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枝桠粉(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399 字 1个月前

这枝桠粉,尤秋柔藏在书屉中觉得不妥,藏在软枕下也觉得不妥。自她拿来那日,这粉让她每到夜里更是难以入睡。好在这些日子褚槐常宿在湪汐轩内,倒也能让她心安些。

这是一包乌头侧根枝桠做的粉。

把此粉交到她手中的人说:“这粉末无色无味,本是一种药材,能驱冷、祛风湿。但若是将煎煮时间久的侧根枝桠研磨成粉长期服用,便能让服用者神志不清、昏迷,以至循环、呼吸衰竭而死亡。”

这事太大了,尤秋柔听得眼珠子都鼓大了。

药死褚公府的人,还得她自个动手,她忍着惧怕,“不知此粉,是要用在谁身上?”

传话的人也摇头,“主子未曾说,只说交给娘子,待用到的时候,娘子拿出便是。”

尤秋柔觉得有些许不解之处,这到底,是宫中娘子为褚公府的谁备着的呢。

她理理红头繻,缓缓神速速回了戚国府。

青瓦墙挂满藤花的角落处,之青端一红方盘子挨着走过,方才她老远瞧见尤氏鬼鬼祟祟,只挨着墙角听了几句,但未曾听个明白。

那方盘子内,放着张妈妈特意为浮沉备着的间道糖荔枝和离刀紫苏膏,还有浮沉最爱吃的一口嫩牛肉酥粥子。

之青蹲在那,与浮沉说了尤氏鬼鬼祟祟一事,“我只约莫听了几句,好像是说什么粉,什么枝桠的。”

浮沉用象牙筷夹起塞在嘴里,紫苏膏有些药味,她一闻便知定是浮兰备着的。浮兰在丰乡时,就善用药膳,有次入冬她连着风寒,便是浮兰熬了几夜,为她做了各类药膳滋补挺过来的。

之青再说,“姑娘,莫不是尤娘子又要作妖?”

浮沉放下筷子,“没听到便作罢就是,眼前的路浓雾四起,走到何处,便是何处。”

之青很佩服自个姑娘的一点,便是这坦然自若的处事方式。只走好眼前路,从不问往后。

黄昏之时,戚国府青石板上洒着些许余光,挤在石头缝内的小花骨朵,也各个探头瞧黄昏落日。

周老太太是第一个走的,她身子不便,今日能撑到落日时已是给足了戚国府面子的。梁愫亚在戚国府愣是候了一下午,坐等周老太太同她商议达识与周南幽一事。只是尚未如愿,两位当家主子坐在一块七零八碎地扯了一箩筐,就是不扯此事。周老太太这是挺着面,坐等达国府开口。梁愫亚自是个不嫌事大的,反正她是嫡母,一切都由着她。

她知道达麟对此事颇有异议,也不敢擅自作主拿到正面上提。故而周、达两府主子,今日算是暗搓几下,并未有实际进展。

周老太太挪身一走,梁愫亚也紧跟脚步,困乏一日,她彼时最想做的便是躺在软榻上闭目安睡。

达道跟着梁愫亚出了戚国府,走时还不忘在正院寻浮沉几眼,瞧见她从后园出来时,二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达道心满意足,就差嘴里轻哼歌儿回府了。

浮沉来时,正屋只剩下褚槐和尤娘子了。老太太在小圆桌前礼貌赔笑着,张妈妈站立在一旁。浮沉瞧着褚槐在老太太跟前的乖巧卖弄,便觉得浑身不舒服。但又得顾着礼仪,她悄没声地挨在尤氏跟前坐下。缩在一处,只想饮茶,不想发一言。

褚槐嘘寒问暖好一番做作,老太太倚在圆桌前一一应对,若不是今日他是客她是主,她早撵这两位滚出戚国府了。

当年,戚娘子一心要嫁褚公府,她是万般阻挠。浮沉的外祖父活着时,常年外出寻石器,颇爱研究。故而戚娘子幼年也常与父亲外出,南下江南,北上外塞,游历大好河山。十六岁那年,在褚家老宅勤偣,戚娘子与褚槐相识。那时褚槐刚要去梁京升任,得知戚娘子是国府姑娘后,他展示了毕生温善礼仪,与她在勤偣老宅吃茶饮酒。为讨戚娘子欢心,褚槐上山徒手挖奇石,变着法地要与戚娘子凑到一块。

