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姑娘好聪明(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638 字 1个月前

尤秋柔不顾体面不顾规矩,扯着褚槐和雪箐双双出了琵斋坊,塞进马车朝镶瑛巷驶去。

那对景泰蓝浮雕绒花手镯子,可是当初褚槐去南州时带来给她的,几日前她就四处寻,险些把书斋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寻到。原来,这不是被婢女偷了,而是被自家官人偷了。

尤秋柔到底是抚不平心中苦楚,刘女在身边劝阻也没用。她一进府,转身拎起放在方绾厅帐案上的徽州京石砚台,朝褚槐的脑门砸过去。

这一砸,砸得褚槐跌倒在地,额头出血。

尤秋柔也没料到这么稳狠准,正对就砸过去了。她本打算去扶,只见雪箐犹见可怜样的竟巴巴上杆子去搀扶。尤秋柔压抑的怒火再也抚不平,她夺门而出。

彼时的她,提溜着浮沉进了方绾厅。褚槐脑门处被布带缠着,还渗出了血。

尤秋柔松开手,浮沉跌坐在地,她一瞧坐在一旁的若屿,再一瞧褚槐,心中已有了分寸。她站起身,走到褚槐跟前,一脸心疼,“父亲这是怎么了,怎得还流了血?”

浮漪她们一瞧方绾厅气氛不对,都站立在门外,不敢上前一步。

浮滢细细瞧了许久若屿,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今日唱的这是哪出戏。

只见尤秋柔,拽住浮沉,将她甩到若屿跟前,“五姑娘且说说,她是谁?”

若屿起身行礼,浮沉回了礼:“孟远府酒宴行那日,这位姑娘曾弹过一曲琵琶,那日母亲不在府中,也没能遇到。之后我要去宫中参加春日会,觉得自个没什么才艺,便寻到这位若屿姑娘来府上教女儿一些琵琶艺。若屿姑娘曲技不错,女儿也喜欢她的性格。不知母亲方才所问是什么意思?”

好家伙,尤秋柔这才知道,她哪里是那日与褚槐在书斋第一次见啊,原来在酒宴行那日就已经安排好了。

尤秋柔一愣神,努力控制自个的情绪,“若屿姑娘?这位若屿姑娘在酒宴行那日与你是第一次见?”

浮沉故作疑问,盯着褚槐瞧,“父亲,女儿这样说可有错?”

浮沉故意扯到褚槐身上,目的便是让尤氏以为褚槐与她串通好了。

尤秋柔压低声音,“你瞧他做什么,我在问你话。”

浮沉故作可怜,她轻抚尤秋柔的肩,被甩开:“母亲今日怒气冲冲,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我至今也不曾明白呀。母亲不妨先莫要生气,把事情说清楚,我好知道如何回答母亲。”

尤秋柔没理浮沉,她稍作停顿,挪步到了正上方,与褚槐并排而坐,“刘女,你带着公府帖去籍馆,将若屿姑娘的籍子给我寻来。五姑娘伶牙俐齿,势必不会承认这位若屿姑娘姓甚名谁了。没关系,历来凡是梁京婢女,籍馆都有存档。我们要了来,与我手上的这份一对便知。”

刘女得了令,速速离去。

浮沉无丝毫惧怕,她挪步,靠坐在椅上。若屿的贱籍,她早在为她改名后,就使了银子销毁了。原来名为苏雪箐的籍子已毁,眼下存放在籍馆的,只有名叫曲若屿的籍子。

曲若屿,嗣州陵人,原是曲家幼女,因家中遭难,这才逃到梁京,只为寻一个落脚地,不被饿死。

浮沉使的银子多,有钱能使鬼推磨。籍馆的人恭恭敬敬按照浮沉所说的写,把曲若屿添置到了梁京外女一栏,并非婢女。既收了银子,又能让主家高兴,他们很乐意做这些事。再者,就算是一个婢女籍,也实在没啥要费工夫的。况且还是这些来往不断,随时更替的外女身份。

