女生对他躲之不及,男生送他“恐龙”外号。
每天来校,只要看见京京从校门口进来,教学楼护栏上便爬满了“看客”,有人笑他鸭子式的走姿,有人评论他凹凸不平的面部,有人揶揄:“就这模样还出来显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其实,京京何尝没想过死啊!
当他第一次在镜子里见到那个奇丑无比的自己时,便暴跳如雷地一拳打碎了镜子,那一刻他就想好了死法。可他心疼为他差点掏光家产、含辛茹苦的父母,尤其是对他百般讨好、为他四处奔波参加各种心理辅导的母亲。
京京举步维艰地跋涉在荆棘丛生的人生路上,所到之处少有人理解,讽刺嘲笑却比比皆是。或许有过同情、怜悯,可这点儿温暖都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心漏掉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体悟到的人间冷暖、心酸坎坷越多,心里的抑郁不平也越积越深。
初中毕业后,京京辍学了,便沉溺于网络——现实中他处处碰壁尝尽辛酸,虚拟世界里他可以叱咤风云。
他穿梭于各网络领域忙得不亦乐乎,专找年纪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用自己在游戏中收获的财富请客、帮助她们闯关升级,很快就赢得众多粉丝的青睐,她们主动向他抛橄榄枝,央求线下见面。
起初,京京考虑到自己的形象一概拒绝,后来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接招了。他精心安排了约会的时间、地点,第一次带着口罩的他斗胆拉了女孩的手,他快感膨胀。
几次下来,京京的胆子越来越大,拥抱、亲吻甚至……女孩在触摸到他那凹凸不平的肌肤时,惊叫着落荒而逃。于是,他便打起了游击战,这样的人生快意让他的道德步步沦丧。
直至京京东窗事发、锒铛入狱,一头雾水的父母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铁证面前谁也无能为力。
是谁毁了京京?六岁时的那场大火吗?旁人的冷嘲热讽吗?父母的溺爱放纵吗?或许都不是。
不可否认,有缺陷的人生固然荆棘丛生,但只要积极面对,不也会迎来一片光明吗?每个有缺陷的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不妨把缺陷当作上帝玩的恶作剧,而疗伤、弥补缺陷、绝地反击却是自己的事。
生活确实是一面镜子,你笑,世界也会跟着你笑。
月有阴晴圆缺,时光还有四季之分,世上本无完美无缺,谁的人生都不可能圆满无憾。
培根说:“身体有缺陷者往往有一种遭人轻蔑的自卑,但这种自卑也可以是一种奋勇向上的激励。”既然缺陷已
成事实,那么,唯有超越才能成就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