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姑娘的宅事(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2815 字 1个月前

白次府。

浮滢这几日得空常去白府带着儿子玩,两个孩子在浮沁的主屋院子内玩得热闹,浮滢也觉得不闷了。

白穆见浮滢来了,这几日也常去主屋内。

白夫人和老爷也去得勤了,白府和尹府同在一个府位上,白穆与尹柄也都在朝为官,且都是随了达道的,二人是既是连襟,又跟了同一条仕途路,虽说都在同位,但在仕途上大家互相帮衬,也是极好的。

浮滢也并非得空,余公府的宴席上,她早就瞧出浮沁在白次府过得很是糟心了,与浮沁聊了几句,浮滢自知这位大姐姐如今已没了任何想在白府争得一些地位的心思了。

她生的是个姑娘,她自然什么都不想争。

浮滢这些日子也无事,索性带着孩子来白次府,她想先观察一下,这白次府的内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来了才知,白夫人鲜少再管内宅事,本是有心让浮沁来操持的。

可浮沁却拱手把这内宅管家一事全都让给了之歌。

浮滢作为客,也不少说什么,不过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留意着之歌的院。

之歌上次在浮沉跟前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她回府就很安稳了,一直觉得浮沉会把她说的那些事告诉浮沁。

回府后小心谨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白夫人有事嘱咐,她也是称病避开,就连白穆来她都会婉拒。白穆无奈没地去,这些日子都歇在书房内。

之歌还是怕的。

上次在达国府,她十拿九稳浮沉厌弃浮沁,她可是在褚公府长大的,跟了大姑娘那么些年,怎会不知浮沉对浮沁这些姐姐们的埋怨。

在她眼里,但凡有这么一个口子撕开,浮沉肯定会找浮沁的岔。

可谁知,最后竟是她成了笑话。

她歇在屋子内,一直都很担忧,她怕浮沁踢开那扇门,也怕浮沉把所有的事都说出去。

之歌在屋内候了好些日子,结果浮沁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反而浮沁听闻她称病,还命阿芜送了些补药过来。

这些举动,让之歌摸不透,难不成浮沉什么都没说?

就在她纳闷时,浮滢来白次府小住,之歌更加看不懂了,“尹家那位娘子怎会突然造访?”

她心里一阵纳闷。

之歌细细想了半天,总觉得是浮沉把她的事全都说给了浮滢,她是国府娘子不好出面,这才派浮滢来白次府查她的。

乖乖。

之歌脑门都炸了。

但她还是存了侥幸心理,毕竟当初在达国府她与浮沉说嘴时旁边也没什么人,即便此事真的被拿出来,只要她不认,白穆就会信她。

阿芜瞅瞅院墙外面。

之歌此刻在院内的二楼,阿芜一眼就能看见院子各处。

主院因浮滢来变得热闹了,跟着伺候的人也多了。

阿芜看着浮沁院子热闹起来,心里多少有点嫉妒,“姨娘,这些日子您闭门不出,这倒是让主院那边抢了风头。这尹家娘子一来,老爷和夫人可是够忙的,尽等着与尹家去攀附交情了,按理说这个尹家也是个次府,咱们老爷何必如此谨慎呢,大家都一样,不存在谁高谁低。”

阿芜耐不住寂寞,上前撺掇着之歌出门,“姨娘,不如我们出去透透风,这内宅事向来是姨娘来管的,如今这都搁置好些日子了。”

之歌觉得阿芜说得没错,“是这样的。”

之歌挪步到窗前,看着这房屋砖瓦,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如今我是在白次府,又是为白家生有两子,还有庶长子,我到底怕什么。”

阿芜连连点头。

她速速给之歌取来淡水绿的衣裳换上,又换了鞋,梳了新的发髻,别了双耳梳簪花一对,画了远山黛,染了指甲。

之歌又让下人备好了去主院的礼,扬起眉,面露微笑地踏进了主院的门,“白家娘子来了,我这几日在屋内不曾出门过,患了风寒,又怕把这病气过给别人这才没出来的。如今身子已然好全了,婢女说您也来了,我这才赶忙换了身衣裳,特来姐姐这里见见您。”

