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顺藤摸瓜(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556 字 1个月前

从慈宁院出去到了前殿,达道老远就瞧见浮沉面色苍白、心事不宁的样子了。

他速放下杯盏,撩起衣衫一脚从高台阶上迈步跑下,“有劳元内监送我家娘子出来,不知这中殿是没炭火还是没暖炉?”

达道憋着气,故意为之。

元内监一愣,随即再赔笑着给身后的芒山接过悬篮花瓶,“达大人,慈宁院炭火足,暖炉也备着呢,这是丝毫不敢怠慢了大人的娘子。”

达道一笑,他拉着浮沉的手往殿外走。

手挨着的那一刻,达道心一颤。

浮沉的手,竟如此冰凉。

到了殿外,四下无人时,浮沉呆站原地,愣是许久了都没回过神来。

达道知道,定是因方才的谈话,“浮沉?”

浮沉猛抬头,“书元哥哥……太妃院在何处?”

“你要见谁,”达道打住了浮沉的后话,“随我回府去,就算去太妃院见人也不是此刻,宫中太妃院规矩颇多,已不是从前受二宫约束的嫔妃了。”

浮沉双眼发空,乖乖缩在达道怀中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从宫门驶出,过了护城河,到了游河路边。以往浮沉路过此处,都会被米条糕这些只有夜摊上才能买到的地道吃食给吸引住,嚷着要吃这个要打包那个的。

可今晚,她连马车帘子都没掀开。

达道一直盯着她的举动,想开口问,又怕扰到她。

回到暮兕斋已晚,月儿把后厨备好的小酥肉端来浮沉也没胃口,达道差人送去后厨,闭上门。

屋内烛灯闪烁,暖炉燃着四五个。

他换了衣裳,走到屉子前取出冻疮膏和晒干的橘子皮,蹲在床沿下,拉过她的手,将冻疮膏小心摸着她的手指。

再把橘子皮盖在上面。

浮沉的手一直有冻疮,达道知道是在丰乡那几年留下的旧疾,每到冬日,睡前他都会给浮沉擦拭药膏。

这药膏是他寻了许久才寻到的,连着擦拭,已然是见好了。

到了冬日不红肿了,也不干裂了。

浮沉觉得手暖暖的,她低头看一眼,达道也抬头瞧她。

眼神相撞,她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书元哥哥,我在慈宁院,瞧见雲太后……的寝殿里,供奉着我母亲的牌位……”

听毕,达道擦拭着药膏的手都不稳了,他一脸的不解,“太后供奉着岳母大人的牌位?你可瞧清楚了?”

浮沉失魂点头。

达道还是不懂,“太后怎会供奉着岳母大人的牌位呢,还是供奉在慈宁院?”

浮沉起身,她已经习惯了起身时抚着肚子的小动作,“书元哥哥,这位太后早年还是雲宸妃时,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了。她尤氏不过一介婢女,怎敢这般残忍在褚公府折腾。尤氏死前我就查出,她背后有人,且这个人还是宫里的。虽说我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在宫中做什么,但现在所有的诡异之处都指向这位太后。今日席面上她故意用那些孕妇不宜多食的菜试探我是否有孕。我又不傻,你既是要试,那我也不装了。之后走时又借故什么遗留之物单独见我,然后在殿内,她故意让供奉的母亲牌位露出……”

达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梁元国太后供奉国府独女的牌位,这事,换作谁在那都怕。”

他好懊悔,让浮沉一人去承担这些。

“她召见我,又有意试探我,书元哥哥,我独身一人站在那,手心里全是汗,可我一句都没问,也不敢问。她此番举动就是逼迫我去问她,逼我开口。我若是没心没肺地问了,正中她的下怀。她早已为我的后半句铺好了路。”

达道一脸心疼,“所以小浮沉没开口,一直装着自个没瞧见?”

