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梁京风言风语(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2967 字 1个月前

一时之间,梁京城内都在传,说达国府没落了,更有人说达道贪污受贿被梁帝扣押在宫中多日。达麟与梁愫亚长跪在宫门外求情,可陛下公私分明,连梁愫亚的面子都不给。

朝中虽无明令,但官员之间的走动一夜之间就能看出分晓了。达国府闭府,迎客灯也被撤下。

梁京官眷内宅都在私下议论,说达道贪污受贿多少银两,更有甚者说翰林院正一品的位子也被下放了。

现在满梁京不见达道人影,定是被梁帝关押在宫中,受着酷刑呢。

浮沉听到这些传言,不免感叹几句人心凉薄。

幸好她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若是不知,听到这些传言,简直比达道在丰州遇险还可怕,还让她不安。

浮沉感叹,“丰州的事,再难,他都能熬过来。虽说我不知近况,可沈老是有法子能救他的。可你瞧梁京传的这话,说他贪污受贿,说他被扣押在宫中……”

浮沉越想心里越有气,她替达道不值,“书元哥哥现在是破鼓万人槌,达国府失势在眼前,可这些槌鼓的人,日后必定也会失势。”

之青也感叹,“是呀姑娘,你看现在满梁京都在传达国府的事,达公子那是为陛下办事,却无辜要背这些污名,当真是让人寒凉。不过,咱们老爷这次倒很本分,安安稳稳上朝,处理公务,不参与议论,旁人问起他也只是感叹几句为官不易。老爷这次,还真是听了曲姨娘的话,安守本分。”

浮沉淡淡一笑,“姨娘心性豁达,岂是尤娘子能比的。”

她站在院内,盯着莲池园旁的迎春发呆许久,眼里心里,无时无刻不再惦记着达道。

之青瞧见浮沉手背上的冻疮连着几日都未曾上药了,隐约能看到干裂纹,还渗出了血。

之青心里一阵难过,“姑娘的手……”

浮沉低头瞧了一眼,无奈一笑,“我这冻疮,就像是顽疾,怕是再无法痊愈了。书元哥哥被困丰州,我什么都做不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之青也无奈叹息,与浮沉站在一起看着那微微露出嫩芽的迎春花苞。

冬日已过,初春袭来。

凉风习习,迎春冒头。

可浮沉心里,依旧如寒冬,就连这柳叶飘飞的春日,也无法暖去。

褚槐忙完宫中事务,趁着三日官假的间隙立马回了府,为浮湘和容公府一事忙碌着。他是认准了容亦铮这个准女婿不放了。

就在前些日子,容亦铮通过梁京医三科考,升进了太医院,跟了太医院的隶院判门下。虽说太医院官衔不高,但在梁京凡是能入太医院的官,都有将“从”升为“正”的等级划分。

容亦铮现在瞧着只是从六品,可他跟的人是隶院判,这若是医德好混到中年,必定是能当三品院判的好料子。

再说容公府,三代清流医官世家,容富生老爷虽不在太医院,可太后活着时,他是只为太后一人诊脉,进出宫中来去自由。

那些年他常为太后诊治把脉,与宫中文官武官都有素交。为人又很是本分,虽与朝中官员都有来往,但他很懂分寸,只聊浅薄,从不敢妄议宫中事。

太后驾崩后,容富生老爷又常被那些已解甲归田的官老爷子们请去看病问诊,德高望重,医术也了得,很是擅长错骨、推拿、针灸。

太后活着时想为他破例升为容公府,被老爷子婉拒。眼下也是因大儿子容亦赫娶了平京府谢家嫡女才跟着升为公府的。

容老爷子与谢老爷子关系甚好,两府结亲,梁京两大医学世家的联姻,让这个刚升去太医院的二公子容亦铮很是抢手。

褚槐精打细算,怎会轻易放过这个准女婿。

他借用自个的官权,为褚公府在梁京护城河旁的旧溪园安排了一场蹴鞠会。一般蹴鞠、打马、围猎,都会宴请国、公府中的姑娘公子们,可褚槐很是谨慎小心,生怕这准女婿被外人抢去,他生了私心,只请了尹次府、白次府、舒国府和闵国府四府。