籍馆的人说,刘女曾去过籍馆要走了叫苏雪箐的备档。浮沉眼下也猜不到,苏雪箐的那份籍子,尤秋柔是藏着,还是已烧毁。她端坐在那,与尤秋柔对眼,又立马撇过眼。

生死有命,今日这出戏,就是对赌。

若是她赌赢了,尤氏就算再怒,都得抚平性子,接受若屿的存在。

若是她赌不赢,她只能把最后一点念想寄托在褚槐身上。且看他被正娘子压迫多年,还敢不敢就此起义造反,执意要若屿进门了。

两盏茶的工夫,刘女就从籍馆回来了,她小心上前,朝尤秋柔小幅度摆头,递上籍子。

尤秋柔觉得不妙,打开一瞧,这不是苏雪箐的,而是曲若屿的。籍子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盖了章子,写了备注和批子。还有姓甚名谁,嗣州哪个府上的幼女等,一清二楚。

尤秋柔拿着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心中一片怅然。她轻放在案几上,褚槐顺手拎起,仔细一瞧,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笑。

彼时的尤氏,眼珠子都要暴走了。她懊悔不已,呆坐在那,一阵怅然,心口一堵气上不来。早在当初刘女带着家臣将雪箐扔在游河深潭处时,尤氏第二日就去要来雪箐的籍子,她怕放在跟前生出别的事,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烧毁了。方才说要一对,也不过是为了吓唬浮沉。

她以为籍馆还有备档,可她万万没猜到,五姑娘下手为快,早已为她铺垫好了一切。

刘女瞧着面前的形势,她跪下,为尤秋柔辩不平,“老爷,老爷啊,您可不能被五姑娘给蒙蔽了。这女子我认识,她不叫什么若屿,她叫雪箐。这女子是五姑娘从丰乡带回来的,她只不过是个下等粗鄙婢女。五姑娘为何带此女回来,为的便是要将她带到您跟前,让您纳此女为褚公府的妾!”

这话一出,尤氏一惊。

褚槐一愣,他瞧瞧若屿,再瞧瞧浮沉。

门外立着的浮漪和浮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为吃惊,半张着嘴,险些没惊叫出了声。

唯有浮滢,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盯着浮沉。

浮沉心中镇定,表面佯装惊讶之色。她立马挪步,跪在褚槐跟前,惨兮兮地含泪哭,“父亲,此话从何说起。我当初是被罚去丰乡的。丰乡父亲也去过,那里是个穷地方,老宅的婢女都敢偷东西,尚且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女儿在丰乡三四年,一直精心打理老宅,从不敢有一丝怠慢。田铺、庄子、药材生意,都是女儿一点点做的。还有莫婶婶和婶婶帮衬着。这些话原也不是女儿在这说大话啊。难道这几年丰乡入缴的银两和账单,父亲没看出来吗?”

这些褚槐自是懂的。自从浮沉去到丰乡,那个从不产一贯钱的穷地方,连翻好几番的收成。每年捎回来的账单,褚槐看了都害怕。这些收入,哪里是他一个文官见过的。他盯着账单一脸欣喜,想来,被看不起的商贾之家,之所以能只爱财不爱名位,是因为收入颇高。有了银子和家底傍身,名和位又算什么。

一言未曾发过的褚槐,将眼神从浮沉身上挪到若屿身上。

若屿随即也一跪,她虽露着可怜样,却无一丝惧怕,“老爷,小女本是外女,不该参与到府中内宅之事来。这些日子,小女与老爷品茶问琴,从未有过僭越之举。老爷惜小女的才情,小女惜老爷的智慧。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也罢,江湖侠豪也罢,难遇红颜知己,难觅三五挚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今日小女与老爷,正如子期伯牙,挚友难求。”

这话说到了褚槐心尖尖上,他坐在那,看着眼神无一丝惧怕的若屿,就像是看到戚娘子难产死时的神情。他掀起帘子,她的眼神也如彼时的若屿一样。

这一番说辞,敲击着褚槐的心。

他从不会同情弱女子,可她惜才女。若屿的战略,正是当初浮沉在僻巷叮嘱过的话,“我父亲这个人,不喜欢女子落泪扮弱。他珍惜的,是那滴泪中藏着的女子坚强和不卑不亢。”

尤秋柔听毕这话,当真是塞得她哑口无言。论才情,她没有。当年虽学过字也念过诗,可到底是撑破的龟壳背不了那么多。

她看着若屿,一阵冷笑,“你一个从丰乡来的婢女,有何本事谈论这些!不知廉耻!”

“母亲既说她是跟着我从丰乡来的,那母亲又如何认识的她?”