浮沉点头。

想起母亲,浮沉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我三岁时,母亲就没了。在褚府,很多事我慢慢都记不起来了。我这个女儿做的,真是不孝,日子久了,我都快忘记了她的模样,忘记了她多高,忘记她难产时……”

浮沉低头,声音哽咽。

达道把她的头捧在掌心,“岳母大人永远都在你心里,即便忘了她的样子,可她的喜好,你也会记一辈子的。”

浮沉点头,嘻嘻一笑,“是呀,我记得她爱吃酥肉,她念诗时爱把手背在后面。父亲有时还说,母亲最爱小猫小狗,那时候褚府门前啊,青瓦墙上啊,都是母亲投喂过的猫狗大队。母亲走到哪,它们就跟在身后。”

浮沉想起母亲,眉眼全是温柔,“父亲还说过,以前褚府后院门前有一只狗儿,母亲一出门就跟着她。后来母亲回了戚国府几日,再回来时,那狗儿疯了一样咬进出的下人。人人都说它疯癫了,唯有母亲不怕。她蹲下,摸它的头,它就摇着尾巴示好。然后母亲就在青瓦墙的一堆杂草中发现它生了几只小狗崽子。”

达道也跟着浮沉笑,“后来呢?”

浮沉说起母亲,眼里全是亮光,“后来这后院进出的下人,都得母亲护着才敢出来,母亲说它为母则刚,怕旁人伤到它的狗崽娃儿,这才变得像是疯癫了。书元哥哥你说奇怪不,这狗儿啊,唯独不对母亲凶,母亲每次去看它,它再凶的都会摇着尾巴出来跟着她。”

浮沉说着说着,声音颤抖,“这便是我的母亲,她在戚国府有三位哥哥护着,长大了有外祖母护着。母亲没经历什么苦难,长得像朵花一样。她爱骑马射箭,戚国府本是武将,母亲打小就会这些。她见不得穷苦,也见不得被欺负。出嫁年龄遇到了父亲,以为父亲也能护着她一生。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当真是糊了她的一生。”

浮沉收起彷徨的眼神,吸吸鼻子,“她爱我,每次做她爱吃的酥肉,她都会用嫩牛肉给我做,她总说小浮沉得多吃嫩肉,多吃牛肉才能长大。我的母亲没了后,在褚公府我没吃过一次嫩牛肉做的酥肉。后厨的人总算太麻烦,太繁琐……”

达道的神色恍惚。

他也想起了梁愫亚。

比起浮沉从小没了母亲,他已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达道:“那些都过去了,你瞧现在,你次次吃的酥肉,可都是嫩牛肉做的。”

浮沉擦拭着眼角,歪头一笑,“是呀,书元哥哥给浮沉太多了。”

达道捏捏她的脸蛋。

浮沉收起这些悲伤之色,“母亲和太后还有莺太妃是从屠壁一起长大的三姐妹,外祖母说过当年齐家的事是陛下为权衡齐、戚两家做的抉择,让三位舅舅插手灭了齐家。君传旨意,臣不得不为啊。此事虽是舅舅们做的,可谁敢抗旨不遵。外祖母都清楚先帝忌惮戚家,这才让两府互相制衡。戚家比齐家幸运的是,咱们有个外祖母。她一直低调做事,即便得了大功都不领赏不受夸,齐家狂妄这才都上了断头台。事后外祖母把三位舅舅送去外州,此事才算了结了。先帝留了雲娘娘,如今已是雲太后,她生的六皇子是当今圣上。这些事,都是我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今日我在慈宁院看到母亲牌位时,这些拼凑的事在脑子里越来越明晰了。”

达道细细思虑,“雲太后确实有很多事我也想不明白,就算她与岳母是姐妹,岳母没了,她心有惦记,可也不至于把牌位供奉在慈宁院。”

浮沉:“没错,再有就是外祖母都避嫌不与齐家再有瓜葛,难道太后从未恨过戚家?”

浮沉摇头,“我不信她不恨,我也不信她供奉母亲的牌位是惦念。可我又再拼凑不出别的,这些年她与戚家再没什么瓜葛啊,素不来往。我进宫几次她也从未与我说起过母亲,太后心沉,她最让人猜不透的,是那坦然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今日她有意让我看见,许是在牵着我去查这些事。可是书元哥哥,她能做什么呢,这些年过去了,这些事都已抹去了,她到底能做什么呢?”

