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宫里的暗流涌动(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2934 字 1个月前

浮沁在白次府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但凡表现得弱一点,在这个梁京就是要被人活活吃掉的。

她躺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想起了瘦弱的瑾书。她越来越怕,越来越担心,她怕瑾书一辈子都见不了风,一辈子都得躲着冬日。

将来她长大寻夫家该如何。

这一生,终究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拖累了孩子。

第二日早起,外头院内有晨雾未散开,虽已过了夏日快入秋,可近日的天一直都不怎么冷,也不见晨雾。

水芯推开一扇窗,就被外头的大雾惊到了,“大娘子,好大的雾。”

浮沁还有些微睡,她缓缓起身,穿着寝衣挪步到窗前,看到浓雾,像是一堆未解的谜团。她伸手,接过叶片上滴下的水滴,“瞧着今日,倒像是一个艳阳天。”

她抬头时,瞧见了远处廊下白穆的身影。

白穆换了官服,阿石在整理他的朝服,配了公书,戴了官帽。浓雾下,白穆笔直地站着,他也抬头,刚好与白穆的眼神相撞。

浮沁一笑,行了礼。

白穆也一笑,拿了公书,钻进了浓雾中。

看着这一幕,浮沁心里不免得难过起来。好几年了吧,她有好几年都没有为白穆整理过官服,系过腰带了。

这些本该是她这个大娘子打点的小事,如今全是阿石在做。

浮沁惭愧一笑,她到底,还是个不称职的大娘子啊。

屋内婢女端来了铜盆,撒了一些零星的干花瓣,浮沁对镜梳头,擦拭干净脸。

她的妆容,比往常精致了许多。

戴了花和冠子,还特意挑了一件她在褚公府时做的新百褶双窄裙。

出门时,浓雾已散开。

浮沁此行,是朝之歌的院内去,水芯跟在身后。

之歌一夜没睡,捂着心脏哭了一宿。本想着声音大些被白穆听到,可惜白穆从未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哭累了,就蹲在门口,对着院子发呆。

或者再去熟睡的路炀跟前小声哭诉,她想路遥,哪怕他离开她一日她都想。

之歌靠在窗前,一言不发。

阿芜小心上前,“姨娘,您一宿没睡,这才早起,大娘子就已经到了。”

之歌一听浮沁来了,立马就来了精神,“她来做什么?”

阿芜:“奴婢也不知,在外头院里的主厅呢,说是她就不来内房了,在外头候着就是。我瞧着,她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之歌:“她来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来我这耀武扬威来了,昨日公子去了她那,说了什么,嘱咐了什么,我一猜就知道。公子什么意思,我早就瞧出来了。她这是赶着早起来我这寒碜来了,不见!”

之歌一脸的不服气。

阿芜:“可她是大娘子……”

之歌打断阿芜的话,“大娘子又如何,不见就不见,公子有意把遥哥儿放到她跟前养,我的遥哥儿被我养得如此聪明识大体,倒便宜了她来做这个现成的嫡母。她既是来我这耀武扬威的,那我便杀杀她的威风,她要等,那就在厅内等着就是了。”

之歌说毕,翻身上了床,钻进床帘内不出来了。

阿芜也不知如何劝说。

她等了许久不见之歌动弹,只得再去前厅见浮沁。

浮沁正在饮茶,之歌不见她,她也早就想到了。

阿芜嬉笑着过来行礼,“大娘子,我们遥哥儿昨晚挨了鞭子又挨了板子,还被送去了夫人院内,姨娘伤心难过得一宿没睡,这会子才睡下,奴婢也是瞧着姨娘委屈,不敢扰了她。大娘子您瞧这事闹得,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我们也是早起什么都没备好怠慢了您,不如大娘子先回去,等姨娘醒了,奴婢再让姨娘来主院拜见您。”

