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从童年开始的,经历一次次的痛苦磨砺,经历一次次拔节似的难捱,经历一次次的误解排挤,这些伤害最终能慢慢治愈。而一生都未治愈的,童年的伤痛就会继续。
“原本我以为你答不出来的,没想到,你竟然答对了。”
已经过去好多年,不知怎的,这句话还总会不时飘进我的耳朵里,久久不散。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某一次数学课,当时我极为难堪地站在课桌前,深深地低着头,听着数学老师宋老师对我的回答进行点评。
宋老师这样评价我,他有充分的理由:从一年级起,我学数学的那颗心就仿佛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给蒙住了,不明白那些数字为什么要像小鸟一样在等号这边那边跳来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双手的手指头都数完了,还是不够加、不够减……
开始的时候,宋老师还有耐心给我讲,但面对我迷茫的眼睛,他渐渐失去了耐心。而胆小怯懦的我一上数学课,当然苦恼加苦恼,一听宋老师要叫同学上讲台做算术题,我就缩进课桌下面,这样宋老师就看不到我了。
一年多来,我一次次逃避,一回回退缩,数学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团搅得我不安宁的泥浆。
不知那天是怎么回事,同学们都觉得很难做的题,我竟然思路顺畅,很快就做完了,但我不敢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当宋老师叫到我的时候,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站起来犹豫着,然后用惯常极低的声音说出答案。
我把头低得很低,根本不敢看宋老师的眼睛。马上,我收获了宋老师那句刻骨铭心的点评:“原本我以为你答不出来的,没想到你竟然答对了。”
我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平时宋老师不是很待见我,但也不至于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那样说。
那天放学回家,我很不开心,把宋老师上课说的那句话说给妈妈听。妈妈说:“宋老师那样说,是他还不了解你,你只要努力,宋老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你记住:以后无论谁说你不行,你都要觉得自己很厉害,然后你再加倍努力,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很差。”
一辈子对于小小的我来说,太长、太远,但我记住了妈妈说的那句话。
但是,怎么才能够让那些数学题不难做?问要好的同学,她们都说上课认真听老师讲,下课把练习题做一遍,慢慢就能看懂题了。
同学说的话,更让我迷惑了:我上课不是听课了吗?练习题不是也做了吗?为什么我就是听不懂、看不明白呢?又有同学告诉我:“你多做几遍,然后叫你爸妈给你多出点课外题,慢慢练习。”
于是,我给自己准备了一大叠用过的作业本做草稿本,从书上的题开始,从每一道例题到每一道课后思考练习题,再到每个单元练习题,一一做过去。
有一天,宋老师见我又在座位上对着那一串数字抓耳挠腮,没好气地说:“我都讲过那么多遍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真是榆木疙瘩哦!”
“我不是榆木疙瘩,我不是!”我在心里反对,而后又这样安慰自己:“只要我每天坚持做,总有一天我也能考90分,我还想考100分呢。”
宋老师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那些话不仅没有打倒我,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并且真的一天天坚持了下来。到小学毕业时,我的数学真的考了98分。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我用这种不服输的劲头一步步向前走,尽管艰难,但咬牙坚持了过来,一直到现在……
童年时,那些为学好数学而让自己郁闷得快要呕吐的日子,那些被老师忽略的每一天,那些做着数学题而耳朵里听着同伴欢呼时心痒难耐的旧时光,无疑是一级级台阶,激励着我一步步去爬行、去攀登。
成年后,我领悟到:人生从来都不会有白来的鲜花和掌声,你煎熬走过的每一步,你咬牙坚持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成为无坚不摧的力量。
有一年高中同学聚会,同学杨月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很多,说得最多的是对孩子的担忧,生怕孩子像当年的她一样不受老师待见。
上学时的杨月不爱说话,内心又敏感。她的数学很厉害,经常考高分,可惜偏科太严重,尤其是语文总拖她的后腿,但她从不愿意在语文上多下功夫。
听杨月说完,我说出当年的疑惑:“以前跟你聊天,看得出你背的古诗词挺多,知识面也广,可为什么语文成绩那么差?”
杨月告诉我一些陈年往事:爸爸是医生,喜欢读书,所以她还没有上学之前,就背过很多古诗词。
杨月上小学时,语文张老师的性格强势,不喜欢学生反驳她,一旦有不按她的要求做,一定会被批评或惩罚。
那天上课,张老师在念一篇作文《我的傻爸爸》,但她在读“傻”时读的是“sa”。杨月一听,没举手就站起来,用清脆的嗓音告诉张老师应该读“sha”。
张老师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批评杨月不懂礼貌,发言都不举手。杨月红了脸,悻悻地坐下了。
又一次,张老师写错了一个字,杨月又站起指出来。张老师没好气地对她说:“就你能干,你不说话,不会有人说你是傻瓜。”
张老师讲课讲到某个故事,恰好是杨月读过的,她就激动万分地把故事后面的内容说了出来。为此,张老师大为恼火。
慢慢地,张老师对杨月很不喜欢。
一旦杨月回答不好问题,张老师常常甩过来一串话:“这么简单的题你都答不好,那些书你都白看了。你看你上课一会儿指这个错误、说那个不是,结果自己还不是错得一塌糊涂……”
读到杨月写得不是很通顺的句子,张老师会说:“你看了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况且,这段文章我已经说了很多遍……”
杨月虽小,可张老师说的有些话她听得懂,她觉得委屈又难过,不过就是指出张老师的几次错误,不过就是上课打断了张老师的讲话,有必要用那么重的话来说她吗?况且她也不是故意的。
渐渐地,杨月不爱说话了,原本像小鸟一样活泼的小姑娘,突然一下子就学会了在很多场合闭嘴。在她看来,张老师那张漂亮的脸蛋不再漂亮,说话的声音也不再好听,然后连带着对语文也开始仇视起来。
对语文厌恶后,杨月得过且过地混到了小学毕业。上了初中,尽管语文老师温和又慈爱,对她关爱有加,她还是没能重新建立起对语文的热爱和信心,始终学得痛苦不已。
后来,杨月没能考上大学,去了她爸爸所在的医院做了护士。
听着杨月的诉说,我心里滑过一阵阵寒凉。
当年,一次次被老师当众批评、讥讽的杨月,内心是恐惧的吧?那种连时光也无法掩埋的恐惧,从童年起就已深深长在她心底,割也割不掉,所以她才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深陷痛苦的泥潭而出不来。
心理学家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在成长过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让人理解的苦衷,想让自己成长,就得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