达道:“所有的事都是拼凑,一块一块的,好像还缺一个。”

“什么?”

达道:“缺一个理由,这些拼凑出来的,都会被串联到一起的。一旦有了这个理由,前面的浓雾,终将会散开,真相大白。”

“理由……”

浮沉低头思虑。

达道把她再拽回床榻上,小心盖好被子,“此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你在褚府小心多年,终是逮住了尤氏,这已经足够了。太后那边的疑问,由我来。此事我心里也在拼凑,总觉得这些事和先帝留下的密旨,以及先帝留给舅舅们的旨意,还有另外不知在何处的旨意,看似毫无关联,可好像又有关联。事关重大,你好好养胎,哪都不准去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好。”

浮沉的干脆劲,让达道愣头愣脑地一笑。

她抚着肚子,“我可不怕连累你了,我怀着胎,为了孩子这些事都得麻烦你。”

浮沉惹得达道忍不住笑,“好,我不怕。”

二人揪揪脸蛋,戳戳脚掌。

床帏帘下,浮沉“咯吱咯吱”地笑。

达道开始暗中着手查这些事。

浮沉有孕的消息没几日这些女眷们全都知道了,有些想巴结的递了拜帖,梁愫亚都以“孕妇需静养”为由婉拒了。

宫中的一些宴请也可以这个理由婉拒。

这说开了,反倒是好了。

褚槐听闻浮沉有孕,端着茶盏的手迟迟不肯放下,“我原先还总觉得,浮沉这身子骨,早年在丰乡受苦受难的怕是再难有孕。也好也好,怀了身子,也算是大喜了。若是生个哥儿,也算是在达国府能安稳下来了。”

曲姨娘熨烫着褚槐的官服,“如今五姑娘有了身子,等要送喜蛋喜礼这些规矩上,老爷可得上点心。五姑娘从丰乡回京也是不易,女子生产一只脚都在鬼门关上。老爷不为了别的,为着褚岱,也得对五姑娘好。若是没有她在我生产那晚拼死相护,我们母子,怕早已投了不知几次胎了。”

褚槐打住她,“说些什么胡话呢。”

他再一想,“朝中事多,我虽不正面管文司院了,可我这三姑爷倒是抬举我,事事还得我操心。这你们女子内宅送礼一事,你就替了我去吧。”

曲姨娘摆手,“我还是算了,我是后院的人,上不了台面的。”

褚槐不满,“谁说的,这些年都是你细心打理,何况又不是去别处,是去你最疼的浮沉处,浮沉自是知道褚府的事,她还能难为你不成。”

曲姨娘细细一想,也觉得对,她点头,应了这事。

她开始打点着给浮沉备喜礼了。

尤黛娥依着约好的每隔半月要去尹公府回话。

到了回话的日子,她与尹庄进京采办的女使婆子一同回了尹公府。

浮滢单独见了尤黛娥,“尤姨母在尹庄,可有累着?”

尤黛娥:“托娘子的福,老奴在尹庄过得安稳,没有别的祸事。今日来,是给娘子回话的。娘子让老奴在陈宅子伺候陈内监的饮食起居这些日子,陈内监的书斋房那处院子,从来都不让人进去的。老奴试探着进去打扫,他都不让去。至于别的异样,老奴暂且没发现。陈内监伺候先帝,待下人宽厚但也不会放松警惕。老奴也是不明白了,他一个内监,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呢。还有娘子让老奴去寻的,到底是何物。”

浮滢眉眼间全是笑意,“尤姨母,凡事不可知道太多。姨母只需放宽心地在陈宅子伺候,姨母独身一人也久了,陈内监也是独身一人,姨母只需好好伺候他的起居。这做事认真了,负责了,自是有能进去的一日。”

尤黛娥在这话中听出了浮滢的意思,她惭愧一笑,“老奴可不敢求别的福气,老奴只需按照娘子的嘱咐来就是。”

浮滢让下人端了茶递给尤黛娥,“尤姨母稍坐片刻,既是回趟京,那就再见个人,放宽了心再走也不迟。”