尹、白两府不用说,那都是自己人。舒国府褚槐是用来撑场面的,舒红袖已与闵国府闵瞻相识,虽两府未曾定亲,但瞧着,也不远了。

褚槐心思缜密,为浮湘暗自铺路。

已连嫁三女都是低嫁了,浮湘姻亲一事,他断不敢再草率。

他在褚公府马场,打算办一场蹴鞠会。

坐在方元厅看着名册思虑许久,还是决定把暂住在戚国府的浮兰也请来。蹴鞠人一少,着实难看些。

浮沉本不想去,褚槐怒斥,“你是咱们府上的嫡女,这哪有嫡姑娘不出头,让庶姐姐拔尖的道理。”

浮沉无奈,心里惦记达道,还得顾着浮湘这一头。

蹴鞠会前一日,她在名册中无意瞧见“褚浮沉”三字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借着我的名义,给四姐姐寻郎君呢呀。”

浮沉本要找褚槐去说道说道,但她此时,也无暇顾及旁的,一直让之青守在褚公府青瓦墙下,随时候着芒山那边的消息。

达国府内。

达麟告老在府已有四年,不问朝政的他,很少再与朝中当差的官员有所来往。

素日品茶博弈,都是与自个一般的告官在家之人。此时他在书斋内,提笔写下曾是朝中三品老官员名册,再托小厮递去苍山轩,交给达识。

苍山轩内。

达识连着为筹划此事,已有五日不曾合眼了。

他僭越规矩,冒险动用了尹柄和白穆。

白穆在武馆院,正七品小官。官衔不大,却管着上到太傅,下到县衙所有大小官员的记档。还有官员进出梁京城的记档。白穆为人清廉,素来不在官道上混,但他受过达道早年在档籍院挂名时的恩惠。

虽只是他失手记错了官员底档,但达道当时有意替他隐瞒此事。才能让他这个小官免受责罚。

达识早年听达道提起此事,他借用这层关系,在白穆跟前一提,白穆立马应了达识的话,冒险抄出这份名册。

尹柄是芒山提的人,“尹次府尹柄公子,我们公子早些时候有意让卑职留意过,据卑职观察,这位尹公子虽看着淡泊名利,但他志绝不只在九卿太常这闲职上,他擅查案,蛛丝马迹的小事都能记得。卑职未去丰州之前,随我家公子见过褚娘子,她说太庙祭祀那事,祭祀品就出了差错。”

芒山再道:“尹公子大婚过后就开始着人去查这事,最后查到了他的顶头上司身上,这些年这位上司一直投机倒把,把祭祀要用的偷着变卖。尹公子冒着被贬风险,上了奏折。好在五品常傅大人眼明手快,将此事速速作了决断。二公子倒是可以趁着此事用用这位尹公子,眼下咱们也实在无人可用。”

达识与尹柄也打过几次交道,既是达道留意的人,他自然也是放心的。

连夜唤尹柄来苍山轩,达识只说达道被冤,现在人被陷害在丰州,其他的事并未说清。

他一是为着谨慎,二是为着先试探。等这个尹柄若是真能用到,到时再见机行事。

尹柄与达道不曾深交,故交几次,深知达道为人,他二话不说便应下此事:“虽不知达公子因何事被陷害,但若是二公子有能用到的地方,我必定知无不言。”

达识把白穆抄出的名册交给尹柄,让他去盘点这些人的根基和人脉。府中女眷等,一个都不放过。

尹柄回府才将此事告诉浮滢。

浮滢听毕,连连赞同尹柄做法,“达公子是正一品,达国府是皇戚,这其中定不会如外界所言如此不堪。官人只需顺心而为,你认为的,自是对的。”

尹柄:“我就知道,娘子自是我心中所依。”

浮滢自然也是有私心的,他知道尹柄一腔热血,可惜师父惨死,仕途中断。

若真有更好的,为何要只守着九卿太常一职呢。男儿志在四方,尹柄本不该被束缚。浮滢知道,达道绝不会如传言那般。

若真是能趁机上了达道的船,仕途顺遂,又有何不可呢。

让觅儿将远在丰乡的褚笙连夜快马召回梁京。

达识在苍山轩摊开白穆整理的现今朝中官员名册,连带这几日尹柄和芒山一道寻来的家眷名册,都放在一起,细细思虑。

看名册和记档,倒是都没什么不对。

只是正三品上护军齐奉的进出档,倒是有些时辰不对。

褚笙拿起卷纸,凑到眼前细细盯了许久,“这个齐奉将军,为何他的记档从无一次意外?这颇有奇怪之处啊。这个夜档中,上元节这日,整个朝中官员都在上元殿祭祀,完毕后再去后殿用了宴席,故而这晚所有官员的记档都是在子时之后。可唯独这位齐奉将军,还是按照自己的时辰记录在记档中的。”