阿芜说得客客气气,浮沁自然是不会脸红。

她放下茶,瞧了一眼阿芜身后,只见后院没什么人,屋内也没什么动静。

浮沁再回过神,浅浅地笑着,“你去伺候你家姨娘吧,这本就是在一个府上,我与之歌是姐妹情分,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本就是一家子。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候着,她什么时候醒了,再什么时候来见我便是了。”

浮沁又故作伤心道,“昨晚遥哥儿挨了打我也没怎么睡,早起就派人去母亲院内打听了,说是郎中请了三位都在那候着呢,药也都用上了,孩子没什么事,哪哪都好的,你去告诉之歌,她也好安心些。”

阿芜连话都听不出来,速速谢了浮沁,再跳着回了屋子,“姨娘,姨娘,遥哥儿没事了。”

之歌速速翻身起来,“咱们派去的人,打听出消息了?”

阿芜:“不是我们派去的人打听出来的,是大娘子说的,她说她早起派人去打听了,遥哥儿没事,让姨娘放宽心,那边有两郎中守着呢……”

阿芜还没说完,之歌伸手一把打碎了灯盏。

声音巨大。

浮沁在外头都听到了,她扬嘴一笑。

阿芜一脸懵,“姨娘,我……说错话了吗?”

“阿芜!”之歌无奈地厉声道,“褚浮沁来我这是炫耀来了,难道你连这个都听不懂,遥哥儿进了夫人院子后,咱们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去打听。夫人院内的那些人都是硬骨头,没一个能问出来的。我在这担忧了一个晚上,如今倒好,她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嘲笑我呢,在嘲笑我没什么本事,管了这个家几年,连一个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之歌越说越无助,越说越心慌。

她无力地坐下,想抓着什么再起来,可全身无力,实在起不来。

阿芜怯怯地跪下,不敢再言语一句。

许久,之歌才开口,“她还没走。”

阿芜:“是,大娘子说要等姨娘,您什么时候出来,她说了该说的就走。”

之歌把手搭在阿芜肩上,艰难地爬起来,“梳妆,我去见她。”

阿芜速速给之歌换了衣裳,梳了发。

之歌出去时,浮沁已经连着喝了四盏茶了。

她起身时,之歌出来了。

浮沁:“妹妹这是……”

之歌虽化了妆容,可瞧着是一脸的疲惫。

之歌没理浮沁,现在她连装都懒得再装了,“姐姐早起过来既是有事,那就说了事再回屋便是。我瞧着姐姐像是有什么大事,非得在这等着,妹妹来了,姐姐说就是了。姐姐也不必再与妹妹做这些假客气。”

这话,耿直得不行。

浮沁听到了之歌话中的火药味,她坐在那尴尬地笑笑,“妹妹这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的,今早之所以这么早过来,还是因为遥哥儿那边,我知道妹妹担心,早起就来告诉妹妹。母亲那边的人说了,遥哥儿没事了,郎中候着呢,妹妹放心吧。”

之歌一脸的淡然,“多谢姐姐惦记了,然后呢,还有何事?”

之歌明显应付。

浮沁:“再有,昨晚官人来我这与我说了一些事,是关于遥哥儿的事,我想着,有必要来和妹妹说清楚,免得以后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说到路遥,之歌冷淡的脸上才算是有了一丝动静,可她又怕浮沁再来套路她,一脸的不相信瞄着浮沁,“姐姐,公子与姐姐说得体己话,怎会提到我的遥哥儿呢。”

浮沁一笑,“妹妹,那我就敞开说了。”

浮沁端坐着,再饮下一杯茶才开的口,“官人昨晚来我这,说了嫡母抚养庶子一事。”

之歌的手攥紧,一言不发地盯着浮沁。

浮沁:“官人的意思,是想把遥哥儿放在我这……”

没等浮沁说完,之歌就打断了浮沁的话,“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遥哥儿是我生我养的,他能长得这般聪明,都是我这个阿娘教得好。公子尽会挑现成的给你,让你来养着。怎么,我怀胎十月生下他,就是给姐姐来暖心的?”

