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之歌姨娘(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287 字 1个月前

屋内。

水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落寞的神色,听到浮沁居然开口说了“我去”,简直不可思议。水芯有些激动,一脸欣慰地看着浮沁。

浮沁淡淡道:“既是帖子给了我,那我去就是了。”

白穆提到门槛外的脚下意识又缩回去,“娘子要去,那我陪…….”

浮沁打断白穆的话,“官人陪着之歌就好,明园又不远,我独自去就是。官人放心,不会少了规矩的。待走的那日,定会都备好随礼。”

白穆苦笑着把缩回去的脚又迈出去。

他转头看向浮沁的前一刻,偷偷长出一口气,“既是娘子要去,那这外出应酬一事,就由娘子代为打点了。”

白穆说毕,出了院子。

浮沁瘫坐在蒲团上,长条桌前摆着的干花,挡住了她的半个脸。

看着白穆的身影远去,她也不知,这个男人对她,到底还有无留念。

水芯见白穆走了,激动地凑过来,“大娘子可算是想通了,这外出应酬一事本就该您来。那个之歌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哪能由得了她去做咱们白府的主。娘子今日这两个字说得极好,想来公子也是吃了一惊。”

浮沁收起落寞的思绪,“官人要带之歌去,倘若是家宴,他可以带她去。可这是余公府宴请各府主家娘子,与外与内,之歌这个身份都不能去。余家搬来梁京,将来也是这梁京城的新主家,外出持帖赴宴,去个妾室,不免让人笑话,也让余夫人觉得,咱们白府不尊重人。”

水芯的心,又有些落寞了,“我原还以为大娘子是吃醋公子要带之歌姨娘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些。”

浮沁的心哪能没有波动呢。

她也会吃醋,也会生气。

只是,跟她从褚府陪嫁过来的之歌,原本她当初因身子原因,扶持她做了姨娘。原还想着她会感念,会与她一起维护白府。

可后来种种,浮沁心寒了。

面对现在跟着伺候她的水芯,她也是后怕的。生怕这样一个伶俐可人的姑娘,有一日也撇下她,走向之歌的路。

所以,浮沁在白次府,她的心始终打不开,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侧院内,白穆歇坐在书房,手中握着一支笔,迟迟不肯落下。

方才在主院,他是故意提起要带之歌去持帖赴宴的。

白穆有意试探浮沁,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自浮沁嫁过来,先前流产三次后,他一直很是心疼这个女人。整个白次府上下都在伺候着浮沁坐小月子,就连他去宫里,也时常安排人在跟前伺候着,丝毫不会怠慢了浮沁。