戚娘子性子直爽,又酷爱骑马猎射。从小在戚国府长大,那四方之天困住了她这个内宅姑娘,却困不住她的心。她常去宫中马场学骑射猎箭。戚家本是武将出身,也便由着她折腾。

褚槐与戚娘子在勤偣一事传到老太太耳中时,她是断然反对这门姻亲。速速着人让戚娘子回梁京。

浮沉外祖父当时因在勤偣发现一处产彩纹石地,逗留勤偣不回。戚娘子便与升任至梁京的褚槐一并同行。短短七日,褚槐卖弄诗情,又不逊对奇石的钟爱,在戚娘子心中颇有好感。见惯了梁京城的公子哥,这位一路勤勤恳恳,从勤偣白手发家的褚槐在她心中,颇有闯**之气。

回到梁京,老太太极力反对。

当时老太太为戚娘子物色的婆家是闵国府,也就是闵瞻的父亲闵征。为当时梁国刚搬至梁京的守护将军,一表人才,地位稳定。可戚娘子瞧着那闵征眼中只知战场并不知人情世故,接触几次,戚娘子便恼了闵征,觉得他太过木讷。相反褚槐的小心谨慎,加之颇会讨好姑娘的巧嘴,逗得戚娘子迷了魂魄。

褚槐当时从勤偣升至梁京,还是借了褚家“三鼎甲”的功劳。当时梁国刚搬迁,梁京城内的文武之官落户不多。梁帝为稳妥人心,将曾经祖上有功者都搬迁至梁京,升迁做重用。褚家刚来那几年,根基不稳,宅子也只是暂时租赁,并无实质宅邸。

老太太死活不愿将宝贝女儿嫁给褚槐这等新人。可戚娘子又觉得褚槐身上有不可多得的拼劲,她心中暗自信褚槐将来必有大作为。果然,过了五年,褚槐在朝中事务精心,为人本分,为官又清廉。越级从六品升至四品文司使。要知道在梁京城,越级升任的在当时便只有褚槐一人。

老太太瞧着,也觉得这小伙子果真有一番天地,他当时是六品文司,梁帝都准允他将褚家现租宅子购买府邸,还给褚公府立了一个“高门之家”的牌子。褚槐越级升任后,立马抓紧时机前去戚国府提亲。

虽说之前褚槐有过一任妾室难产而死一事,戚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是不悦的。但褚槐竟搬动了梁帝来劝说戚老太太。

老太太被梁帝传唤到宫中,与皇后在鸾殿坐了一整日,皇后苦口婆心一番劝说,老太太这才解了心中疙瘩,应允了这门亲事,戚娘子这才低嫁去了褚公府。一进府,就当了四个姑娘的嫡母。

每每想起这些事,戚老太太总是悔得直捶自个,为何当初褚槐能搬动梁帝,若是那日皇后差人来戚国府寻她进宫一事被她婉拒时,或许便没有自己女儿难产惨死一幕吧。

她也在戚娘子难产死后认清了褚槐的狼子野心。

当初他之所以接近她,为的便是能在宫中的平稳仕途之路。原来,褚槐升至梁京上任后,一直小心谨慎地将自个与戚国府尚未定的姻亲一事与同僚常说起。同僚一听,这都是戚国府认准了的准女婿,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在仕途中对他多有帮衬,褚槐在梁京办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升迁也能顺势而上。

戚老太太懊悔不已,责怪自己眼瞎,竟被皇后娘娘忽悠得忘了这些细枝末节。

正屋内香炉中的香气清雅,她微微挪动一下身子,换个姿势继续靠坐着。

尤娘子瞧着尴尬,开口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多了,等入了秋,我再给您送几样过冬用的厚被褥。这秋短冬长,可得备好过冬用的了。”

褚槐也顺着话意,指指浮沉,“母亲,沉儿自丰乡回来,是字也识得一些了,人也变得聪明些了。母亲这几年身边无人伺候,沉儿如今也长大些了……”

褚槐未曾说完,戚老太太冷一笑,“怎得,我的好女婿,利用完我闺女,又得利用我这个蠢外孙女来巴结我,好帮你的仕途?”

