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目中精光一闪,但又随即隐去,他把手一摆,挥退捧剑的阿猫将军,亦微微一笑道:“既大师以肉掌接招,本座岂可用剑?不然传将出去,倒似大师在扶鱼岛受欺负了,本座便以指代剑,向大师领教佛门绝招罢!”
虬髯客说罢,右手中指一并:“看招!”他微叫一声,一招“白燕击浪”发出,虽然以指代剑,但如惊涛骤起,森森剑气,便向达摩大师罩落。
达摩大师赞道:“好剑法,果然是扶鱼剑绝招!”说时身形一晃,胸前合十姿势不变,形如闲庭信步,潇洒自如,轻巧地闪开这一招。
虬髯客微哼一声,道:“大师果然厉害,一眼便瞧出本座独创的扶鱼剑招。”说时身随剑进,中指“飞鱼插浪”,快如电光石火,指尖直逼达摩大师的面门。
达摩头向后一仰,任由剑指从自己面门擦过,道:“老衲于中原武林各派武学倒也略闻一二,但从未见过虬髯施主所使剑式,因此唯有以扶鱼剑招命名罢了。”
虬髯客微微一笑,道:“今日蒙大师命名,扶鱼剑法当可名扬天下。”他的招式未老,手腕一转,剑指直削而下,切向达摩大师的左耳,这虽然是以指代剑,但虬髯客已贯注真力于指,这一指切中,达摩便十只耳朵也没了。
达摩笑意不改,突地向右轻轻一纵,在绝无可能的方位,恰恰避开了虬髯客切近的剑指,不快不慢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虬髯客见自己以“扶鱼剑”绝招,连发三招,竟未能刺伤达摩,心中不由暗暗惊奇,道:“大师为甚只守不攻,这是甚神妙步法?”
达摩大师微微一笑,双手依然合十道:“老衲走的是‘佛光普照',虬髯施主只管以剑招进攻,老衲当以守招迎载,攻守之中亦可见招式的比试高下,又何必定要以生死相拼?”
虬髯客心中一动,暗道:达摩大师果然不愧为中原一代高僧,在事关生死荣辱的比试中,仍不忘“佛光普照”,只守不攻,如此比拼招式,显然虬某占尽便宜了,可惜你碰上的是扶鱼岛主,本座壮怀激烈,岂会被你这一套“佛光普照”感动了。
虬髯客豪气大炽,他忽地把剑指朝天一举,做了一个古怪而奇妙的姿势,呵呵一笑,道:“好一套佛光普照身法,当真形如阳光罩地,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但亦未见得便能化解本座的扶鱼剑法,本座在五十招内,若未能击破佛光普照步法,便算本座输了。”
虬髯客话音甫落,剑指蓦地一扬,化作一片指影,立刻把达摩大师罩住,他的身前身后,全是剑指化成的剑网,剑势的纵横,笼罩了四周一丈,这种武林的甫现的扶鱼剑法,才发挥出它惊人的威力,此时休说是人,便是一只小小的苍蝇,亦难从剑网逃出了。
此时水先生、大龙潭老人均瞧得暗暗惊心,水先生叹了口气,道:“龙老兄,依你看,大和尚能应付么?”
大龙潭老人反问道:“水兄能么?”
水先生摇头道:“老夫自问顶多只可应付三百三十招,你呢?龙老兄!”
大龙潭老人凝神注视比试场内,他不由苦笑道:“大和尚这是怎的了?放着惊世绝学洗髓神功不出,却偏以什么佛光普照守势迎战,若要老子和他这般只守不攻啊,老子只怕连三十招也决计接不了。”
此时虬髯客的剑招,已根本无迹可寻,亦根本无法分出一招一式,变成因敌而变,奇式怪招迭出,叫人根本无法闪避,更休想出招反击,完全是一种身、心、剑三者合一的至高境界了。
但剑网中的达摩大师,居然仍能晃动身形,他的身形轻灵如烟云,已根本不成人形,试问一片烟云又怎会被剑所伤?又如光芒万丈的阳光,任你天罗地网,又怎能困住无孔不入的光线?达摩大师此时已身化佛光,普照大地,无孔不入,如影随形。
扶鱼剑法已走到第五十招了,虬髯客目中精光暴射,身形暴起,竟身化利剑,雷鸣电闪般向达摩大师的佛光插去。
“御剑法!”
大龙潭老人一见虬髯客使出这招,便暗叫坏了,这一招不出犹可,一出之下,达摩大师决计无从闪避,佛光毕竟强不过雷电,达摩如果不能出手反击,这一场招式比试便输了,若出手反击,他亦得冒拼着挨虬髯客的一剑危险,大龙潭老人委实想不出达摩还有什么办法,逃脱这非败即伤的绝境!