浮沁本想插话,之歌又紧接着继续,“姐姐,遥哥儿和炀哥儿都是我的,我是不会放到任何人跟前养着的。我自然也知道姐姐是他们的嫡母,从没有忘了教导他们长大了要敬嫡母。”

浮沁:“我话说了一半,妹妹这是有一百句等着我呢。”

之歌翻白眼。

浮沁:“官人说,要放在我这养着,我并没有答应官人,昨晚我就说了,遥哥儿是你生的,本该是你来养。”

之歌一愣,“你没有答应?这怎么可能呢,姐姐你没有儿子,这白府没有嫡子的,我的遥哥儿是白府长子,姐姐会不答应?”

浮沁摇头,“我没有答应,我不想与妹妹生了嫌隙。说什么你与我都是有很多情分的,如今弄得这样剑拔弩张的,当真是我不喜欢瞧见的。遥哥儿我从未想过要放在我跟前,我知道他是你的命,没了他,你的命也就没了。我这辈子,有瑾书就足够了。”

浮沁说完,她起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她再回头看向之歌,“今日早起过来,实在是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让你放心罢了。话都说完了,妹妹自行考虑便是,妹妹放心,遥哥儿永远都是妹妹的,谁都不能把他从你身边抢走。”

说毕,浮沉提脚迈过门槛,水芯跟在身后。

浮沁出了院子再瞧不见时,之歌像是一摊泥垮在了椅子跟前,她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盖处,咬着牙,忍着哭声。

她心里难过,她也憋屈了一晚上。

听浮沁说了这些,她竟觉得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候。她是白府的妾室,当妾的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主家说卖就卖了。

她生怕自己离开两个孩子,生怕遥哥儿不在身边。

阿芜蹲在她旁边,心疼地看着她,“姨娘,您别难过了。”

之歌哭得嗓子都哑了,“她方才说,遥哥儿不会被她养着了,对不对?”

阿芜点头。

之歌流着泪,咧着嘴笑,“谢天谢地,幸好她眼睛瞎了没瞧见我们遥哥儿的体贴和好,若是被她瞧见,她才不会放过这次整我的机会呢。”

之歌起来,坐回椅子上。

浮沁说她不会抢遥哥儿,这点之歌还是信的。在褚公府时浮沁为人处世就是这样,说一不二,从不说诓骗人的话。别的她猜不透,唯独这点她还是能猜透的。

之歌担心了一晚上的事,总算是放心了。

而浮沁呢,她回屋的一路上,笑得更是合不拢嘴,“水芯啊,我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人和人不在一条线上时,想的事当真是很难凑到一起的。之歌算到了官人的意思,我以为她除了排斥这事,还有一个想法呢。”

水芯这些日子被浮沁训练得也慢慢上道了,“大娘子是不是觉得,姨娘会考虑到您的那些旁支利益,会顾及到您往后能带给遥哥儿什么关系,然后她会同意的?”

浮沁点头,“是啊,我以为她能想到这一层,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水芯:“眼下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浮沁:“什么都不用做了,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瞧之歌妹妹了。”

水芯再问,“大娘子,遥哥儿若是不会废呢?”

浮沁瞧一眼水芯,“他已经废了,他都不用养在我跟前,已经废了。”

浮沁和水芯相视一笑。

白次府这边精彩纷呈,达国府那边则是紧绷的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

宫中自换了城防兵后,宫中的动响已经开始变了方向了。

四皇子梁骐,好像与大皇子勾搭上了。

城防兵的人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两个人的,且这些人都丝毫不差,各自一半。

四皇子这些日子进出大皇子府中多次,二人私下见面多次,谁都不知他们在密谋着什么。

朝中那些大臣也看不懂梁帝的心思了,猜测了几次,生怕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达道和夙叶去了宿州暗门查人,再回京时,这梁京城已布满大皇子的人。

雪隶:“大皇子和四皇子近日联络甚是亲密,两个府邸也常有走动。前些日子陛下在马场狩猎,陛下龙体欠佳不曾上场,倒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成了压轴的。”

夙叶一脸的好奇,“怎的,老大和老四勾搭上了?”

