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虎公府和征儿(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2650 字 1个月前

这男孩子小征儿几岁,是虎公府唯一的嫡子虎尘。

他从衣袖掏出一袋贯钱,递给征儿,“若是想混口饭吃,可以去对面巷子外,那里有小摊贩,都是能吃饱肚子的。”

虎尘低头时,眉清目秀的,眉眼间透着的都是一股英气。年岁虽不大,但却与征儿以前见过的公子哥们不同。

征儿接过贯钱,这虎尘抬脚要进去时,征儿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您一定是贵府的公子吧,小奴前来府上并非是为了讨口饭吃的。小奴是从芦河而来,是来寻亲的。”

芦河。

这两个字,他好像听母亲念叨过千万次。

从小到大,母亲就在他耳边经常说起芦河,一场乱事,路遇流寇,襁褓中的小婴儿也走散了。七八岁时,他常看到母亲以泪洗面,对窗而坐。

眼前这个男孩子,说是要寻亲,倒是让虎尘心里谨慎了几分,“芦河的为何来我们府上寻亲?”

征儿自然也是谨慎的,没敢说别的,“小奴早年在芦河与父母走散了,据说当时芦河有流寇,有梁京虎公府的私船也在芦河。故而小奴从芦河而来,求问当年事。这位贵公子,您行行好,帮帮小奴吧。贵府的人但凡有一丁点线索,小奴做牛做马必为贵府效力。”

征儿跪在那,一直叩头。

虎尘拉起他,“你随我进去。”

听到这话,征儿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泪光。他赶忙起身,都顾不上拍膝盖上的薄土,就从旁边的侧门进去。

迈过高高的门槛,虎公府院内的陈设已让他兴奋不起来,这些高门大院他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虎公府宅子小,不如褚、达二府大,因是“天”字格局,进门无院落,迈过石台就是正厅。

虎尘并未直接把征儿带去正厅,而是将他带去了偏院做杂事的下人院。

之后,他速速进了正厅。

虎夫人赵氏,入秋后就犯了老毛病咳疾,现下身子才刚好。

虎尘进去时,赵氏刚从床榻起身,憔悴了几日的脸上,现在瞧着气色润了不少,“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赵氏:“母亲的身子已无大碍,方才婢女进来说门外有个孩子再闹腾,你父亲这些日子不在梁京,府门外若是无事,再挂上闭客灯就好。”

虎尘没把征儿的事告诉赵氏。

他和赵氏说了几句,就轻轻合上门出去了。虎尘一字未提征儿,他不知道这个穿着粗衣,看着干瘪瘦弱的下等贱民来虎公府是为着什么,至于芦河的这些旧事他更是不想让赵氏知道。

赵氏每每提起这个地方,都会黯然神伤,她的身子常年疾患,加之心病难除,一直都不见好。

若是再有这无关紧要的人来刺激到他母亲,这才是得不偿失呢。

虎尘让身边伺候的小厮带了两袋子贯钱前去传话,“这是我们公子给的,你拿着这两袋贯钱,去梁京郊外定能寻个好去处的。我们公子还特意嘱咐了,这梁京不是你这种人的久留之地。”

征儿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他缩在此处一直在候着里头的夫人唤他进去,可谁曾想,只得了这两袋贯钱。

征儿伸手,把贯钱塞进衣袖,出了虎公府的门。站在府门外,他怯怯地抬头瞧这门口挂的匾额,心里一阵酸楚。

是啊。

他是个什么身份,这可是公府,人家又如何能因他的几句闲话而让他进府呢。

自古高门府邸争斗不断,征儿虽不曾见过里面夫人的面,但他已经猜出了不少。

征儿拿着贯钱,决定再寻出路。

这虎公府势必是要进去的,只是如何进,怎么进,都是要提前筹划的。靠着婢女和别的人传话是不太可能了。

自己强跑进去更会造成府中混乱。

思来想去,他打算就躲在附近巷子,等候时机。

再说褚公府内,浮漪用地契威胁孟家和离的事,褚槐已经知道了。

经历过上次尤氏的事,褚槐早已淡漠了,这府中再发生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无任何伤害了。

之兰来传了话再走后,褚槐和曲姨娘都在湪汐轩内,褚槐窝在榻上,懒洋洋地侧躺着。

曲姨娘坐在一旁,开始谨慎地来分析,“这二姑娘要和离?还是在拿到了地契的情况下去威胁孟家。官人把地契给孟家了?”