达识也瞧出了端倪。

官员进出早来半个时辰或是晚走半个时辰都是合理的,可齐奉将军的记档上,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将他的进出档很小心地全都弄成合理的时辰,一丝不差,也一丝不漏。像是经过精心编纂,然后再故意用不同的笔触和墨汁记上。

太过精准的时辰,反倒觉得哪里有猫腻。

觅儿坐在蒲团上,连茶都顾不上喝,“那定是他在作鬼了,今晚我就潜入这将军府,拖他出来问上一问。”

达识没说话。

褚笙瞥一眼觅儿,“娘子这是急糊涂了,这位可是上护将军,就算真是他做的,你能潜入将军府?”

褚笙提笔,把齐奉的名字用笔勾画一个圈,“二公子,这位将军,你可知道些底细?”

达识托腮,“他是齐家后人,与后宫雲宸妃也算一脉。齐家与当朝陛下的纠葛想必各位也都知道。陛下忌惮齐家,但对这个齐奉却很是重用,给他三品上护军衔,整个梁京的守卫、御军和嗣州、燕州兵马调动都归他管。”

达识再细细一想,“可丰州兵马调动一事并不归他管,虽表面看着丰州一事与他无关,但越是无关的地方,越是要小心谨慎才好。笙兄,齐奉将军的府邸并不在梁京城中,而是在城外郊地的梁山下。”

褚笙收起觅儿的护剑,“二公子放心,探究将军府一事就交给我夫妇二人了,我不熟梁京,觅儿随我一同去,定会小心的。”

褚笙说完,与觅儿一并离了苍山轩。

达识眉头紧缩,坐在蒲团上一脸愁云。这事涉及的是三品官员,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再入旁人圈套。

他虽表面淡定,内心却已慌乱不安。

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决断错误,误了达道一生。

旧溪园的蹴鞠会,凡是发了请帖的府,基本都来了。

尤氏尚在禁足,浮沉不愿来,褚槐本是有意先放尤氏出来撑场面,待蹴鞠会毕再让尤氏去禁足的。浮沉一听立马驳了褚槐的话,强撑烦乱的心来了。

褚槐是故意而为。

尤娘子害曲姨娘一事,褚槐从没想过做做样子,既是说了禁足半年,那就一日都不能少。可这蹴鞠会本就该是内宅娘子或姑娘来撑面子的,他一个老爷,显然是不合规矩。

浮沉不动,他只能表现出急让尤娘子出来顶的样子。

浮沉怕尤娘子在这个紧要关头出来再兴风作浪,只能自个亲自上了。

她换了骑装裙、大开裤、束发,随意别一朵簪花,前前后后地打理帐子,再派马车去各府门前迎客。

旧溪园虽是叫园,可园内无溪无廊无亭,之前拆了旧殿,再没扩建修缮。长久下去,这里便被踏平,成了一片赛马的好场地。这些公子们无趣,就再着人修缮了蹴门、蹴栏,再围一圈篱栏。

浮沉脚踩在地上,见这草皮子都还是枯草,虽有春意,可到底不是阳春三月的好风光。四处放眼望去,一片荒芜。

浮沉吸吸鼻子,月儿赶忙披上斗篷。

她是第一个到的,因是主家,给各路帐摆放糕点。酥肉。参汤一事就是褚公府下人该备的。

还有各帐子内的挂帖、挂帘。

浮沉歇靠在正中帐子前,等来的第一位姑娘便是浮兰。

浮兰穿粉色厚斗篷,吹得小脸通红,一路小跑走到浮沉跟前,一来就拽着浮沉的手盯着她瞧。

浮沉看见浮兰,憋闷多日的紧张心,再没憋住,委屈得就哭了。

浮兰小心让她靠在肩处,“达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五妹妹莫要再记挂。”

浮沉觉得委屈又尴尬。

达道出事,她一个与达国府无关联的褚公府委屈的哪门子。

她吸吸鼻子,尴尬掩饰,“我是多日不见兰姐姐的缘故。”