浮沉今日能如此平静,还有这一点。当初若屿与她坦白时,浮沉便已知晓,她是尤秋柔在梁京僻镇外买来的一处私宅中的婢女。这座私宅,是尤秋柔借着刘女的名买来的。僻镇远,没在梁京城内,一等婢女有权买卖。

这私宅,是尤秋柔拿着褚公府的银两所购,槐槐至今都不知晓。如此,这事便好办了。

若是尤秋柔咬定若屿就是雪箐,那她就得有个来历。她一追问,尤秋柔在褚槐跟前说不说呢。说了此事,私下购置宅院一事褚槐必定知晓。若是不说,若屿是婢女,又是何处的婢女,伺候过谁,在哪里当差等等这些细节,尤秋柔又要从何处去编纂。

刘女上前插话,“她是私宅的下等婢女!”

“住嘴吧你!”

尤秋柔打断了刘女的话,哐当跪下,“老爷,老爷,这几年我在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不成老爷见我年老,要休了我?”

私宅一旦被扯出来,尤秋柔知道她有九颗脑袋都保不住了。扯出一处,势必会扯出她在梁京周边购置的私宅、田铺。这些一旦被发现,她还哪里是什么正娘子,且保小命要紧。

尤秋柔慌了,开始走起感情牌。

褚槐指着若屿问她,“你且把话说明白,她到底是谁?”

尤秋柔眼珠滚了七八次,咬紧牙关,忍着恨意,“刚开始我是因怒气错认了人,现下心境平和些再去瞧她,倒也不像是婢女。这姑娘身上,有才气,又通音律。这份籍子上也说了,人家只是外女。她只是与我之前在别家府中遇到一个婢女样貌相似罢了。”

浮沉缓缓起身,冷眸一转,随即坐在椅子上,端起盏茶饮下。

她心里暗笑,这出戏,她赌赢了。

尤氏说不出婢女来历。当初若屿之所以去丰乡,还是她安排去丰乡做眼线。这些事一旦说清,扯出私宅,不仅仅是府中进个妾那么简单。浮沉赌的,就是尤秋柔的野心。她既想当正娘子,又想为自个留个日后傍身之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只能忍着这口气,表面和气地与若屿好好相处,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褚槐摸着缠在脑门处的布带条,指着刘女上前,“这事,貌似也并非那么简单。你且与我说说,方才你说的‘私宅’,是何处的私宅,哪里的私宅。还有你从一开始便坚定若屿是婢女,你且与我说清楚,她是哪个府上私宅中的婢女,之前当过何差事,跟的主子是谁。”

褚槐抚着茶盖,故作悠然一叹:“若屿姑娘好好地待在琵斋坊,被你们娘子不顾规矩地拎回来,外加我这个公府老爷。搞得我们像是被捉奸了一样,这事今日不说个明白,还不了若屿姑娘一个清白,就不能算完了。”

浮沉抚着茶盏,略微觉得不妙。她没想到,褚槐会一再追问。要是刘女一个没绷住说了,她的计划也就断了。彼时刘女呆坐在地,慌了神。尤秋柔更是一脸虚汗连发,她想上前求饶,又觉得不妥当,也一时没了法子。

一旁站立的浮滢,缓缓移步上前,“父亲,这位叫若屿的姑娘,我曾见过。”

浮沉搞不懂,浮滢这时站出来,所为什么。

浮滢走到若屿跟前,弯腰再细细瞧了许久,“女儿早年喜欢听琵琶,曾在僻镇的琵斋坊见过若屿姑娘几次。那时,若屿姑娘像是还在跟着女师父学琵琶,并不曾出台弹过。她生得好看,鼻尖那颗痣也好看。”

褚槐一愣神,收起神色。他自是信任浮滢的,这几个姑娘中,唯有浮滢这不争不抢的性子与周姨娘很是像。既是浮滢开口说了话,褚槐也稍缓绷紧的神经,“如此,滢儿与若屿姑娘倒也是有缘了。”

刘女见有人帮衬,赶忙连连叩头,“老爷,是奴婢瞎了眼,认错了人。这姑娘生得好看,人家明明是才女,我竟是看错了,以为她是奴婢十几岁时伺候过的一处私宅中的婢女。”

尤秋柔在一旁瞧见时机到了,一脸慈善地上前摁着若屿的手,“哎哟姑娘啊,认错了人,真是认错了人。到底是我糊涂了些,也误了你的名声。现下说开了便好,待空闲下来,我带着礼,去琵斋坊亲自赔罪。”