尤黛娥一愣,不安地端着茶。

浮滢让尤黛娥见的人,便是征儿。

这还是浮沉那日在慈宁院嘱咐她的,“三姐姐,等尤姨母回话时,寻个机会与虎公府提前联络下,让征儿去一趟尹公府。尤姨母这一生也是有诸多不易,为了活下去,很多能做的不能做的事她都做了,也是个可怜人。她这一辈子本可以做个潇洒漂泊之人,可她有了征儿,便把那一颗心都给了他。既是来了梁京,就让她远远瞧瞧,见见也好。”

浮滢看着浮沉的打点,她心里颇为温暖,“五妹妹这些年,说话爱咬人,看似不留情面的外表下,其实全是暖心的温柔。那日你去郭国府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浮湘没有开口提戚嫡母,五妹妹或许,也不会去扰了人家的清静。浮湘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浮沉对浮滢的这些话也不觉得意外了。

她已经习惯了她的三姐姐次次能猜透她,“三姐姐明白就好,若她不往我心口捅刀子,我又何故去惹这些麻烦呢。”

浮滢回府就提前安排征儿的事了。

她早就听闻虎夫人会绣头簪花,这簪花有很多样式,可虎夫人绣的簪花却是一绝。

她故意在婆母跟前提了几句,说想托人求几个好看的拿来送姐妹。

尹夫人与虎夫人有些交情,听了儿媳妇想要头簪花,赶忙就去了虎公府寻她的老姐妹。

虎夫人一听,虽坐在床沿上咳嗽,还是安排婢女把头簪花端来给尹夫人挑了,“你随便挑,哎哟,只要儿媳喜欢,我这多得很。”

尹夫人一瞧,“那你可得多备着,我家浮滢的姐妹可多得很,她是想借你这簪花送姐妹们的,这也不够啊。”

一旁的征儿像是等来了与公府院来往的机会,速速上前,“母亲不如再绣一些时兴的样式,等绣好了,儿子再拿去尹公府便是。也不劳烦夫人来回的折腾。这天寒路又滑的,儿子代为去送。”

“好。”

虎夫人自是喜欢让征儿多走动。

这孩子虽跟着学识字念书,可他像是穷日子过惯了,总是抬不起头,哪哪都觉得自个矮人一等。

能见他积极来往各府,她也算心安了。

征儿得好好历练,才能从以前的穷苦人家身上走出来。

尤黛娥坐在内厅,没过多久有婢女进来与浮滢说了几句后,浮滢起身走到她跟前,“尤姨母随我去外头,你的征儿在尹府正厅送绣簪花来了。”

征儿。

尤黛娥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颤,“娘子是说,征儿在这?”

浮滢点头:“姨母来一次梁京也不易,我知你心里的惦念,姨母远远瞧一眼就好。”

尤黛娥连连叩头,“是是是,老奴知道分寸,老奴知道!”

尤黛娥跟在浮滢身后出去,到了前厅,她躲在一处门框背后,站在那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瞧见征儿。

那是她的征儿啊,他穿着贵料做的衣裳,个头比她离开时高了许多,束发,别着发簪。

只瞧见他的背影,她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征儿,是我的征儿……他是我的征儿啊,他长大了,长高了。好好好,那就好,他没受苦……”

尤黛娥含着泪,看着征儿。

浮滢嬉笑着进去,“有劳你这孩子了,大老远地送过来,好在今日天暖和些,待吃了饭再走吧。”

征儿端正行礼,眉眼间全是自信,“我还得回去伺候母亲的汤药呢,这些绣簪花是母亲仿今年梁京时兴花样绣的,三姐姐的姐妹们都有,每个簪花上还单独绣了小字。”

浮滢拿在手上一翻,绒带背后,确实都有名字。

浮沉的。

浮沁的。

浮漪的,还有浮湘的都有。

浮滢小心放好,“你是叫征儿吧?”