浮滢嘻嘻地笑着,她端着茶,盯着这个穿得如野地里冒了芽头的绿茶一样的之歌。

之歌。

浮滢心里感叹,真是造化弄人啊。

曾经,她是在褚公府做使唤的粗使丫头,她们姐妹几个,浮沁是最年长的。她及笄后就分了单独的隔间,也配了女使伺候。

当时之歌做粗使丫头时表现不错,妈妈们才把她提到浮沁跟前伺候的。

如今再瞧,当初那个干瘦的丫头,也变成了雍容华贵,颇有这白次府当家娘子的风范了。

再反瞧浮沁,透视素雅,穿着也素净,浑身上下也没个什么点缀,愈发的朴素,又怎会让白穆对她再生了情分呢。

浮沁回过神,礼貌一笑,“之歌来了,坐吧。”

之歌心里别扭,但她也只能坐着。

她现在是姨娘,府中除了白穆,很少有人唤她的这个旧名,浮滢这样唤,她老觉得自个又回到曾经伺候人的时候了。

浮沁在一旁提点,“三妹妹,之歌现在已不是我们能唤的了,她是姨娘,你该唤她一声姨娘才好。”

浮滢故作不知,又故作没事地一笑,“大姐姐,我竟不知这些。不过这些都是白府的规矩,我既是个客,又会时不时不尊着这些规矩,这没人提点,有时真就忘了。毕竟之歌是在褚公府与我们一同长大的,这就是亲亲的姐妹情分,这姐妹之间,谁还会顾着这个呀。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之歌?”

浮滢故意为之。

她方才都是故意的,人家之歌都没说哪里不对劲,她这个猪队友大姐姐反倒是急了。

之歌赶忙接过话茬,“三姑娘说得没错,我原本就是伺候人的,这几年承蒙姐姐待我好,让我做了姨娘。我又争气,为姐姐生下两个儿子,这一切的福分,都是姐姐给的,我们断不会忘了姐姐的。”

浮滢:“之歌能这样想,就说明还记着当初的主仆之情呢。”

之歌眼神有些不对。

主仆之情。

这是一巴掌一巴掌地往她脸上打呢,她如今是姨娘,掌管白府的内宅一众大小事,到了浮滢嘴里,张口闭口她都是仆人。

她的脸臊得慌,谁都不愿提起当初的不堪。

而浮滢又偏偏往她的心窝子里戳。

可是无奈啊,无奈她的身份,无奈她没有娘家什么都没有,即便浮滢此刻一巴掌砸过来,她都得喜笑盈盈地说没事。

之歌恭敬地行礼,咬着牙,憋着笑,“是,我从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从不会忘记自己当初在褚公府与三姑娘相处的情分。”

浮滢起身,拍拍之歌的肩,“如此便是最好的,之歌啊,我记得以前在褚公府,你最会煮茶了,煮的绿茶很是味浓,这都是我们素日里做不来的。记得之前有教做茶的嬷嬷来府上,见了你的茶都赞不绝口。这些日子我在白府做客,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喝上一口之歌妹妹做的绿茶呢?”

之歌的拳头都攥在一起了。

浮滢句句试探,总算在她装着乖巧的面容上,瞧见了一丝不甘。

不过,之歌也不是能随意暴露本性的,她虽有不甘,但也全都应了下来,“三姑娘是有福气的,这茶我也许久不做了,我这就去给姐姐们煮茶。”

她再行了礼,出了屋子。

浮沁见之歌走了,她拽着浮滢往内帘走。

到了床帏前,她甩开浮滢的手,“你要做什么啊,我在这白府好端端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这之歌现在管着许多事,也省了我去操心,多好的事。你来看我来玩,想住多久都可以,但你干嘛要搅合我们白府啊。今日你给之歌难堪,你是过瘾了,可你甩手一走,难为的人是我。你不能只图个嘴快过瘾啊,你还得想想我日后的处境。”

浮滢眼神错愕。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怕,敢拿着尤氏奴籍去与褚槐对峙的大姐姐,竟变成了现在这样。

“大姐姐……”

浮滢无力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我是真没想到,大姐姐如今变得如此窝囊了,大姐姐难道真的打算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将来等之歌羽翼丰满,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吧?”