若屿赶忙行礼谢过,“娘子说笑了,我们这些粗人,娘子实在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彼时的褚槐,虽有怀疑,倒也还是信了。刘女和尤氏一口咬定她是浮沉安顿过来的。这话,褚槐也信过。必定她身上有戚娘子的模样和气质,那首《雪梅》戚娘子也弹过,她穿的素衣也罢,说话间的语气也罢,都与戚娘子太过相像。怎会如此巧合,褚槐也想不通。可若是如刘女所说,褚槐倒也没有全信。戚娘子死时,浮沉尚且只有三岁,这点年岁的小娃,能记住什么,她尚且字都识不全呢,又怎会精心调养一个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的女子来给他当妾室呢?

不合不合。

最后打消褚槐疑虑的,还是浮滢的话。浮滢站出来,褚槐也信了浮沉,也信了刘女和尤氏是认错了人。

气氛有所缓和。

若屿待到申时,用过饭,便早早上了马车离去。尤秋柔拽着手,忍着恨意,一脸谦和地与若屿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侧面问了若屿嗣州的人情世故,又问了曲家尚且都有何人。若屿按照浮沉事先备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全都做了回应。

若屿走时,尤秋柔当着褚槐的面,把放在衣屉内的绿肚兜塞进若屿怀中。要说尤氏此招,当真是给足了褚槐面子。

妾室进门,侍寝那晚不能穿红肚兜,要穿绿肚兜,这是正娘子赏的。意思很明显,正娘子为正红肚兜,小娘只能穿绿肚兜。且日后进府生活时,都不可再穿戴僭越正位的红色。

若屿接过一瞧,已了然于心,她收起,再行了礼离去。

浮沉得知后,眼中满是对尤氏的钦佩,“要是尤娘子,可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她明明知道若屿就是雪箐,可她为了护住那些私宅之事不被父亲察觉。又为了维护一个不善妒的正娘子身份,在父亲面前百般表现,连绿肚兜都送了。她可真是厉害,我真的好佩服这位尤娘子。若是我,当真是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她又问之青,“望月轩现在如何了?”

之青:“好着呢,尤娘子先认了错,说自个糊涂看错了人。又问了老爷如何让若屿进门,将她安顿在何处。咱们这位尤娘子,可真是绵柔如软刀,真真是厉害。老爷现在也消了气,一个劲地夸赞尤娘子识大体,不善妒,但是老爷也没说何时让若屿姑娘进门。”

是呀,浮沉都有些佩服了。

待若屿走后,尤秋柔扶着门框,膝盖发软,由刘女搀扶,一步步挪到床榻上。她的背都湿了,衣袖口处全是汗,她如释重负般躺下。片刻又猛地起身,神态恍惚,“刘女,这褚公府,如今我是管不住了。浮沉那贱丫头,骨头在丰乡磨硬了,竟把雪箐反为她的人,且塞给老爷要做妾室。她可真是吃了衬托铁了心要与我对着干了。”

刘女蹲下,敲着尤秋柔的膝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娘子,我打听过了。雪箐那个做脚奴的弟弟,是被五姑娘给救了的。”

尤秋柔摁住刘女的肩膀,一愣神。

刘女叹息,“唉,当初雪箐为救弟弟求上门,我们非但没帮着救,还欲害死她。五姑娘这才趁机救下做脚奴的弟弟,收买雪箐为她所用。”

尤秋柔松开刘女的肩,用手撑着额头缓解疼痛,“现下说这些已经什么都晚了,方才我在雪箐,不对,现在叫若屿了。方才我在若屿那套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跟前若是有得力能用的人,务必就在这几日派去嗣州曲家,好好打听问问,看她所说是否真实。若一旦有了突破口,我们再寻机会,从这个突破口撕开曲家,让老爷认清楚若屿是何人。记住,绝对不能牵扯到私宅,一旦牵扯出私宅,我这几年精心筹划的,就什么都没了。”

刘女点头应下。

此刻的尤氏,心里已在盘算若屿进门后该如何去应对了。她知道浮沉安排这个妾室进门寓意何为。浮沉断然不会与她明面上来个内宅争斗。这位曲若屿,便是浮沉牵线扔在前面的木偶,她的一举一动,都有浮沉在背后作引导。尤氏想起这些,陷入深深担忧。