褚槐愣住,“母亲说的这是哪里话呀,沉儿可是您的亲外……”

老太太连连摆手,“好女婿莫要与我扯这些没用的,就这个亲外孙女,诗博会出丑,样样走不到人前,你让我如何疼爱。这些年,你一得空便带她来戚国府,好让旁人觉得,你与我戚国府关系尚在。好女婿,这等好事,这等手段,放在以前我会因爱屋及乌看着你在我眼前蹦跶。可如今,这手段不好使了!”

老太太连敲几下小圆桌,故作被气到一口气上不来,“已快要入夜,尤娘子,今日已离府多时了。”

尤娘子起身,她听出这是逐客令,“老太太莫要再气坏了身子,五姑娘在我膝下长大,她十二岁不识字都是我的错。在丰乡她也历练了些事,现下也长大些了。戚姐姐已不在人世,留下浮沉这一个孤女,这些年也不与您亲近。我们瞧着也着急,老太太呀,这都是为了缓和您和亲外孙女的关系,我们老爷,也并非是为着什么仕途。”

尤氏话说毕,张妈妈起身送客。褚槐心中不悦,甩袖离去。浮沉起身速速行了礼,跟在褚槐身后往门外走。

回褚公府的宽马车内,褚槐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他盯着浮沉看了许久,愤愤不平道,“你说说你,连一个外祖母都摆不平,那可是你亲外祖母。这些年见了你像是见了仇女一般躲着。你也是,没事老杵在褚公府做什么,常去戚国府走动,好缓和缓和关系,将来你婚嫁一事,也能仰仗着老太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

浮沉缩着身子,不想还嘴,但还是忍不住,“父亲,女儿要是有出息,当初诗博会便不会出丑,更不会被你当作弃女一样赶去丰乡呀。女儿没出息都几年了,父亲怎得此刻才悟到。”

褚槐没应声,想起方才受的窝囊气,他又心中不平了,“这老东西,当真是硬气,这些年一直如此。如今我在仕途上,即便再多提戚国府也都用处不大了。梁京内眷谁人不知,这老太太连亲外孙女都嫌弃,又怎会把他这个过期女婿时时记挂着。”

“老东西”,这三个字从褚槐嘴里出来时,浮沉浑身就不得劲了。

她忍了多时,见褚槐还在巴巴地在那讥讽外祖母,她挪一下身子,一把掀起马车帘子,指着正值巷子场外的夜市嚷着,“父亲,您说祖母是老东西,来来来,让女儿一人知道外祖母是老东西那怎能够,今日是梁京城夜市开场日,父亲不如索性跳下去,站在那看台上,好好吐槽一番。”

“你疯了吗!”尤娘子扯过浮沉,放下马车帘子。

“我就是疯了,”浮沉小嘴一张,摆出咄咄逼人姿态,“父亲满嘴老东西,又是如何符合陛下的仁义之道。陛下乃是仁君,若是让陛下知道他的四品文司使,满嘴辱骂老人,不尊辈分。您瞧瞧到底是我疯了,还是父亲疯了……”

没说完,褚槐伸手,一个耳刮子甩向浮沉。

这一招,浮沉已见过多次了。幼年时,一言不合就甩给她一个耳刮子。

每每挨打时,她都会小声哭泣。

可彼时,她一把抓住这快要落在脸上的巴掌,一脸淡然。此刻的浮沉,多想将那伸开的巴掌再甩到褚槐脸上,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个。

褚槐眼珠子瞪着浮沉,一脸不可思议,“好!好,我看你到底是长大有本事了,都敢忤逆父亲了,敢躲开父亲的这一巴掌了!”

