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齐家细节(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2224 字 1个月前

只为护住自家姐妹,为求一个自保。

这话,浮沉反反复复念了无数次。灯盏的微光下,她的眸子跳动几下,一丝凉意闪过。终究,是她多了心。

本以为她的这几个非一母所生的姐姐中,浮滢还算心境随和的。她素来不爱凑热闹,做事沉稳老练。浮沉在丰乡之所以将大火未烧毁的床榻给了她,还是看重了浮滢的这点心性。

浮漪常爱酸她,浮湘借她的嫡女身份攀附公府的嫡姑娘和贵眷姑娘。唯有浮滢与她淡然冷漠,没有深交,也不爱酸她。浮沉虽不指望与这个三姐姐多好,但还是想与她一起,去戳破尤娘子的真面目。她们有相同的利益,周姨娘和戚娘子。

可她,到底是多想了。

彼时浮滢的态度,也是想与浮沉一起联手。可她这个人,表面淡泊内心高傲。她端着身子,看着灯盏微光照在脸上的浮沉,坐等她来恭维她。但凡浮沉稍低一下头,她定会顺着这个低头,与浮沉联手。

浮沉揉着眼,故作困意袭来,微欠身子伸懒腰,“三姐姐你且睡吧,今日在方绾厅折腾的人都疲倦了。”

浮滢一愣神。

浮沉起身,挪步到门前,再转头一笑,轻轻合上门而出。

微光照着浮滢吃惊的脸,她速速起身到了圆窗前,盯着手提琉璃灯的浮沉出了蔚听阁的门。

这不回应不低头的招数,倒是弄懵了浮滢。

怎么算,这位五姑娘都会出手求她的啊,可她怎会一字不提呢。浮滢略微急了,她歇靠在蒲团上,攥紧棋子,陷入沉思。到底是自己,哪一步没走稳,让浮沉全然无心再与她继续周旋。

浮沉回到立浮轩,一进门就拽住之青往帘下钻,“明日去蔚听阁打探下消息,我想知道三姐姐将我在丰乡托付给她的床榻放在何处了。那个床榻不要也罢,但是里面的东西可得找出来。有些字帖,是我当时练字时记下来的。当年戚妈妈的死,还有立梨轩闹鬼一事,我记得当初我都细细记下来了。当时还不懂的字,都在旁边画了图做了标记。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少,尤娘子做了多少恶,我们得算好,待到她落败时,再一一还给她。”

之青点头,“姑娘放心,我明日便去。”

浮沉再一瞧,整个立浮轩也再无别的可靠婢女,之青忙前忙后,总会累的。她在屋内来回走了好几圈,“明日再去找梁京脚快的马奴前去丰乡,让月儿来梁京。到了梁京,先安顿到僻镇。等府中再无事时,我再去僻镇给她一个身份,让她来立浮轩伺候。”

之青:“月儿?”

浮沉舒缓身子,一笑,“我是瞧着这左右就一个你,也是够累的。月儿来梁京,咱们也算是多了一个靠谱的婢女。再说丰乡有婶婶和莫婶婶,她们做事都知体面。丰乡那些人交给两位婶婶,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之青调皮挠头,“月儿姑娘来,我也就不用那么忙了,多谢我的好姑娘体谅。”

浮沉揉着眉,伸手摁着之青的脸蛋轻轻拉,憨笑,“啊哟啊哟,我的姐姐,怎得这般客气啦?”

之青也不甘示弱,揪住浮沉的脸蛋傻乐。

两只小可爱,在阁内嬉戏打闹。

阁外,月色朦胧,罩着整个梁京城。

梁京宫中。

琉香那日与梁帝在南宫一遇之后,便从昭容升到了修媛。梁帝连着七日,都独宠琉香。

琉香知道当初达道抢来广袖裙给了她,这份本是算计到浮沉身上的恩宠落到了她这里,宫中挑事的那位,势必会来找她或是去找褚公府的事。可琉香派人盯着褚公府好几日,也不见有哪位娘子上门找事。朝中的褚槐也规规矩矩上朝,忙着日常事务,并未瞧见有所不妥。

那日她从达道那接过裙子,走时还特意提起此事,“可大人将此裙给了我,五姑娘岂不是要更加被怀疑了?宫中挑事的人,定会以为这一个小公府的五姑娘势力未免太大些了,能寻到我这个不受宠妃子的宫里来,还能说服我替她穿上此裙。这样,岂不是更加让五姑娘陷入困境,无法走出?”