她主动出击与若屿假意示好,又大方表露自个不善妒的体面,无非就是为了把日后的局面拿捏在手。既是她应允入门的,那往后如何安顿如何打点,都是她说了算。

既是褚槐一门心思要维护的,她若是一再反对,不仅会让出槐反感她,觉得若屿温柔多情。更会让浮沉逮着机会有机可乘。

不露声色,继续绵里柔刀,方为立足之本。

可再瞧这日后的局面,也不如从前般容易了。丰乡来一个浮沉就已让她自顾不暇了。现下好了,外加一个无论才情、样貌都略高她许多的若屿。这可真是,眼看着自家的瓜棚要塌方了。

等等。

还有浮滢,方才她机智站出,一句“我曾见过若屿”解了褚槐心中的担忧。乍一看,误以为是她站出替自己解了困境。可再一细想,若是浮滢与浮沉想法一致,都有想把若屿送到褚公府当妾室的心思,那么,这两位姑娘,一嫡一庶,难不成联手要来对付她了?

啊。

尤秋柔彼时,头疼炸裂,再也没办法去想这些一连串的算计了。

尤秋柔交代刘女去嗣州查的这些事,浮沉早就打点好了。嗣州曲家,原是莫娘子的姐姐婆家。当初浮沉早在丰乡时,就未雨绸缪,为若屿的新身份早作了打点。莫娘子与这个嫁去曲家的姐姐又一直姐妹情深,二话不说就替真正的曲家庶女曲若屿安排好了一切。

里里外外都有说辞,绝对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立浮轩,浮沉坐立不安。

浮滢为何站出,她与尤秋柔猜测一样,可又不信。待入夜后,她思虑半天,决定去找浮滢问个清楚。

当初她在丰乡,之所以把床榻交给她,还是因为府中这剩下的姑娘中,唯有浮滢能沉住气。即便最后她真的在床榻中翻到了那些她年幼时藏起的东西和字帖也无大事。她知道,尤氏害死周姨娘,又害死戚娘子这事,绝对不止她一人怀疑。浮漪她不想再多说,浮湘为人处世只知道攀附权贵,结交贵眷姑娘。只有浮沁和浮滢最是沉稳。浮沁已嫁人,又很少再回褚公府,她即便知道尤秋柔是何种人,也已无权再理。加之白次府杂事也一堆,已让她无暇顾及旁的事。

唯有浮滢,或许与她心思一样。

她提着琉璃灯,刚到蔚听阁门口时,浮滢的婢女之衫轻推开门,“五姑娘安好,我们姑娘已等候姑娘多时了。”

浮沉一笑,低头迈进门槛。

蔚听阁很是安静,想必其余姑娘已各自回了屋。浮沉跟在之衫身后,穿过长廊,到了一处小阁间,掀起门帘进去。

浮滢正坐在一处烛盏前,手拿一本《古问道》翻看,屋内点着沉香,香缕烟环绕上空。香炉旁摆着几条绿藤,几案处摆着镇纸和砚台。

浮沉坐在对面蒲团上,好奇一问,“三姐姐用的沉香可是鳄鱼木?”

浮滢合上书,递给浮沉一盏茶,“五妹妹还有闲情逸致来问沉香?”

浮沉一笑,端着茶盏饮下。她故作镇定,不开口,坐等浮滢开口。

一盏茶饮下,浮滢细细打量浮沉许久,“五妹妹,我可当真是佩服你。我与你一同在褚公府长大,虽是小时候瞧着你也是能沉住气的妹妹,有时也机灵。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想不到,你在丰乡几年,不仅是磨练出了害人的智慧和法子。更是把胆量也磨练出来了。”

浮沉再一笑,“哦?三姐姐此话,浮沉倒是听不懂了。”

浮滢皱眉淡淡一笑,不带任何语气数落浮沉,“五妹妹这姑娘当的,都敢给父亲**小妾了,怎得谁敢说你是没胆量的。”

这话,浮沉听毕,倒也淡然了些许。

她揉着眼睛,端起灯盏,凑到浮滢的眉梢旁。冷笑,“多谢三姐姐夸奖,你与我,彼此彼此。”

浮滢的眉梢轻挑几下,她透着烛光,摇头:“我与你自是不同的。你是算计是害人,我只为护住自家姐妹,为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