褚槐摇头,“这地契可是给了余公府的,怎会在她手中,这自然是她造了一个假的来威胁孟家与她和离。而这个孟家有了前车之鉴,自然是不敢被浮漪再忽悠了。”

曲姨娘还是不解,“可是这门亲事当初是二姑娘死活要嫁的,放眼望去这梁京城内有哪个姑娘长到了二十之龄,也只有她了。虽说二姑娘出阁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这上下的婢女家臣可都是知道的。怎的现在猛地要和离。”

褚槐虽不过问内宅事,这些女儿出阁后他也很少过问她们在婆家的事。但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他都心知肚明。

姑娘们的婆家,有时也会成为助力娘子府门的好关系。

“浮漪自嫁去孟家,那个孟瑺就不是省油的灯,整日留恋烟花柳巷,孟家又从不过问。浮漪这脑子吧,和浮滢还是相差很大的,她处理不好内宅事。以至于这婆家一次次地排挤,她这次要和离,也算是醒悟了。”

曲姨娘感叹,“和离了又能如何呢。”

曲姨娘开始担忧,浮漪若是和离再回到褚公府,她的安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褚槐:“她使了法子和离,这事我不能插手,她造假也好,诓骗人也好,都是她在孟家做的事。这些年她与褚家也来往甚少,即便她真出了事,旁人也不能赖到咱们褚家。只是,她绝不能牵扯上我们,这褚公府如今根基不稳,再经不起折腾了。她造假一事咱们也就当作是不知,由着她去闹吧。到时候若是真的和离了,也不管咱们褚家什么事。”

曲姨娘想让褚槐去劝劝浮漪,“官人这话说的,这和离哪有那么容易。要开祠堂、拿宗祠谱,还得请双方族老作个见证。再者,女子和离,将来再寻夫家,必定也是有过和离的夫家。这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事。”

褚槐轻蔑一笑,“若屿啊,你放心,就算浮漪回来了,她在蔚听阁,你在湪汐轩,你们前后各两院,她还能碍着你什么事?”

曲姨娘赶忙解释,“官人这是哪里的话,这是二姑娘的娘家府,自然是能随便住的。只是这和离书一旦签了,就真的再无回头路。”

褚槐脸上无一丝担心,“有没有回头路的,全看造化。”

这父亲当的委实心大,丝毫不为女儿考虑的性子,倒让曲姨娘倒吸几口冷气。

褚槐的嘴脸她早已认清了。

只是她是他的妾,又是她孩子的父亲,褚敖若是找不到,褚岱就是褚家唯一的孩子了。

曲姨娘早已暗中为褚岱谋划了,她把当初浮沉给的那块田庄早就偷偷转到褚岱名下,褚槐为副名。

因是丰乡时,褚槐知道甚少,故而曲姨娘也没明说。

再者,这也是当初浮沉的意思,只不过先瞒着褚槐罢了。曲姨娘现在越来越明白为何浮沉会让她来褚公府。

在尤氏的事上煽风点火是必须的。

但最重要的,便是褚公府这一门的后来继承人,能有一个竞争者是浮沉能掌控的。

只有这样,浮沉在褚公府永远都有一个寄托。

不是什么情感寄托,而是为防止日后褚家有难时去求到她跟前的尴尬,她选了曲姨娘来继续尤氏的职责。

她给褚岱很多田产和庄子,并非是什么眼前之利。而是日后,行事便利。

曲姨娘懂了浮沉的谋划,自然也懂了自己。

掌管褚公府内宅这事,她绝不会让第二人来插手。

方元厅内,窦氏也亲自登门来见褚槐了。

湪汐轩内,褚槐一听是孟家人,立马就把此事推脱给了曲姨娘,“若屿,此事还得你去。这事不能牵扯上咱们褚家,你想法子,把此事推脱掉。再者,侧面再说一下浮漪是咱们褚家的姑娘,为着这一层,我们褚家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曲姨娘的内心不知嘲讽了多少遍,这个褚槐,果然是懦弱一击就倒。但凡遇到点事,她这个妾都能替他出面了。

不过,这对曲姨娘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本来褚槐有意让她躲在他身后管内宅事,从不让她去主流的宴席上露面。

如果把握住这次机会,她这个背后之人,或许也能再见天日。

曲姨娘换了一身会客的端庄衣裳,面料为雨锦,袖口绣了荷花叶。她再戴上步簪,大大方方地去了方元厅。

窦氏在方元厅来回地转着步子,抬头一见是曲姨娘,她再往后瞧了瞧,不见褚槐的人影。

窦氏言语间,多少有点瞧不起曲姨娘,“怎么是曲姨娘来呢,褚大人不在府中吗?早年就听说这褚家外室和妾室都能当家做主,现在瞧着,当真是不假。”

曲姨娘很礼貌地让人赐座、斟茶。

谷雨端来的茶刚好是几日前褚槐在宫中带来的云雾雪山,“窦娘子,这梁京城这些日子连着落雨,下得人心烦胸闷。这云雾雪山是我就老爷从宫中带来的,您先尝尝。”

窦氏端起,连饮几口,“这茶,到底还是不如我孟镇自产的孟叶茶好。”

曲姨娘:“这是陛下南巡之前特意给我们家老爷的,说一共就四罐。两罐给了国府娘子,还有两罐给了我们老爷。陛下在养心阁就爱喝这茶呢,怎的,窦娘子喝不惯?”