当初,她落水,他相救。

这一出戏,如今再追究,谁也不知其中是何缘由。但他因落水娶了浮沁是真,见到她为褚家姐妹担忧也是真。

只是浮沁,经过三次流产,性格大不如从前了。

他知道,浮沁有她自己的担忧。她怕生下孩子随了他母亲的身体,遗传了母亲的病根子。

可他也知道,浮沁想要孩子。

浮沁当初把之歌推到他跟前时,他是诧异的。在他眼里,即便再难,都是一心对一人的厮守,可浮沁却把之歌给了他做妾室。

他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做。

起初对之歌他没有半点情义,之歌做妾室半年多,他连房门都没踏进去。

后来还是浮沁一次次地推开他,万般无奈下,他才与之歌有了名分。日久生情,之歌的温柔让白穆在浮沁处受到的挫败感,全在她这里找到了。

之后之歌怀孕,接连生下白路遥和白路炀两子。亲情越来越深,彼此的依赖也越来越深。

日子久了,他发现他离不开之歌了。

侧院有欢声笑语,也有岁月可安,静好如今朝。

主院内,白穆越来越陌生。就连浮沁生的姑娘,见了他也时常躲着,从不会主动接近他。

他在这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对他的陌生。

白穆想起这些旧事,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浮沁进了白家,为何把他推给了旁人。

这次余公府的帖子,他是想与浮沁一同去的。

他一直都在找机会与浮沁能化开尴尬,可一直寻不得机会。几日前听余公府有帖子送上门,白穆打算着如何刺激浮沁。

他故意提起之歌,果然浮沁为了白府,还是提议自个要去。可他刚要说陪着一起,浮沁又婉拒了他的这番心思。

白穆苦笑。

也罢也罢。

既是不领情,他也再无什么别的法子了。

书房的门缓缓推开,进来的是穿着粉色短绣绒褙子的之歌,她穿着倒是素净,发饰上也没戴什么簪子,很是寻常的打扮。

之歌进来,端着一小碟糕点,放在白穆的镇纸旁,静静地看着白穆落笔勾字。

她只认得几个字,这密密麻麻的一行,她断然是认不清的。

只要白穆进了书房,之歌的话就很少。

白穆见之歌进来,他放下笔,挽着她出了书房。

回到侧院屋内后,之歌才开口道,“这眼看着要到三月了,年关囤好的衣裳布料都是厚料子,我想着,赶在三月中,给府中女眷们做些新的薄料衣裳。母亲喜深色,我去寻点银绒底的料子来,浮沁姐姐喜欢素色,总觉得姐姐穿蓝色和水绿色也好看,官人觉得呢?”

白穆饮茶,“那你呢。”

之歌一愣。

白穆会心地一笑,“每次都是记着母亲和大娘子,每次都忘了你自个。你这身上穿的,都是前年梁京兴过的料子了,这旁人都是各类料子换着穿,怎么,唯独把自个忘了。”

之歌揉着白穆的肩,“我甚少出门,穿那么多料子也无用。母亲和姐姐,经常要去赴宴,难免少不了与这些夫人接触,若是穿的和我一样,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白府,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大娘子这几年很少管家中事,府中的开销,你就多上点心。”

“是是是。”

之歌揉着白穆的肩,他闭着眼睛,享受香气,放松身心。

过了许久,之歌试探地开口:“官人,我听说余公府要搬来梁京了,余家在余镇立了功,现在一来梁京就是位在公府,还有了明园这样的好府邸,当真是不错的。不知余府搬迁的日子,定在哪个吉日了?”

白穆闭着眼睛,“十日后。”

之歌:“想必定是很热闹的。”

白穆听出了之歌的意思,他睁开眼,把之歌的拉着拽到了他跟前,“府中凡是有应酬也罢,赴宴也罢,都是得母亲和大娘子出面的。这些道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以后也莫在我跟前提起这些了。我纳你为妾,你为我白家生有二子,这些我都懂。我从未亏待过你的娘家,将你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安置在僻镇做了小生意,也算是养家糊口了。我本是次府,再大的能耐也没有。大娘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即便她再有心结,始终都是我白穆的结发妻子,至死不会变。”

白穆说得极其认真。

之歌都听怕了。

她可从未见过白穆这样,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这些事。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隐忍,做好分内事,从未提过僭越的事。

这也是近些日子瞧着许是能成,她才敢提的。

可白穆这个态度,倒是让她很害怕。

她赶忙装着柔弱,“官人这话说得也忒重了些,我可从未有过要去赴宴出头的打算。我是什么人,官人难道不知道。我是褚家出来的,自小跟在姐姐跟前伺候。能与官人有此缘分,也全凭姐姐安置此事才得了这个福气。姐姐现在的心结,也全在我。这些年,我从未亏待过姐姐,一直紧着好东西给到主院,官人且放心,妾就是妾,妻就是妻,我自不会去乱了这个方寸。”

白穆见自个话说重了些,又宽慰了她几句。

半个时辰白穆走后,之歌的神色变得有些诡异。她起起坐坐半天,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动。

伺候的婢女阿芜跟在她身后也来来回回地走,“姨娘这都走了几圈了,该歇歇了。”

之歌疲惫地坐下,手托腮,一脸的不解,“你说官人到底在想什么呢,试问我这几年,从未提过这个事啊。一直谨慎小心的,从不敢说什么名分的事,怎的今日我壮了半日的胆子在他跟前才试探着问了问,他便把我说的那些话全都给否定了。”

阿芜:“许是公子在主院那边又吃了闭门羮,想得有些多了吧。”

之歌追问,“姐姐那边又说了什么?”

阿芜摇头,“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方才公子过来时,在院子内一个人痴痴地站了半天,像是在想事,时不时地还回头看着主院。”

之歌若有所思地想着,她也不知浮沁在搞什么鬼。

阿芜再开口,“不如姨娘缓些时候再开口提。”

之歌赶忙摆手,“此事再不会提了,官人的态度很明确,他不会给我丝毫机会的。我本就是妾,还痴心妄想着跟着母亲出入各府去赴宴,倒真是想太多了。姐姐再不好,她才是白府的女主子,是大娘子。”

之歌眼神黯淡。

她在琢磨着什么,她自个也不知道了。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三日后,大婚吉日到来。