浮兰知道浮沉的犟嘴,“在我跟前,就不要不敢说了。这些日子,达国府的事都传遍了梁京。达公子对五妹妹是不一样的情感,五妹妹为他担忧,自是应该的。只是,不该伤了自个的身子,你得好好的,等着他回来。”

浮沉瞧见有马车过来,她努力憋回去,连连点头。

马车内出来的是浮湘和浮滢还有浮沁。

这三位姑娘径直走来时,浮沉倒是生了一丝尴尬。她浅浅笑笑,拖着浮兰上前,“三位姐姐来啦,帐子吃食都已备好。大姐姐刚出月子,得小心风寒着凉。”

浮兰很是规矩地上前行了女子周礼,“浮兰见过三位姐姐。”

浮沁一皱眉,她不认识浮兰。

浮滢客气地回了礼,“大姐姐,这是丰乡老宅三叔父的姑娘褚浮兰,戚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浮兰姑娘精通药理,一直在戚国府伺候老太太呢。”

浮沁赶忙笑意上脸,拽着浮兰的手一阵寒暄,“原来这就是丰乡的堂妹妹,我说方才瞧着一番亲切呢。既是从丰乡来了梁京,那咱们日后见面的次数也多。都是自家姐妹,以后可得紧着来。”

浮兰乖巧又不失礼数地回浮沁话,“大姐姐在月子时,妹妹去过白府的。只是妹妹是外女身份,不便入内宅。今日见大姐姐气色好,妹妹也高兴。”

浮沁拽着浮兰一并进了帐子。

浮滢本想有话与浮沉说,又见有浮湘在,她也跟着浮沁先去了帐子内。

浮沉本打算去旧溪园门外候着,浮湘几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浮沉瞧着浮湘来者不善,小心挪步到了帐子外。

浮湘一脸怨言,“五妹妹,我的身份,不能与容公府这等府邸攀附姻亲。今日这蹴鞠是五妹妹你的名义,父亲又不在场,到时蹴鞠一开始,五妹妹将我与容亦铮一起上场的事作罢,我不去。”

浮沉这些日子为着达道的事憋闷,看见浮湘那自大轻狂的嘴脸,她一直压抑着自个,“四姐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句不去,就是毁了父亲的一番苦心。容公府收下帖子,他们自是知道父亲组这蹴鞠是为何。他们更知道父亲虽是借我名义,但眼下要出阁的人是你四姐姐。你一句不去,瞧不上,你把你这两位给你撑面子的姐姐放在何处?”

浮湘刚要怼回去,被浮沉再抢回话茬,“你什么身份瞧不上容公府医学世家,人家可是嫡二公子,你不过就是庶女,你凭什么瞧不上!”

“你!”

浮湘敢如此,是因为舒红袖的缘故。

几日前她与舒红袖在郭国府诗会上见过,舒红袖有意介绍郭国府嫡子给浮湘。

浮湘这是有了盼头,指着舒红袖领她飞黄腾达,做国府娘子呢。

这才敢如此与浮沉说话。且自浮沉丰乡回来,她几次讨好都被浮沉甩脸色,她心中有气。

这次达国府各种传言。浮湘知道,浮沉的底气没了,她自然也懒得与浮沉私底下还彼此互相装着脸。

她收起怒意,轻蔑又礼貌地笑笑,“五妹妹,达公子近日怎得不见了踪影,往日若是像今日这种蹴鞠会,他定是要跟着你的。”

浮沉没回话,她咬牙笑笑,不顾旁人的眼光,扯着浮湘进了帐子。

浮沁看浮沉的架势不对,她退后几步,静等浮沉回话。

浮沉:“二位姐姐自是知道今日这蹴鞠会是父亲精心筹划,为我这位四姐姐的。可她方才说,瞧不上容公府,也瞧不上这攀附。父亲安顿好的双人蹴鞠一事,四姐姐也说她不去。虽说今日此事由我张罗,但我毕竟是妹妹,做不了四姐姐的主。请二位姐姐看在与四姐姐是至亲的份上,给出个主意。”

浮滢听着这话险些没跳起来,“四姑娘你疯了?这容公府无论家世还是旁的,哪点配不上你?”

浮湘没料到浮沉敢说出来,她攥着衣角,低头,声音软下来,“因为,因为红袖有意牵线我与郭国府……”

“荒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