浮沁不语。

浮滢:“自我进到这府中,白家下人排挤姐姐,白老爷和夫人对姐姐也都爱搭不理的。大姐夫来你屋内,竟连你的床榻换了位置都不知,你说床榻是半月前换的,可见大姐夫半月都未曾进来过了。大姐姐,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啊,内宅并非是和妾室斗嘴吵架,而是要各自维护好各自的体面,互不打扰,安分守己才行。大姐姐你瞧瞧之歌现今都快骑到你头上了,穿衣打扮一副当家娘子的派头,殊不知她是姨娘,你才是大娘子啊。这些事,原本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的,但是阿娘生了我们四个,若是有谁受了委屈,我当真看不下去。”

浮滢含着泪,懊悔不已,“二姐姐和离,四妹妹现在和郭王氏斗法,与自个的夫君数月不曾相见过,其中的苦楚无人知。再瞧瞧大姐姐你,在白府又是这样的一般境地,姐姐,我看了心里疼,心里难受。二姐姐如今安稳了,她虽和离,是个不全的姻亲,可她还能求个半姻亲,只要能过安稳就是。”

浮滢自知话多了些,也不言语了。

两姐妹坐在帘子下,盯着被风吹起的帘子,蔫头耷脑的谁都不说了。

坐了许久,香炉上的香断了火后,浮沁才微微挪动身子,凑到了浮滢跟前,“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们四个姑娘都好了,彼此才都会安心。你是老三,不大也不小,但却是性子最像阿娘的。咱们这些姐妹中,我见过阿娘时间最长,我知道阿娘的性子,也知道她虽大字不识,但做事从来都不会失了礼数。三妹妹,这白府,我已不想折腾了。”

浮滢脱口而出,“难不成大姐姐也想和离了?”

浮沁捂住浮滢的嘴,“休得胡说,为了我生的锦书,和离什么的事都不会提,再者,我在白府挺好的,锦书是嫡女,我守着她长大便好,别的再无所求。”

浮滢此刻,真是觉得浮沁越活越回去了,“大姐姐也是在褚公府挨着过来的,小时候父亲维护尤氏,父亲的不作为,难道大姐姐都忘了吗。如今你不为锦书这孩子争一个内宅安稳,难道真的要等之歌有一日霸占内宅,她的庶子们为大的时候,姐姐才想起反击了吗?”

浮沁摇头,“她没那么大野心,她现在热衷内宅,无非是图个踏实罢了,若是见我真的已不过问世事,她也懒得再与我计较。”

浮滢不懂。

浮滢再问,“大姐姐为何会变了心境呢?”

浮沁眉眼挑动,“我一直这样。”

她一撒谎就会眼神闪躲,浮滢早看出来了。

浮沁不想说,正如当初浮沉猜的一样,她把之歌塞给白穆,无非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当初那些内宅夫人们说起她,都说她没生个一儿半女,还不张罗着给白穆纳妾,不成体统,没得规矩。

大娘子为夫纳妾乃是常有的事,为子嗣单薄,各府各门都是如此。

哪个女子想给丈夫纳妾,浮沁自然也是不想的,可她抵不过这悠悠之口。思来想去,之歌是她的陪嫁,奴籍在她身上,又知根知底,与其让不知底细的外人进来,不如她卖之歌一个好,扶之歌来做妾室。

而那时候的之歌,自进白府来,一直都很上心地伺候浮沁,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旁支那些低门亲戚为了把自家姑娘塞给次府公子做妾,都暗中撺掇白夫人好几次了。