征儿听到这两个字,眼里全是拒绝,“三姐姐,弟弟叫虎勋并非什么征儿,弟弟现在是虎公府嫡子,征儿是谁,并不认得。”

浮滢尴尬一笑,“原也是听旁人说起过,虎勋,好名字,姐姐记住了。往后常来我们尹府玩,你母亲说你爱读诗,刚好你尹哥哥也爱这些。”

征儿眉眼又恢复了笑意,“是,弟弟一定常来。”

躲在一旁的尤黛娥,心里最后的期许也烟消云散了,“无碍,无碍,征儿是什么穷名字,配不上他,配不上他的……”

征儿转身往门外走,尤黛娥总算看到了他的样子。

整个人都和从前不同了。

在他的额头下,尤黛娥一眼瞧出了一处伤疤。

长长的一道,像被刀割了一样。

她心一疼,若是没有之衫拽着,她此刻早飞奔出去问这伤疤了。

征儿走后,尤黛娥心里全是惦记。

他过得好不好,安稳吗?

为何额头上有疤,虎公府的人欺负他了?

尤黛娥趁着空闲,从后门溜出去。

她跑得快,追到了征儿的马车。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尤黛娥喘着粗气蹲在一处候着。

过了些许时辰,征儿从客栈出来,手里提着买好的牛腩肉和糕点。

尤黛娥猛一下蹿出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征儿抬头,第一眼是抗拒,不认识。

身后跟着的家臣上前推搡,还以为是闹事的。

推搡了几下,征儿第二眼再是怀疑。

随即他瞪大了眼珠子,将尤黛娥一把拽进了旁边的巷子,“阿娘?”

征儿不确定,那张脸不像,但细细一瞧又很像,“阿娘?你是不是阿娘?”

尤黛娥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试图轻轻触碰他的额头,被他躲开。

“孩子,你在虎公府怎会受委屈,你父母不待见你?”她越说心里越难受,“怎会受伤呢,怎会留了疤呢,你以前跟着奴家……”

“阿娘!”

征儿打断她回忆过去,那是他最不想提起的过去,“阿娘在梁京寻了人家伺候做粗活,就好好地去做粗活便是。我在虎公府很好,真的很好。父亲疼我,母亲也疼我。还有个弟弟与我相处融洽,这疤是碰的。阿娘,我能活着都是您的苦劳。我是您捡来的,如今我寻到了家,阿娘也该放心了。”

征儿抬头瞧了一眼深远的巷子,“这梁京是攀附之地,我是如何长大的,人人都在议论。阿娘往后不必再来寻我了,也不必惦记我了。我不想再提以前,也不想再听有人喊我征儿。”

他跪下,给尤黛娥磕了头,“阿娘好走。”

说毕,他没有一丝留念。

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上了马车。

尤黛娥眼眶湿润,她捂住肚子,蹲在青瓦墙前看着他离去,“别受了委屈就好,阿娘再不会见你,再不会打扰了你的荣光……”

尹柄在文司院,有人果真翻到了太后故意丢在典籍中的生辰记档。

尹柄拿着记档,速速寻到达道,递给他,“前几日有人寻到了陛下的生辰记档,这个是小官们整理典籍时翻到的。如果有两份记档,那这必定有一份是假的啊。只是这小小的生辰日,谁会作假呢?”

达道拿着记档,小声念着上面的字。

最近凡是和梁骆还有太后有关的事,他都格外小心。他总觉得这些人某种程度上好像都有什么牵扯。

达道问尹柄,“已经入册的陛下生辰日是几时?”

尹柄:“是夏时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达道皱眉,“可这个记档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七月初三啊。为何有人会伪造一个七月初七的记档入册?”

尹柄也不懂了,“我也不懂了,难道是因为陛下是六皇子时不受重视,雲太后难道也不给他过生辰,六皇子不受重视,记档丢了也没人管。当了陛下可不能丢,再一寻,寻不到,为了交差就伪造了一个假的。”

达道觉得尹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为了和浮沉的拼凑起来,他还是连夜赶回达国府,把这个事告诉了浮沉。

浮沉一听七月初三,瞪大了眼睛,“夏时七月初三是我母亲生弟弟难产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