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长公主怕什么(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247 字 1个月前

这老太太此行,本是给达国府一个下马威的,可方才被达道一搅和,她带大宅五位嫡子回梁京却不传话给国府的事,反而成了大宅的错。

她虽在旧宅,但达国府如今在梁京的风光肯定还是有所耳闻的。

老太太见达道退后,她很顺势地接过达麟的话茬,“几年不见,书元这孩子,性子是越发地随你了。”

达麒和林氏站在一处,憋红了脸。

此刻的林氏是最难熬的,她本来是想接着这老太太的脸,把这几年自己在梁愫亚跟前受的大小委屈一一讨要回来的。

奈何被达道截胡了,非但没讨要回面子,还差点把大宅给连累了。

眼看大祀时辰快到了,达麟让老太太先挪步祠堂,“母亲这一路劳累了,既是已到了时辰,就劳烦母亲先去祠堂。待这祭祀一结束,母亲在府上多住些日子,让愫亚和书元还有识儿都好好伺候您。”

老太太看了一眼达麟,“说起书元,怎么不见他娘子?我在旧宅就听说书元娶了个大娘子,生得甚是标致。难不成书元如今是大官了,这娘子也得藏着?”

老太太话中有话,很显然是为了反驳方才达道的不饶人。

立在梁愫亚身后的浮沉,本来头低低的。一听这老太太提起她,她立马端庄地挪步上前。

面露喜色,乖乖地上前给老太太行了三拜礼。

这是新妇入门叩拜长辈的大礼,浮沉很规矩,就连这三拜都没省。

之后,她再行了女子周礼,“祖母安好,孙媳褚公府嫡女褚浮沉,今日初见祖母,劳祖母挂念在心。”

“褚公府?”

老太太微微一笑,一脸的不屑一顾,“原来是低门高嫁的公府姑娘啊,方才我进屋到现在,你并未上前行礼叩拜。起初我还想着,这未免也太随和了些,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懂了。这公府出来的,有几个是懂高门府邸的规矩。”

老太太说完,端着茶盏,挡住了半个脸,坐等浮沉驳自己的话。

方才达道那个性子,这老太太听了第一句话就猜出来了,他之所以和十年前不同,必定是这位背后的大娘子推波助澜了。

在她眼里,这位褚家娘子,才是真正的高手。

但凡她在这正厅上驳她一句话,浮沉怼长辈,不敬长辈老祖宗的名声,势必会传得满梁京城都是。

下方的浮沉,并不打算在此时逞强。

但是达道已经站出来了,就在他迈脚上前的那一刻,浮沉手放在背后连连摆手,梁愫亚见状,立马又把达道一把拽回去了。

之后,浮沉膝盖弯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脸诚恳,“祖母,孙媳也是刚来达府不久,这莽撞的性子最怕在正厅说话了,稍微不对劲就惹事。孙媳是低门高嫁,都是达国府抬举公府才有了孙媳今日的容身之地。若是方才孙媳忘了规矩没能上前,孙媳明日就去祠堂领罚。”

“领罚倒是不必,”老太太解释道,“此话严重了。”

老太太没想到,这个褚家娘子竟没有为了这初见的面子反驳她几句,当真是稀奇了。

可浮沉,却不愿意了,“是孙媳惹了祖母,都是孙媳的错,祖母放心,这凡事都不能破了规矩,等祭祀结束,明日孙媳就去祠堂跪着,绝不让达府错在孙媳这里。”

“那就随你了。”

老太太被怼得一言都不想发了,她起身,林氏赶忙上前搀扶好她。

达麒和达麟也纷纷上前,“母亲,时辰到了。”

老太太挪步出了朝兕厅,去了达家祠堂。

她刚转身,达道速速上前扶起浮沉,什么话都没说,一并跟在最后。

就在浮沉迈着脚上了长廊时,身后有人扯她的衣裳,她回头一瞧,正是那个有点魔怔的玉簪姑娘。

浮沉尴尬地笑笑,达道把她护在身后。

达国府的祠堂在苍山轩一侧,正中有一池水,据说是当年搬迁修缮时道观找人专门测算的。

背靠山,正对水,方吉万年。

这池中常年有水,皆是梁愫亚精心呵护而成。

众人在祠堂待了一个时辰,浮沉大概估算了一下,足足叩了三四十个头,才算是把这祭祀日给挨着熬过来了。

佛龛上的香油剩下最后一盅时,才算是结束了。

因大宅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达国府后厨备着的祭祀用的席宴也很单一,梁愫亚以“大祀不可多食”为由瞒了过去。