浮沁不能无动于衷啊。

她说服了之歌,把她塞给了白穆。

原本,这些都是为了做戏给别人瞧的,浮沁想的是,就算她把之歌塞过去,之歌也会守着本分的,毕竟这是她当初答应过她的。

她说服之歌那晚,她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大姑娘,没有哪个姑娘想给别人做妾室的,谁不想当正头娘子啊,哪怕大姑娘将我嫁一匹夫草草一生,至少我是有名有分的。我是姑娘从褚府带出来的,我的生死和以后全凭姑娘一口话。如今姑娘既觉得我是有用的,白公子是大姑娘的夫君,我知姑娘选我的用意,姑娘放心,我会恪守本分,不会乱了分寸,也不会与白公子发生任何事的。一切都是为了安置一个妾室在院子中让外人闭嘴,这事,我甘愿给姑娘做。”

浮沁从不担忧之歌会真的当这个有名有实的妾。

她不是放心之歌,而是放心白穆。

她眼中的白穆是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她一直记得那年落水,那年在白府院内,他递给自己小物件时候的样子。

他闪烁着眸子,全是期盼。

她是真的放心。

浮沁心里明白,但她不说,表面上要送之歌去白穆跟前,可实际她是为了做戏。

而白穆呢,起初连之歌的房门都不进,看都不看一眼。

但日子久了,浮沁屡次拒绝白穆。

这就让白穆生了怀疑,他总觉得与之歌坐实了,浮沁也就心安了。毕竟内宅那些口传事他也听过几耳,他又何尝不知浮沁入府未生下一儿半女的心酸呢。

他信了自己的分析。

坐实了之歌的妾室身份。

从那时起,浮沁的心就垮掉了。

她信的夫君,果然与之歌生了情分。而之歌呢,发了毒誓不会与白穆坐实关系,可她还是次次勾搭,最终当了妾室,为白府生下二子。

浮沁的心,渐渐变得寡淡了许多。

她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了。

之歌生产时,她扶着门框,哭红了眼睛,可她盼来的是白穆守在之歌床前的身影,也是白穆翻阅群书为庶子起名字时的兴奋。

更是他渐渐远离自己的心。

于这些而言,在内宅争执,又有何意呢。

没了情分,这些不过是摆设罢了。

她寒了心,也一次次地拒绝白穆的到来。

浮沁回过神,倒了杯热茶,端在手中,是啊,过眼云烟罢了,她不想再争这些了,没意思。

浮滢闭眼,闻到这点的香中有股淡淡的香气,“这是什么香,好好闻。”

浮沁:“梨花和木鱼花的香,之歌送的。”

“之歌?”

浮沁点头。

浮滢让之衫把香炉端过来放在跟前,浮滢凑近了再问问,“可是这香未免也太香了些,按理说一般的香都只是一丢丢的香味,不怎么刺鼻,这个我瞧着,有些过分了。”

浮沁:“怎么,我的三妹妹,你到底怀疑什么,这里没那么多算计的。这是之歌早在去年就常送到我这里的香,她自个也用,我这用久了,晚上入睡时不用还觉得睡不着。”

浮滢谨慎,她觉得不对劲。

“姐姐,你这一年多,可有没有看过身子?”

浮沁纳闷,“为何看身子?”

“气血上,和这癸水可有不对?”

浮沁摇头,“没有啊,月月都正常,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这院内只有一个伺候的老产婆子在,当初伺候我生了锦书,我见她年迈便没让她走,留在院内做些粗活。”

浮滢摇头,“这不顶用,看不出什么的。”

她灵机一动,喊来之衫,“你速回一趟尹府,找到公子,就说我在白府近日有些眩晕,因是女子内宅事,不便男郎中来瞧,让他去请容公府的浮兰来一出趟诊。浮兰与我们本是同姓,一家子姐妹,少了忌讳。”

是。

之衫速速朝门外走去。

浮沁:“你寻浮兰做什么,她与我们,鲜少来往啊?”

浮滢一笑,“她来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