达识与云鹤先结婚,四皇子与正室陈灵娘、侧室褚浮淰的婚事随后,都是这花开正红的吉日。

浮沉和达道着男女官服,喜滋滋地在府中忙碌着。

辰时,云鹤进了门。

所有大婚的礼仪和规矩都在达国府举行,待到了入夜,待客宾朋离去后,达识再与云鹤去公主府洞房。

莺贵妃为云鹤出阁,很是精致地给她绣了一整套云鹤腾飞的红嫁衣,盖头是双鹤戏水,伴手礼是鹤簪子。

云鹤迈步,在唢呐声中进了达家的门。

达识穿着新郎服,只在袖口有一处地方与云鹤嫁衣上的绣样一致。

达国府院内人声鼎沸,官员宾客多到有一半人挤在了府门外,热闹声四起,有恭贺的,还有祝福的。

还帖。

随礼。

再放礼。

吃完宴席出门时,宫中来的这几位皇子都被挡在门外,俗称挡门酒。

浮沉和浮兰趴在二楼的卷帘下,看着府门口这几位皇子与小厮们嬉闹。因是宴席,又是喜事,便少了许多主仆规矩。

小厮当仁不让,惯是个有经验的,凭几位皇子如何分说,他一步不让,意志坚定。

浮沉瞧着这些,笑得都乐死了,“不承想这娶娘子竟这样热闹,好玩得很。”

浮兰笑浮沉,“你也是出阁过的人了,怎还觉得这新鲜。”

“兰姐姐不知啊,我出阁时是新人,自是不知外头是什么个热闹。府中姐姐们出阁时,我又是闺亲,女子不可送亲,我也不知这男子府上还有这些热闹可以看。”

浮兰趴在浮沉背上,与她一起凑在一起嬉笑着看热闹。

此刻的浮兰,很是羡慕浮沉在达国府的处境。

今日自她进府,都能看到梁愫亚忙前忙后的身影,但凡有些大事,她都会出面。之后她瞧浮沉实在有些累,索性把她安顿到了此处,“去去去,前院后院都用不到你了,去歇息着便是。”

浮沉在国府,与达道是相持的。

梁愫亚没有低看过她,一直很是照顾。

浮兰一脸羡慕,“五妹妹,你在国府,过得真是舒坦。”

浮沉不笑了,热闹也不看了。

她拽着浮兰,从卷帘下出来,坐到雅间,“兰姐姐,上次的事,如何了?”

浮兰:“我毫无保留,什么都说了。”

浮沉一激动,险些把花瓶都打翻了,“当真?”

浮兰扶好花瓶,点头。

浮沉:“那容姐夫呢,怎么说的?”

说起容公子,浮兰脸上很是幸福,“小产的事,大嫂嫂的事,还有我自个给自个气受的事,全都说了,毫无保留。说完就后悔了,觉得不该这样,可他却哭了。”

浮兰回想那晚,就心疼容亦铮。

她把所有的话都说完,烛灯前的容亦铮已是泪流满面了。

她还从未见他哭过,堂堂男儿,行医救人,一直都爱笑,可此刻,他哭得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在容家护好你,给了你这么多委屈。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

容亦铮攥紧拳头,一拳砸在桌面上,血顺着桌角流下。

浮兰心疼地拉过来,“你这是何苦呢?”

他丝毫顾不上自个的伤,“浮兰,你与我是夫妻,厮守一生的夫妻。你答应我,往后再有事,哪怕是芝麻大的事都得告诉我。你自嫁进来,你的性子改了许多,你为了迎合母亲,变得敏感小心。我母亲性子软弱,又没个主见,旁人说什么她也就信了。容家是行医的,内宅纷争不多,可即便再少,都是女人在内宅的事。你不与我说,我又不敢多问,一直猜测你在容家的处境。如今你开了口,我才知道这些事。你的委屈,你的泪,你的心酸,你受的折磨,我全都不知道。”

容亦铮说得泣不成声。

浮兰抱住他,趴在他肩处。

容亦铮抽泣着声音,他擦干眼泪,把浮兰的手捧在自己掌心,“谢家大嫂,早年她进容家门时,还是个正常的嫂嫂。可后来,我也察觉到了她没生孩子的艰难,总是自个折磨自个。娶你进门,为免生事端,我这才在院内立了墙。如今得知她对你的陷害,此事不会就此罢休的。”

浮兰还是有些怕,“我把这些说出来,是不想与你夫妇离心。”

容亦铮擦拭着泪,乐着嘴笑,“我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往后在这府中,我断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真的是说到做到。

浮兰回过神:“五妹妹,你姐夫自那日起,便一直张罗着一件事,如今这件事,马上就有眉目了。”

浮沉:“何事?”