她如实说出心中疑团,倒是让达道对眼前这位琉香公主生了几分钦佩,“早年听闻琉昭容性子随和,不善言谈。之前宫中灯节老远瞧过几次,见过昭容几次。今日我倒瞧着,昭容不仅性子随和,还是这后宫中,不可多得的善良人。昭容放心,我做事最先思虑到的便是这点,昭容即可照着我说的做,至于昭容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琉香起初还怀疑达道太过自信,可过了七日风平浪静,倒也对达道的话信了几分。

其实,达道找到琉香,还有一桩旧事。

他十五岁时,去燕州办完暗门交代的盐道一事回宫。过了石桥,撞见一个神色匆忙的小婢女,一问才知南宫的琉昭容被罚抄写一百遍《内训》。那婢女说,是琉香宫里的婢女蓉儿不懂事,惹了莺贵妃处的贴身大丫鬟。莺贵妃处死了蓉儿,琉香得知,只身一人闯到莺贵妃寝殿与之争论,为蓉儿出气,惹怒了莺贵妃,故而被罚,跪抄一百遍《内训》。

小婢女哭着说,“我们昭容膝盖都跪破了,已抄了三日,再抄下去,怕是要出事啊。她虽是个小昭容,可也是南国公主,求大人救救昭容!”

这事,本不该归暗门管,可他还是把琉香遭遇记在心上。见到梁帝后,他并未直接说起这事,只提点梁帝,“卑职在燕州就听民间有人说起,今晚站南望月,可见流水星宿从天划过,甚是好看。陛下见此星宿,可国泰民安。”

梁帝信以为真,邀皇后去了南宫。

第二日达道就听到南宫婢女,说起陛下在南宫撞见琉昭容跪抄《内训》一事。说陛下恼怒莺贵妃残忍,怜爱琉昭容可怜。但他还是顾及着南国灭亡的星宿一事,只是救了昭容并未宠幸,也罚了莺贵妃。

琉香得救后,婢女说起那晚在水桥撞见达道一事,琉香心中,记下了这个恩。

此事达道心中明,琉香也明。

再到广袖裙一事时,达道提出,琉香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一个为救可心姑娘求人,一个性子直爽欲还当日所救恩情。一来二去,你不说我不问,但我求你帮衬,我必帮的默契,就生了出来。

小小恩惠,琉香一直记着。

那日她穿上裙子,一是为自个寻一个能护住后半生的机会,也是为还那份施恩。

彼时在翰林院的达道,终是等来了芒山这几日搜集来的七零八碎的消息。

芒山连着外出几日,今日在宫中明日在达国府,折腾多日,终是拖着累瘫的步伐回到翰林院。一进屋子,拽起茶铫子猛灌自己几大口水,“公子,可累死我了,又是宫里又是国府,梁娘子又是备着各类好吃的糕点让我捎来宫中拿给您。咱们这位娘子也是,一日要塞给我三次,我都说了宫里什么好吃的没有,非说公子您喜欢她吃的。我也就纳闷了,公子您小时候有吃过她做的什么糕点酥糕吗……”

芒山一脸怨言,狂倒而出,见达道一旁冷冷的表情,又怯生生地闭嘴,傻笑。

芒山随即起身,笔直站在达道跟前,行了礼,恭恭敬敬道:“公子派卑职去查问的事,卑职已问到不少。公子且好好坐着勿要乱动,且听卑职细细道来。”

“哦?且说了听听。”

达道本已着急想听,可还是一脸淡然地饮茶。

芒山:“据卑职四处问来的消息,现在给公子一一道来。首先卑职去了太医院打听,观灌春会那日,太医院有两名太医跟随来到春会,其余各司其职,并无异样。其次是御膳房,那日春会因需各式糕点,御膳房人手不够,故而加了一些从宫外来的民间糕点师傅。虽是乱,无从下手,但是并无后宫婢女出现在御膳房附近,进出档内也并无异样。”

芒山又连着喝茶,偶时捡起放在案几上的蜜香枣扔几颗放入嘴中,“广袖浮珠裙的主人莺贵妃那里,卑职听婢女说,那日莺贵妃借着近日身子疲乏,并未去春日会凑热闹,只放了几个婢女前去春日会打探有无对她不利的口风。而在这个过程中,卑职又听到莺贵妃处两位婢女去御膳房时私下议论,说莺贵妃这病来得蹊跷,几日前还都好好的,猛地就生了病。那婢女还说,莺贵妃近日一直盯紧五皇子练字,私下也并没有与宫中嫔妃哪个走得近些。对了公子,我又查了南宫数月前的进出档记录,倒是发现了一处异样。”