浮沉前前后后忙碌了一整天,把老太太送出门的那刻,她的膝盖都发酸了。

老太太走时还撂下一句话,“书元的娘子也算是咱们达家的新人,再过些日子,让她来大宅一趟,我有些话,想同这位孙媳妇说。再有,罚跪一事权当是说说,没必要真的去跪,免得这话传出府,旁人还觉得我这个老太太心眼忒狠了些。”

大宅的马车缓缓离开达国府。

在门口送行的众人都长吁一口气,达麟因是儿子,加之老太太有意叫,他也跟着马车去了大宅。

梁愫亚:“你父亲可是与他这位母亲一别就是十年,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说到这,梁愫亚潸然泪下,一把抱住达道开始哭泣,“都说儿子大了不由娘,书元你不知道,方才你护着母亲的时候,母亲什么苦什么难都不怕了。你真的长大了,真的懂事了。以前这种事,你从来都不会为母亲去说话的。我的好儿子,母亲终究是没白生你一场。”

达道闪现躲开梁愫亚的狂拥,“母亲得按捺着自己,这些事不足挂齿。更何况,我是为了我家娘子。”

梁愫亚现在已经完全的适应浮沉了,“为了浮沉,捎带着对母亲维护了一下,母亲就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她又想起浮沉,“还有你,方才我站在那,最怕的就是你怼回去,幸好你这孩子也是个聪明的,没有把话说出来。这若是真的说了,咱们就成了没理的一方。”

梁愫亚盯着大门,眼神有些悲伤,“没有人知道,我这位婆母有多残忍。”

想起那些过往,梁愫亚心里“咯噔”一声。

达国府的祭祀毕后,浮沉骨头都散架了。

她回到暮兕斋瘫躺在**,达道让之青端了热汤和暖膝盖的。

他很小心地拉过浮沉的腿,摁着她的小腿。

浮沉闭眼,一脸的舒坦,“母亲为何这么害怕老太太呢?”

说到这,她猛然间又坐起,“是啊,为何她这么害怕祖母?在朝兕厅的时候,我都摸到母亲的手冰凉,而且都是汗。书元哥哥,母亲为何这么害怕祖母?”

达道捶完腿,又小心地揉着浮沉的肩,“此事说来话长,母亲好像自从嫁给父亲,对祖母就很是怕,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你是不知,我这位祖母有多难伺候。她和父亲向来不和,早年也只顾着大宅,咱们国府当初还是因为有了母亲,攀上了皇戚才得以被抬高的。本来与大宅都是一样的位置,自打有了母亲,我们就有了优势。然后祖母又不想受窝囊气,就在十年前去了旧宅。如今她老人家再舟车劳顿地回来,我也不知是为何了。”

浮沉小声嘀咕,“看来也是个难伺候的。”

之青把热粥端来,还不忘提醒浮沉,“姑娘啊,得回褚公府了。”

“啊!”

浮沉听到这三个字又是一阵脑门炸裂。

达道把她温柔搀扶起,“娘子要乖,还有最后一战。”

浮沉想起褚公府,一脸的委屈。

达国府的马车和尹、白二府的一并到的。

已是快要入夜时,游河上全都是祈福河灯,因是祭祀节,路两侧叫卖吃食的小商贩也禁止外出了。

整个梁京的各府,都在祭祀。

马车走在巷子内,浮沉都能闻到四处都是烧纸的刺鼻味道。宝山上的道观更是人满为患,有祈福的也有求财的。

到了褚公府门口时,白穆和尹柄与浮沁还有浮滢一并站在府门一侧候着达国府的马车。

浮沉本来是打算先下来的,达道抢先下来,掀起帘子拽着浮沉的小手把她护着下了马车。

这些小事浮沉是能做的,但浮沉知道达道有意如此,她也欣然接受。

白穆和尹柄上前给达道行礼,“来迟了,待会进去,五妹夫可得自罚几杯。”

此行与家宴一般无二,故而不用再沿用朝中尊称。

达道戳戳白穆和尹柄,“二位姐夫与我一并同行,何来得迟慢。”

浮沁和浮滢相视对看,随即赶忙与浮沉搭话,“五妹妹可是来迟了,方才父亲在这候到了二妹妹和四妹妹,这前脚刚进去,五妹妹就来了。”

浮沉客客气气地笑着,“大姐姐和三姐姐与我一并来的,也就一并进去吧。这大祀虽布置的简单,可也得抓紧才是。”

浮沉左右不过是客气,说毕她就直奔远处的曲姨娘而去了。

曲姨娘穿着一件水墨色开襟宽衣,老远瞧见浮沉就跑来了,“与姑娘多日不曾见了,姑娘这身姿,还是和从前一样。”