浮沉甩开巴掌,摁摁衣襟,一本正经道,“父亲打女儿,唯这一次女儿躲开了。明日我便带着孝女公牌进宫,告御状。”

褚槐一怯神,“你,你要告谁?”

浮沉猛地凑到褚槐脸前,盯着他发怵的眼神,“女儿要告四品文司使辱骂岳母,不尊长辈。女儿是孝女身份回的梁京,这块牌的分量父亲可自行掂量。父亲辱骂外祖母,便是为子不忠,为官欺上瞒下,为父不辨是非之举。若是陛下不信,女儿就拿褚公府和戚国府两府来起誓!”

褚槐连拍大腿,“你敢!”

浮沉也不怯弱,“您瞧我敢不敢。”

尤秋柔第一次见浮沉这般模样,像一只长满獠牙的豹子,她都有些怕浮沉的这眼神了。本是想掺和几句缓解这父女的气焰,又怕说不对话,更是火上添柴,火势更大了。

褚槐冷笑,“你可真是孝顺,人家戚国府都瞧不起你这个姑娘,你还敢为了一个不亲的外祖母,来灭了你父亲和褚公府的后路。”

“外祖母是父亲长辈,更是女儿的长辈,即便她对女儿有诸多不满,但她已过古稀之年。外祖母吃过的盐巴比父亲您走过的路都多。但凡是个人,都知尊长辈这个礼数。”

浮沉越想越气,外祖母一生为了她母亲和她所想所顾,褚槐还这般说老太太。

褚槐发着虚汗,回过神,浅声道,“回褚公府,五姑娘出言不逊,忤逆父亲,禁宵罚跪祠堂三日。没有准允,休要起身。”

戚国府热闹了一日,夜深人静后,小厮放下门栓,张妈妈才算得以歇息。她捶着肩到正屋,瞧见老太太还没有困意,觉得好奇,“老太太哟,素日里这个时候,您都已就寝了,怎得今日,竟还睁着眼睛发呆呢。”

老太太回神,尴尬一笑,“我想起了柒儿,看着浮沉,就想起柒儿了。当年她也是鬼迷心窍强拽不回来,才走了错路,进了错门,也把一生错付了。女子姻亲,那便是为后半生铺路,这条路若是走对了,一生顺遂,子女孝顺。若是走错了,命丧黄泉,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妈妈也感叹,“所以老太太您现在是只开府,不与五姑娘亲近,为的就是怕褚老爷又在五姑娘身上做文章。这些年朝中也算是有官员认清了褚公府与咱们戚国府的关系,也瞧出您不待见五姑娘,褚大人在朝中,虽还是硬要生套咱们戚国府的关系,但那都是说给新官听的。朝中的老官员自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您苦苦维系的关系,可得强撑着。等撑到五姑娘嫁了人,那时再待五姑娘好起来,又能维护她与婆家的关系,还不会牵扯到褚大人身上。”

张妈妈看得通透,老太太也听着这些话舒心,到底是身边人,每走一步不说她便能懂,“还是你知我,浮沉这丫头,万不能再被我那过期女婿给再利用了。好在浮沉性子不随她妈,有主见,也明事理。这些年她配合咱们也好,没让旁人瞧出破绽。现在开府,是我为她走的第一步,眼下还不能与她过分亲近。今日你也瞧出来了,这丫头与那尤氏不对付。咱们一定要守好戚国府,再不能给她惹事。当年柒儿的死,细细想来端倪过多,我虽有心去查,但当时伤心过度累了身子,也没了劲。这些年过去了,这丫头心中一直记着此事。由着她吧,由着她在褚公府折腾搅弄,咱们看戏就好。”

“当年戚娘子,也是被蒙蔽了眼睛,没瞧对人。”

老太太忍着痛意,“这都是过来人说的话了,但凡父母瞧上的姻亲,保准是没差的。那闵征你瞧瞧,虽没什么大作为,但他能撑着闵国府不倒,已是个有能耐的。做父母的苦苦寻觅,还是为女儿将来的路好走。毕竟,一旦出阁,便是一生。只图嘴巧会来事,撑不过几年,必定原形暴露。”

这话,张妈妈是体会到了。

浮沉跪了一整晚。

蔚听阁内,浮湘想了一晚也没想明白浮沉这是着了哪门子道,竟被罚跪在祠堂。

晌午一过,之青抱着新的蒲团子来给浮沉换上,蹲下一瞧,只见浮沉膝盖都微微发肿了。

之青忍着泪花,轻抚浮沉的膝盖,“姑娘得跪到何时,这膝盖都肿了。”

浮沉盯着祠堂最边上的母亲牌位已出神一整夜了,她微微回过神,**身子歇歇,“晌午了吗?”