浮兰凑到浮沉耳边,悄声道,“搬府。”

浮沉一惊,“要搬府别住?容姐夫当真是了不起的啊,这分府别住的规定是一定得有孩子才行。容姐夫敢在此时分府,兰姐姐,当初你来梁京真的是来对了。”

“虽说有万难,可他既然决定了,我陪着就好。”

浮沉戳戳浮兰,两人嬉笑着。

浮沉抬头时,在屋檐的瓦片缝隙中,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一缩手。

浮兰也顺着她的眼神瞧过去,“可瞧见什么人了?”

浮沉在高高的阁楼上,看着侧门后巷子内的那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她戴着斗笠长帽,遮住了脸。

但浮沉还是认出了她。

即便再落魄,她的身影是不会变的。

浮沉嘱咐了浮兰几句,速速下了楼,再打开侧门,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要钻进马车的女人。

黑衣女人把斗笠长帽摁住,甩开浮沉欲逃。浮沉一把拽着她钻进马车,再顺势掀起帽子。

黑衣女人一脸诧异。

浮沉见状,一笑,“周姑娘,好久不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周国府的周南幽。

早些时候,她拒过一门入赘亲事,在婚事前夜逃走了。周国府老太太举全府之力四处找寻,都未果。

要知道,周国府可就这么一根独苗。

浮沉装作不知她来此的目的,很是热心地拽着她的手,“周姑娘,真的是你?方才我在二楼间瞧见了,仔细瞧着就像你。这几月周老太太画像贴得满巷子都是,虽不见姑娘样貌,可这身影瞧着就是姑娘啊。姑娘既是回京了,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五姑娘,不知从何时起,我与姑娘竟如此好了?”

浮沉:“周姑娘,我知你今日来此是为着谁,你与我家二公子,也是当年的一些旧事罢了。此事既是已过去,周姑娘又何须钻进去出不来呢。我家二公子与云鹤公主乃是陛下赐婚,一切都是定数,周姑娘是个眼明心善之人,往后福气还长着呢。”

周南幽的眼神中,早没了在周国府时的安逸。

她像是路遇流寇,手背上有伤势,眼神涣散,瞧浮沉时全是不安和逃避,“五姑娘,世事造化还真是奇怪。我原本以为,五姑娘与识小哥才是姻缘天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造化弄人啊。五姑娘竟是与识小哥成了叔嫂关系。”

浮沉一脸的平静,“周姑娘这才离京许多日子,怎的说话也没了分寸。这乱议事的罪责,当真是周国府也承受不起的。我与书元两情相悦,何来与二公子有这些闲言碎语。”

周南幽轻蔑一笑,“五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初你离京去丰乡,一路上是谁托付大公子对你照拂有加的。你十二岁那年褚公府大火,又是谁托付大公子前去褚府救你的。五姑娘啊,旁人的情分,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回京那一年,识小哥瞧你的眼神全是爱意,我就不信了,你那点手段竟是看不出旁人的这点心思。”

“你回京才与大公子相识的,怎的,这短暂相识就把旁人给忘了?”

浮沉真是有口难辩啊。

她从未多想过。

一个人的情意藏得再深,她感觉不到,便全都当作平常对待了。

她与达道又何曾是回梁京才认识的。

自小相识,丰乡相护多年。

次次帮她,全都是情意。这点情分,她不论是在丰乡,还是在梁京,从未忘记过。

浮沉顿顿神,“周姑娘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方才见姑娘是从巷子外进来的。我虽不知姑娘来此做什么,但还是想劝姑娘切莫做傻事,人事天命,事已成定局。你与我扯这些旧事都无用,我只想劝姑娘一句话,旧事莫提,前路安好。”

“我做不到!”

周南幽看着高高的青瓦墙,眼角含泪,“识小哥待你如何我从来都不会管,当初你回京,他满眼都是情意。这些我都忍了,后来你弃他嫁书元哥哥,也是你这个人残忍之处。之前我原本想着,娶了你又何妨,只要他喜欢就好了。可现在他娶的,是他不爱的人,他不会幸福的。”

浮沉一脸无奈,“你又怎知,他不爱她。”

周南幽:“我早就见过云鹤了,把我和识小哥的什么都说了。他与我是议亲过的,这是事实。她是梁京幼公主,此刻怕是早就在闺房中哭花了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