曲姨娘眼含泪,看着浮沉她是真的心疼。

浮沉自然也是想念曲姨娘的,“之前听月儿说过,说姨娘如今拿到了管家钥匙,虽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但已经是很好了。当初我拉姨娘来,为的就是有一日,姨娘可以把褚家的内宅事给打理了。”

曲姨娘:“先不说这些,方元厅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到了,等这祭祀的一结束,姑娘可以去湪汐轩与我好好说会话。”

曲姨娘又上前迎了浮沁和浮滢。

这一行人挪步到方元厅时,褚槐原本很高兴,难得一家子聚这么多人。但他抬眼瞧见达道的那一刻,还是一哆嗦,开始流汗。

达道是何人。

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位监国大人是他的女婿。

是啊。

无法接受,因为他在达道跟前,始终是畏畏缩缩的,“这都到齐了啊,如此真是太好了。咱们褚家的祭祀很简单,只需焚香叩拜即可,你们也不必拘束,来到褚家就是回你们自个的家,也不必都在方元厅聚着的。半个时辰之后再去祠堂,你们也许久不回来了,都到处转着看看。”

褚槐特意喊住达道和浮沉,“书元和浮沉啊,父亲给达国府备了一些嗣州来的物件,等会儿回去时捎回去。”

达道行礼,“多谢岳父大人了。”

浮沉和褚槐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客套话问完,浮沉就退下了。

许久不来褚公府,一切都如同昨日,她和达道走在最前面,其余的几位姐妹都挨着跟在最后。

无人敢上前。

“没人跟?”

浮沉没回头,她问达道。

达道礼貌瞥一眼,“谁敢跟国府娘子。”

然后浮沉拽着达道一直往立浮轩跑去,到了院子再抬头时,只见立浮轩的匾额已经换了,“淰暖阁?”

“这个淰字,是何意?”

浮沉懂了,“若是我猜测得不错,父亲这是打算把立浮轩给我那位在勤偣的六妹妹啊。若是我还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六妹妹,许是快要回京了。”

提起浮淰,浮沉就觉得好讽刺。

当初她被全府嫌弃,褚槐送她去了丰乡。那时候的丰乡很是贫瘠,褚槐送她去,就抱了她不会再回梁京的态度。

如果不是她得了孝女,如果不是达道,恐怕现如今,她早嫁到丰乡,一辈子都被这位父亲遗忘。

而浮淰呢。

当初送她去勤偣,与其说是受苦悔改,不如说是送她去历练,去得到祖父庇佑的。

浮淰什么都没有。

而她若是日后有了祖父的庇佑,再回褚公府,说不定又会被褚槐重看的。毕竟褚槐经尤氏一事一蹶不振。

或许现在,她就是为浮淰能为她再换回曾经的高位而努力着的。

达道看着这一切,感叹,“看来,娘子在褚家剩下的东西,可得全都拿回去了。”

浮沉一愣。

达道宠溺地笑笑,“我知道你想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放心去要吧,与其把这些嫁妆放着去便宜旁人,去给旁人做嫁妆。不如全都拿回来,一个都不许剩。”

“当真?”

已经出阁的姑娘再要回母亲的嫁妆其实是很难的,梁京在这事上是有规定的,只有没出阁的姑娘才可以。

若是已故,则需要娘家人出面去要。

可浮沉在这事上不想麻烦她祖母,毕竟年事已高,她不想再牵扯到她。

“可是有规定,我还是不能……”

达道:“我自有办法帮你。”

浮沉看着立浮轩的一切都是从前,唯独那块匾额换了,“我这个父亲还真会在我眼里揉沙子,蔚听阁那边之前住着四位姐姐的,还有悬楼,明显是比立浮轩要好得多。父亲倒好,把这里改了名,真是好手段。这立浮轩当初一把火烧得什么都没了,修缮的时候有一半是动用了母亲的嫁妆。当初那把火就是尤氏放的,如今倒好,让母亲用她的嫁妆去给这尤氏所生的六妹妹撑体面,可真是有意思。”

浮沉越想,越觉得戚娘子可怜。

小路旁有脚步声,是之兰。

她撑着一盏琉璃灯过来,“达公子和五姑娘安好,五姑娘,我们姑娘说后园湖岛开了夜色的海棠花,邀您过去瞧呢。”

浮沉知道,浮漪又要来作妖了。

达道打算与浮沉同行,浮沉摁住他的胳膊,“书元哥哥,前院有父亲栽种的茶花,也是得到了晚上才能瞧。”