岂料就在此时,达摩大师沉喝一声:“此非生死斗,何必拼命了?”当即扬袖向虬髯客的身形一挥!洗髓真气骤然而发,虬髯客虽然功力通玄,但身形亦不禁一缓,“嘶”的一声,凌厉至极的剑指已把达摩大师的袍袖划破了!这一剑若直接击在达摩身上,他虽有洗髓真气护体,但亦禁受不起,必然非死即伤!但虬髯客亦难免被达摩大师的洗髓真气震断心脉而死!这必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阿弥陀佛!老衲输了!任凭虬髯施主处置便了!”达摩大师闪电般退出丈外,双手合十,坦然道。
大龙潭老人、水先生此时怔怔地不发一语,他两人均是此中的大行家,但就他二人亦决计难于想象,达摩大和尚如何想出这个避免两败俱伤的绝妙法子!
昆仑奴虽然洞悉天机,不太着意胜负,但听大师之言,便心中凉了半截,暗道:连达摩大师这等绝世高手亦输了,那往下两场岂有取胜的希望!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如何可令这等武林怪杰心悦诚服。
虬髯客此时目注达摩大师,半晌不语。
“我家岛主神招盖世,天下无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校场上,阿猫阿猪阿羊阿虎等十大将军又震天地呐喊。大龙潭老人气得连连怪笑。水先生却不由叹了口气。袁紫衣、小菊二人,早就被一场激斗弄呆了。李靖却忽然向大龙潭老人悄声道:“师傅,你老人家与虬髯客相较,内力谁胜谁负?”
大龙潭老人此刻也忘了与宝贝徒弟重逢的狂喜了,因为他深知接下的两场,只要再输一场,那众人今生亦休想再生离扶鱼岛了!他一听李靖发问,恰恰说中他的心事,不由便叹了口气,苦笑道:“龙潭神功全在于‘神妙'两字,若论内力,根本不必比试!”
李靖道:“那是师傅你老人家赢了?”
大龙潭老人却叹气道:“错了!是你这师傅我老人家输了!”
李靖第一次在龙潭老人的口中,听到他自认的“输”字,心中不由又惊又奇,忙又道:“虬髯客的内力这么厉害?师傅,那当世之中岂非无人可以比拟?”
龙潭老人苦笑道:“有!有至极了!”
李靖忙道:“那此人是谁?”
龙潭老人怪笑道:“在那些女娃的肚子内!因为这人根本尚未降临人世!”
李靖已知龙潭老人所言非虚,不由又惊道:“除了内力,还有什么可以克制虬髯客?”
龙潭老人苦笑道:“老子如何知道?”
李靖不由叹了口气,道:“达摩大师已输了一场,内力这一场亦输定了,那余下的一场也根本不必比试了!我等只好乖乖做扶鱼岛囚徒了!”
龙潭老人怪笑道:“那也未必!”
李靖喜道:“师傅有把握在兵器上取胜?”
龙潭老人苦笑道:“胜负未知,处此绝境,也只好一拼!”
李靖一听,便作声不得,暗道:达摩大师已输了招式一场,内力这一场也输定了,连兵器这一场亦胜负难料,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知!
此时大龙潭老人却忽然一掠而出,在虬髯客面前负手道:“虬髯老兄!这兵器一场比试,便由老子陪你玩玩便了!”
虬髯客一听,连忙收摄刚才一战的心绪波动,刚才一战,虽然明里是达摩大师输了,但虬髯客却没有丁点胜者的喜悦,因为他深知刚才在第五十招上的取胜,只是几近无赖的胜,他急怒之下,使出“扶鱼剑”中“鱼跃龙门”一式,犹如鱼跃龙门,跃得过去是龙,跃不过去便终生为鱼,实是孤注一掷的拼命招式。达摩大师固然难免被刺中受伤,但虬髯客自己亦必然被他的真气震伤心脉,那绝对是一场不胜不负、两败俱伤的局面。虬髯客聪明绝顶,对此岂有不知。
但虬髯客此时已势成骑虎,他既震惊于达摩大师的武功超绝,且仁心仁术,心胸之宏大,绝非他虬髯客所能企及,但他苦心孤诣多年的大业,又岂能一朝放弃?虬髯客微一咬牙,终于道:“方才一场,本座已侥幸胜了,这一场兵器之战,龙老兄有把握取胜么?”
大龙潭老人叹了口气,道:“没有,但也只好一战!”
虬髯客奇道:“既然没有把握取胜,为甚尚要一战?须知刀剑无眼,比拼之下,难免死伤,实非本座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