达道:“这也不足为奇,大皇子常年在边关,他手上有兵权,却在朝中没什么人脉底子关系。而咱们这位四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朝中这些趋炎附势的官员都想巴结攀附,自是人脉众多。可他没有兵权,像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

夙叶跟着达道的话往下顺,“所以这两个人,一外一内,这就搭上了。”

达道:“是啊,只是不知是老大搭上了老四,还是老四搭上了老大。”

雪隶一听,再开口,“将军这些日子不在梁京,陛下近日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外出,还有批阅奏折一事,带在身边的都是四皇子。这大皇子像是从一回京就是为四皇子而来的一样,事事维护四皇子,到处散了话,说他与四皇子兄弟情深,这些年在边关,最惦记的便是这份感情了。”

夙叶和达道对视一眼,都无奈地一笑,“如此说来,咱们这位大皇子回京,敢情是来打秋风的。”

“哈哈,”夙叶连连赞许,“没错没错,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四皇子没兵权,想着借大皇子在外头的势力做他能册封太子的筹码。而大皇子呢,表面看似维护弟弟,要做一个忠臣,可他换了城防兵,又四处散播这些话,鬼知道背地里打了什么主意。”

达道:“莫不是在打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夙叶:“不知不知啊。”

夙叶又问道,“对了,陛下让你查的人,可有眉目了?”

达道摊开小画像,扔给夙叶,“查到了,你那边呢。”

夙叶也扔给达道小画像。

二人定神一看,彼此已明白。

此番外出,查的人正是四皇子当年被罚至宿州时,在宿州为官的一些同僚。

共有三人,当初四皇子召回京中后,这些人全都因各种原因罢官免职了。

达道看着这三张画像,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分。

这梁京城,已和他走时完全不同了,这后宫的娘娘们像是在等一场大战,这个大战开始之前,她们都不敢折腾,各自等着虎斗,至于谁是那个虎,就看谁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了。

莺贵妃淡然世外,在梁帝身体还康健的那年,就为自己寻了一个去荔伤远住的恩赐。

梁帝一旦驾崩,莺贵妃必会远离皇宫,住在荔山静养。

雲宸妃是达道猜不透的,她从入宫那年,到生下梁骆一直都没有争抢过任何东西。

但凡宫中有什么事或者是需要皇子们在梁帝跟前表现时,雲宸妃都会把梁骆安排出宫,或者是不让他参与这些党争。

看似远离,实则真正的有没有远离,谁人也不知。

达道每每想起雲宸妃,就会想到齐家。

齐家被灭,齐将军被赐死,这些事他每次想起,都觉得瘆得慌。

齐家的事若是没有不为人知的事,为何梁帝不允许旁人议论,且到了谁说一嘴必被砍的地步。

有些事藏得越深,越容易被怀疑。

齐家的事传言甚多,至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达道也分不清了。毕竟这事滋生在先帝朝,又在梁帝刚登基第一年就被斩断了根基,那时他尚且年幼,再聪慧之人,都理不清皇城中帝王的算计。

夙叶又提一个疑问,“不过,咱们这位陛下如今是病倒龙榻前,他心心念念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四皇子了,难道,陛下有意让四皇子……”

达道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我总觉得,看似重用的,其实都暗藏玄机,至于是什么玄机,还得一步步等着来。”

达道和夙叶并排站在翰林院的阁楼上,看着这宫墙楼阁和十里长灯,小宫女挑着琉璃灯从长廊下穿过。

这里如此美。

也如此凶险。

达道感叹,“这长河花灯,势必会有一日血染花灯,长河满尸的。”

夙叶长叹,“是啊,如今的局势,谁是那个太子,都得走向这一步。”

梁帝子嗣太多,这个皇位让给谁,都有不服者。

可对帝王而言,这些身后事他们又怎会在乎呢,他们在乎的,是死前能名正言顺地将位子密诏写出,再交由可信之人委托。

达道眼神忧伤。

有些事,即便不想参与,可从一出生,就已经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