达道知道,浮沉有意一人前去。

他一瞧之兰,也没强行跟着去,“那娘子去与姐姐叙旧,有事喊芒山,他那点功夫,上瓦翻墙这些小事还是可以应付的。”

达道拍拍浮沉的肩,离去。

浮沉把之兰的琉璃灯拿来,穿过小路去了后院的湖岛。

假山处,湖面泛起亮光。

浮沉走过去时,只见浮漪蹲在那,把好几盏河灯都放入湖中。

浮沉一言不发地坐在石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浮漪起身,走到浮沉跟前与她一并坐下,“五妹妹,我们虽已出阁,都在梁京,可如今晚这般美好的时候,还真是很少。”

浮沉温柔的一笑,“我与二姐姐何时这样美好地坐着赏花观鱼过?”

浮漪一笑,“五妹妹还是这样牙尖嘴利,这性子不仅不饶人,这嘴皮子,从来都不会认输。”

“二姐姐有什么话说就是,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在这耗着。”

浮沉说毕要起身时,浮漪竟然大胆地上手摁住了浮沉的肩,“五妹妹稍坐,我要说什么,难道妹妹会不知?”

浮漪使眼色,之兰把藏在衣袖内的药膏拿出。

浮沉瞧见了。

果然,同她猜测的一样。

浮沉故作无知地看着浮漪,“这是何物?”

浮漪一愣,“五妹妹不好在这装傻吧,这药膏可是你给我的,我都让人查了,这药膏中的草药成分可都是只有丰乡才有。当初我就很想不通,你为何要送我这等惑乱之物,你那时候可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你怎么敢送我这种床帏之物,你怎么敢啊。今日不妨把话说开了,你当初为何送我这个,究竟是什么居心?”

浮沉不慌不忙,她淡淡地一笑,“二姐姐你是哪种人我能不知,别人若是有了权势,你定会攀附,定会来求我。二姐姐的这性子我真是太清楚了,当初送你这个,还不是为了日后能防着你。一个尤氏就已经让我自顾不暇了,如果再因你来折腾我几次,那我可是倒霉透顶了。唯有送二姐姐这个,才能让二姐姐你深陷自家事,无暇再来顾及我好不好。”

浮漪一愣,她还是没听懂。

浮沉:“这药膏是床帏禁物,我送了,你可用也可以不用。但你若是用了,势必有一个人会承受药物的侵蚀。即便你想赖着我,想攀附我的安稳人生,那我大可以想法子指出此物,到时候给自家官人下此禁用之药的二姐姐,还能如何脱开身?”

浮沉再道,“对了,若是二姐姐能意识到此事的不合理,只拿了药膏做防身不会大量地去用,就算是诊脉都察觉不出的。你合理地用,还不来烦我,自然咱们都会安好。可你若是贪得无厌,还来威胁我,那就不是我的错了。药是什么,适可而止就能救人。可若是贪得无厌,是药三分毒,谁都无法救,也无法自救。”

这一步步的算计,浮漪听得一愣一愣。

她哪里能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总之你承认了,此物是你给我的。”

浮沉再不言语了。

浮漪得意一笑,“既然是承认了,那五妹妹也算有个把柄落在我手中了。五妹妹,你我都是褚家一同出来的姐妹,今日,二姐姐求你一事。若是你答应帮我,那这药膏一事我就自认倒霉,绝不会再拿出来威胁说事。”

浮沉:“若是不帮呢?”

浮漪:“那妹妹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只能把这药膏拿给父亲,是是非非的,全由父亲来做主。你虽是国府娘子,父亲碍于官场情面不敢碰你,可若是有了你的把柄在手,父亲绝不会手软的。”

这个浮漪还真是天真啊。

浮沉无奈摇头,“那二姐姐还是不要对我太客气了。”

浮沉起身欲走,被浮漪喊住,“难道你都不问问我所求什么?”

浮沉回头。

浮漪:“我要与孟家和离。”

她的眼神,全都是坚定,无一丝犹豫。

与孟家和离,这几个字,倒是让浮沉对她有些另眼相看。如果浮漪真的想明白了,或许她来求,说不定她会帮的。

可此刻,她威胁她。

浮沉再也没了想与她示好的机会,“二姐姐你和离一事,管我何事?”

浮漪眼神哆嗦,“你一点都不同情我。”

浮沉一笑,“我与你有何关系,你又何曾待我好过。我与你们这几位的姐姐的关系仅限于表面。以前你们是哪种人,怎么对我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什么仇什么诋毁我的话都记着呢。咱们彼此好好的,凑合着维护关系就好,若是威胁我,就算是你要大义灭亲,就算是你真的知道曾经多愚蠢,但你威胁我,在我这,就没有谈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