窦氏吓得一哆嗦,“既是陛下爱喝的那自然是顶好的茶,只是我这嘴拙没福气品出来。”

窦氏没想到,她眼前这位曲姨娘当真是丝毫不惧怕,怼她怼得有理有据。

曲姨娘端着茶盏,一脸的笑意,“窦娘子方才进来说的那些话,我这些年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公府也好,国府也罢,妾室管内宅事也不是只我们褚公府一家。这说到底,老爷疼谁,自然就宠谁。窦娘子,这外头的闲话听多了,容易让人迷失。”

窦氏坐在一处连连点头,来之前她觉得这曲姨娘不过就是姨娘,可她忘了一件事,这是公府的姨娘。与她这个远府的正娘子比,人家公府姨娘都能压她一头。

“方才是我嘴拙了,今日来府上并非是来得罪姨娘的,而是我们浮漪几日前拿了一张地契回来,说是她父亲给的。这孩子也不知和我们瑺儿怎么了,竟拿着这地契来要挟我们孟家要和离。这一旦和离书一签,浮漪的名声可就毁了,将来再选夫家也是很难了。”

曲姨娘虽不喜浮漪,但这窦氏都挑衅上门了,她又怎么敢懦弱,“窦娘子今日来是为了和离一事,还是为了地契一事?”

窦氏:“自然是为了地契而来,敢问姨娘,这次的地契,可是真?”

曲姨娘笑笑,“窦娘子并非是为了和离一事而来。说起我们这二姑娘,她自嫁去你们孟家,孟瑺沾花惹草,又何曾顾及过她?”

窦氏哑口无言。

曲姨娘再道,“浮漪是我们褚家的姑娘,即便她再有错,我们褚家自然是要维护她的。她敢拿这地契来威胁你们孟家,自然是有她道理的,如果真闹到了和离的份上,窦娘子放心,浮漪必定不会是因你们孟家嫌弃而和离。我们老爷在朝中虽是个从品,但好歹这公府还在,地位虽不如从前,但至少不会让这府中嫁出的女儿受半点委屈。”

窦氏见曲姨娘避开地契一事,刚要开口问时,曲姨娘一句“送客”,硬生生又让这刚到嘴边的话憋回去了。

窦氏心里懊恼极了。

这褚公府真了不起,死了一个尤氏,又来一个嘴不饶人的曲氏。

她心里憋屈,却也不敢再问,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达国府。

梁愫亚进宫不便带太多东西,她也没准备别的。

浮沉是第一次跟着梁愫亚,以达国府大娘子的身份进宫,梁愫亚虽说了不用备着别的东西,但她还是事先备好了小物件。

次日一早,梁愫亚换了进宫的女朝服,浮沉自然也换了一身周礼所穿的女服,佩戴了璎珞带、浮雕簪,还有大大的花冠子。

这些都是官员命妇进宫时必戴的,浮沉只觉得头被压得腰都挺不直了。

梁愫亚见浮沉第一次这样,拿出了一双平底翘头鞋,“这个鞋底是平的,走路不用怕摔了。先说好,我可不是心疼你,而是怕你进了宫,这一脚迈过去趴在那,咱们达国府的荣光都丢尽了。”

“是是是,母亲说得是!”

浮沉赶忙接过,临出门时换好了翘头鞋。

停在达国府门外的马车只有一辆,马车是达道专门从宫里派来的,候在此处多时了。

浮沉和梁愫亚上了马车,穿过护城河,进了宫门。

浮沉前脚刚走没多久,达识乘坐的轿子歇在达国府门口,他从轿子出来,站立在门口。

冬亦(达识的侍从)几步上前,“二公子回府了!”

因在竹贤立了功,达识乘坐的轿子是在宫中得封赏专用的,因陛下不在宫中,他只坐轿回,择日再得封赏。

梁京官员出行从不坐轿,除非是立功者。

所以达识回府,达国府又是无上荣耀。

达识很小心,他在回府前并没有事先告知,达道也帮着守住此事。若是事先告知,梁愫亚今日肯定去不了宫中,而达大宅那边一家子都会来府上,定是热热闹闹的场景。

他感叹万千进了府门,达麟还似信非信地站在老远,“莫不是诓我?”

直到看到达识时,达麟才欣喜地朝达识跑来,“这小崽子还当真回来了。”

梁京宫里,浮沉和梁愫亚坐在莺贵妃的寝殿内喝着茶,吃着酥糕。候了半个时辰,莺贵妃才从内厅出来,“长公主和褚娘子久等了。”

莺贵妃穿着黄短凤褂,束发。

发髻上别着青玉缠花簪子。

莺贵妃瞧着浮沉,心连着跳了许多次,自这孩子长大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得如此近地去瞧她。

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梳着小发箍,穿着小粉裙的小浮沉。

如今,已为人妇。

坐在下方的浮沉,自莺贵妃出来时,她就瞧见了她穿的短褂衣袖上绣着的合欢花。

她眼神错愕,有些不敢相信。

这合欢花,是用竹线绣成的,而合欢花的叶片旁,都能清楚地看到四个字样:瑛柒霖裳。

这。

她曾在戚国府的锦盒中见过。

她记得很清楚,她七八岁时,外祖母曾反复对着这合欢花流泪感伤过。

为何,为何这个绣样,也在莺贵妃的衣袖中。

莺贵妃下意识翻袖口时,浮沉意识到了,或许这莺贵妃是有意让她看见的!

这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