之青点头,她瞧着四下无人,偷偷掏出几块糕点递给浮沉,“来,姑娘,看守的人要轮着来,趁着空隙,对付吃几口。”

浮沉摇头,嘴唇发紫,“之青,晌午一过,你带立浮轩的小厮和月儿,去梁京最繁华的月脚店,还有官员常走的奉天街去传话。就说从丰乡回来的孝女被罚跪在祠堂,已六日不曾进过一粒米了。”

六日。

之青一想,浮沉这是要夸大其词,造可怜样了。

她一听,又收回糕点,“好,我这就去,姑娘小心膝盖。”

果然,到了黄昏落日时分,褚槐悠着身子进了祠堂,身后一个小厮端着小方桌摆在浮沉跟前。浮沉故作虚弱一瞧,全是一堆好吃的,她干咽几口,定神不动。

褚槐转悠了几圈,瞧浮沉不开动,凑到跟前,“祖宗,我的祖宗,这满梁京都知道你这个孝女被我罚跪了。你还在这装腔作势干什么。”

浮沉故作虚弱,一脸无知,“女儿跪在祠堂从未偷走片刻,敢问父亲这番话,是何意?”

褚槐冷笑,“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不出门便能让梁京城的人戳我脊梁骨,埋汰我让孝女长跪了。起来吧小祖宗,你再跪下去,我明日早朝,怕是不得安宁了。”

褚槐并未让守卫真的盯着她,若是饿了就给吃的,若是跪累了就让她回屋,他也怕此事闹大,毕竟人家是孝女。可他也没料到,这个浮沉如此执拗,就是不起身。

浮沉摇头,继续不动。

褚槐急了,“马车中我也是急了,说了错话。我让你跪在此处也是小惩,哪有当女儿的敢反抗父亲的道理。怎得,你做得不对,我如今连罚都不能罚了?”

“自然是要罚的,”浮沉盯着褚槐,“可父亲辱骂外祖母,难道不该当罚?”

“这事咋在你这就过不去了呢?”褚槐急得连跺脚,“好好好,我认罚,你说,是要我给你下跪还是怎么着。”

浮沉一笑,“父亲给女儿下跪那自然是要不得的,”她指着亡母的灵位,“父亲给我母亲下跪道歉,说您不该辱骂岳母。您在母亲跟前认了错,女儿这罚跪,便是值得的。”

褚槐一愣神,“你母亲是我亡妻,我给亡妻下跪?”

浮沉没回,继续端端正正跪着,“这事是您做的,话是您说的。褚公府列位祖宗与外祖母并无关系。这祠堂中,唯有母亲的灵位能认错。”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褚槐一副宁死不从的态度。

浮沉也是宁死不起的态度,“那女儿就得跪足三日,不进一口吃的,不饮一口茶,绝不敢忤逆父亲之令。至于旁人说什么,那不是女儿能管的。众口相传的事,女儿尚且也顾不上。”

褚槐甩袖而出。

不到片刻,又原路回来,戳着浮沉的脸,“跪,我跪,我惹了你这只豹子,那是我失了魂。既是我惹了,那我便跪!”

“扑通”一声,褚槐跪在戚娘子的灵位蒲团处,咬牙切齿,憋了许久,涨红了脸,“昨夜在马车内,言语冒失,作为晚辈,不该辱骂长辈,这乃是我之过。还望娘子在天有灵,能替母亲原谅我的大意……”

一旁的浮沉,眉梢一挑,一脸喜色。

但她也是扛住虚弱身子撑到了最后一步,晕倒在蒲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