达道抬头,芒山赶忙放下盏茶继续道,“半年前还是德妃的雲娘娘,数月前曾多次去过南宫。”

雲娘娘。

达道放下盏茶,提起茶铫子,一股细细的茶水缓缓落入杯盏中。

他放下铫子,盯着冒在半空,徐徐升起的茶气,细细想来。这位雲娘娘,便是十三年前生下六皇子梁骆的齐雲,她父亲是原御林军统帅齐箫。

齐家虽是梁京外姓,却是梁京最贵国戚。

当初梁国在残败屠壁时民不聊生,眼看着厮杀多年得来的屠壁要垮,全无法子时,身为小副军的齐箫只身冒险,一人前去屠壁的隔壁,也就是当时名为末城的梁京。从内至外突破,厮杀进末城,为梁国抢来新的故土。

梁国入末城后,改名为梁京。

当时整个梁国都信齐家,但凡齐家在,梁国便在。

先帝重用齐家,将齐家所有男丁奉为梁京一等贵公君。

女眷皆为一等护国夫人。

齐箫将军生有一子一女,儿子齐翔,在齐箫死后,继承了御林军将军一位。

女儿齐雲,当初先帝亲自指婚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帝。

齐家的辉煌,也随着先帝驾崩,梁帝的登基慢慢瓦解了。齐家当初恃先帝恩宠跋扈多年。先帝在位后期,齐箫一死,齐翔上位。他空有帅臣之子美名,喜爱美色,借着梁国给的一等贵公君美名,四处搜罗女子纳入府中为妾室。当的御林军统帅也是空有其表,当初梁京百姓私下都戏称齐翔为“统衰”“衰臣”。

这些污名传至齐翔耳中,他更是不顾百姓怨言,拉出几个闹事的百姓,在午门斩首示众。

整个梁京百姓,对齐家更是怨声一片。

齐家二公和三公,借着势力贪污各地盐道和河道银两,富甲天下。

先帝驾崩后,梁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齐家二公、三公所贪之银全部抄家,又为了借势打压齐家,将这两公流放去了瓜州之地,永生不得再回梁京。

梁帝手段硬,齐翔也怕,他知道梁帝是杀鸡儆猴。既打压了齐家,又为先帝重用齐家一事留了体面。梁帝登基后,齐翔才算是有所收敛,不敢再造次,恭恭敬敬上朝,本本分分为官。

当初梁帝还是太子时,齐雲就被先帝指给梁帝。齐家的跋扈,梁帝一直忌惮,对齐雲也并无真爱。任齐雲如何在梁帝跟前卖弄文采诗词,他对这女子都不为所动,一直防着。加之皇后温婉贤良,莺贵妃又是灵动可人俏皮。南宫还有当初梁帝为太子时,灭南国时带回来的琉香放在心尖尖上。齐雲的后宫路,冷如冰窖。

空有雲德妃娘娘的位子,却过得一片凄凉。

虽是内宫凄凉,但梁帝对这位指婚妃子也不敢多有怠慢。朝中老臣齐家党派居多,武官中,上至侯府下至镇守在边界的将军,多数都与齐箫有故交。

十三年前,雲娘娘生下六皇子梁骆后,才算与梁帝之间稍稍有所缓和。

梁骆又是众皇子中最不出挑的一个,行事做事稳妥不拔尖。

梁帝倒是觉得梁骆不拔尖、安分守己的性子很稳妥。

他虽是心里喜欢,格外留意这个六皇子,嘴上却来都不说,也不会在行动上有所表示。

这位雲娘娘,守着梁骆,也算是苦尽甘来。

数月前,朝中疑有立嗣之声,雲德妃又没闲住,笼络了几个与齐家当年交好的老臣,刚聚在一起,就被梁帝耳目发现。

梁帝借着此事,将雲德妃从德妃位贬为妃位末等的雲宸妃。

她住的雲殿中,摆设、绸缎等这些用度也缩减了不少。

达道细细想了半个时辰,才算把这位雲宸妃在宫中一事想清楚。

他起身,盯着圆窗外看了许久,淡淡道:“你去一趟雲殿传个话,就说我有要事与雲宸妃商议,让她想法子去梁京青苔楼,与我这个外官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