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又逢田忌与齐威王赛马日了。
齐威王这面,有相国邹忌相助,自忖必胜,因此笑语不绝,得意扬扬。
田忌这面,因前次败在齐威王的马下,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因此鸦雀无声。
齐太子田辟疆担任双方的仲裁人,他见时候已到,便高声传令道:“双方出马!”
齐威王问相国邹忌道:“第一场如何!”
相国邹忌轻蔑一笑道:“田将军输了一场,心中必然不服,此场必定精英尽出,力求先拔一局!齐王可以上上之马出赛,必赢田忌的上马!”
齐威王大笑道:“不错!不错!以寡人的上上马,田将军的上马岂是对手?来人!牵出上上马出赛!”
齐威王一声令下,早有马夫把他的上上马牵出来了,高大威猛,果然气势不凡。
这面田忌向场中闪目一瞧,不由便暗叹口气,喃喃道:“齐王抢先排出上上之马,田某无马可及,如何是他的上上马的对手,这一局胜算甚微了!”
此时,帐后的部属却匆匆奔出,把一张字条递给田忌。田忌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以下等马出战齐王的上上马!”
田忌一看,不由苦笑道:“老夫以上等马出赛齐王的上上马,本来已无胜算,更何况是以下等马与之相赛?必败无疑!孙斌这一招只怕瞧花眼了!”
但田忌转念又暗道反正是输了,便依孙斌的安排一试也吧!是便吩咐马夫牵出一匹瘦的下等马。
双方的两匹马并头而立,不必出赛,便已知田忌的马必败无疑了。出赛的结果亦毫无意外,果然是齐威王的上上马赢了田忌的下等马了。
此时孙斌在帐内忽然传出第二张字条,字条上书:“此仗决出上等马!”
田忌一看,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按赛马规定,对方已出之马便不能再出赛,且看齐王以什么马来迎战老夫的上等马!
田忌不再犹豫了,当即令马夫牵出他的上等马。此马四肢雄劲,一望而知是一匹良驱赛马了。
齐威王这里无奈只好牵出中等马,希望与田忌的上等马一拼。
结果是田忌的上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中等马,第二局齐威王输了。
第三局按规矩他只能出下等马。田忌这面,由于出赛至今,尚只出了下等马和上等马,剩下还有一匹中等马可以出赛。
这一局田忌又以中等马赢了齐威王的下等马。三局下来,齐威王赢了一场,却输了二场,田忌则输了一场,赢了两场。按每场千计,齐威王赢一输二,田忌却输一赢二,折算下来田忌独赢千金。
齐威王输了千金,却很高兴,因为他见田忌出赛排马之计甚妙,这位将军勇猛有余,智计不足,不料如今也肯用脑筋了!因此齐威王心中欣然,策马向田忌这面奔来。
田忌忙把齐威王、太子田辟疆迎入帐中,对相国邹忌,却仅略一揖而已。邹忌深沉一笑,诈作不以为意。
齐威王入座坐下,向田忌含笑道:“恭喜田将军赢了千金!”
田忌笑道:“主公输了马,为甚反而高兴如斯?”
齐威王呵呵一笑道:“因为田将军终肯用脑筋么!”
田忌一听,叹了口气,道:“脑筋是用了,但用脑筋之人并非田忌,而是另有其人。”
齐威王一听,大感兴趣道:“此人是谁?快向寡人引荐!”
田忌一听,便向帐后大声道:“有请孙斌先生!”
一位青年男子,应声自推高轮铁车而出,在车上向齐威王欠身道:“罪民孙斌拜见齐王,因双腿已残未能跪拜,望齐王恕罪。”
齐威王闻言向孙斌脸上一望,只见他额上刺了一个囚字,显然是刑徒之身,不过双目却深湛有神,充满神机智能,心中不由一动,向孙斌道:“寡人不拘小节,但有真才实学,能匡助寡人之齐国者,皆为齐国之上宾也!孙先生不必客气,请问为甚会以下等马出赛寡人的上等马啊?”
孙斌微微一笑道:“赛马犹如征战,战场上两军相遇,只有损失局部,方能换取全部之胜,进而推之,若敌强我弱,便须出奇制胜,以局部之失,来赢取全局之胜,亦即善于化我之弱为强,化敌之强为弱,最终以弱胜强,克敌制胜!”
孙斌此论,是他精研九天玄女所授的天机兵法,摘其要旨而言,自然精辟之极,令人如闻雷鸣。
果然齐威王耸然动容道:“孙先生之论,足以令人警醒!未知孙先生师承何处?何方人士?为甚竟沦落为刑徒之身?”
大将军田忌插口道:“齐王,孙先生便是圣姑九天玄女的大徒弟也!臣近日已派人查明,孙先生不幸沦为残废刑徒之身,全因魏国大将庞涓阴谋所害!孙先生其实不失为一位磊落光明的人!望齐王见谅。”
齐威王一听,又喜又恨道:“虽同为圣姑徒弟,庞涓此人竟阴险如斯,实不是委大任者也!天幸孙先生安然抵我齐国,不至损失一位当世奇才!”
相国邹忌见齐威王有重用孙斌之意,又见孙斌是大将军田忌举荐的人,心中便甚为不悦,他目注孙斌一眼,转向齐威王道:“区区赛马之胜,又岂能以征战相论?须知战争之策,深奥之极,又岂是有等初出道的黄毛小子所能宏论?望主公细察。”
齐威王沉吟道:“邹相国之言亦有其理,兵法之道,贵在韬略,更须有实战经验,例如假设寡人欲用兵矣,在用兵之前须以何策密夺?孙先生能教寡人么?”
田忌知齐威王受邹相国的挑拨,欲考究孙斌的真才实学了,心中不由一阵惴然,因为他对孙斌到底有多少斤两,亦未把握深透,若孙斌真有奇才,那他田忌脸上亦增光不少;但孙斌若虚有其表,则他田忌亦难免受其牵累,因此田忌紧张注视孙斌,且看他如何应答。
但见孙斌微一沉吟,便朗声道:“凡战之前,必先问七计: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七计皆定,则未战已胜,然后方可真正用兵!夫先胜而后求战者,胜算必大;先战然后求胜者,胜算必小;是故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也!”
孙斌朗朗道来,营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仅一会儿,齐太子田辟疆便抢先鼓掌道:“好一个知彼知己,百战百胜!这才是克敌制胜的兵法之大者也!”
齐威王亦连连点头,但并不发赞语,又向孙斌道:“然则于实战之时,有何兵法要旨?孙先生尚请不吝赐告。”
孙斌微微一笑道:“善战者,致人而不至于人也!亦即于战时善于调动敌军,而决不被敌人所调动,兵法千章万句,莫不以此为第一要旨。”
齐威王又道:“善于调动敌方者,有何用处?”
孙斌道:“若敌深沟高垒,则先攻其必救之处,目的调敌出战于野,则可一举而歼之也。若遇急功冒进骄横之敌,则先避其锐气,磨其锋芒,使之疲惫,然后于其归途中一举歼灭。若敌盲目攻我,则诱其更改进攻方向,令敌无与我战之机,待敌迷惑之时,我则突出奇兵,以众击寡,全歼来犯之敌!”
孙斌一顿,又意犹未尽朗声道:“是故善用兵者,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令敌有形,而我无形,上远深涧不能窥,智者不能谋的态势,则我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