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昆仑奴已知他师门往事,所以如此发问。
李靖脸上一红,冲口而出道:“若她有难,李靖自然舍身以赴!”
昆仑奴叹了口气,苦笑道:“哎呀我的好兄弟,你倒有几条命了?又能救得多少位有难的姑娘?”
李靖脸色涨红,道:“有什么多少的?不外是红拂女和小菊两位姑娘吧了!”
昆仑奴目注李靖,呵呵一笑,道:“并非大哥我有意取笑,李兄弟命带桃花,日后尚不知有多少姑娘钟情于你,届时就看你如何处置了!”
昆仑奴一言,把李靖弄得耳根红了,他急道:“我我岂是那等见色心喜的采花大盗?”
昆仑奴乐得哈哈大笑,道:“命带桃花,那是李兄弟你的艳福,又岂可与采花大盗相提并论?好,好,不说了,大哥我且问你,兄弟日后有甚打算?”
李靖想了想,不禁苦笑道:“小弟弃官私逃,为朝廷不容,下榜文通缉,江湖虽大,又何处可去?何处可容,小弟打算先设法救出小菊姑娘,若能够的话,查清寡妇村男丁被害的秘密,还他们一个公道,从此便隐姓埋名,周游天下,终此一生便了!”
昆仑奴见李靖如此灰心,不由一怔,但随又悟道:他自小即饱受人间苦难折磨,又不通世务,更被朝廷通缉,一时间灰心泄气,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执著。
他心中转念,便向李靖含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兄弟虽不容于朝廷,但天下者民之天下,海阔天空,何处不可去?何处不可往呢?何必因一时一事而心烦意乱?”
李靖一听,心中一动,暗道:是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不容于腐败朝廷,但天下乃百姓之天下,只要能为天下百姓尽一分余力,也就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师门了!
他转念又暗道:眼前这昆仑大哥,神算之术十分惊人,他既判断天机已现“杨花败,李花开”之兆,那便绝非虚言的了,因此看来隋炀之天下已难长久,不久将有新帝君现世,我弃官出逃,恰恰是顺应了此天机之兆啊!
李靖这般转念,心中不由又高兴起来。李靖虽然已练成文才武略大本领,但他初涉江湖,于人情世故,江湖风险浑然无知,仍犹如一张待写文字的上佳白纸。
昆仑奴见李靖默然不语,脸上忽红忽白,知他正处心神交战的境地,又知他悟性甚高,只需略加提点,便足以领悟。昆仑奴于是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扰他,独自浅酌起千日醉美酒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句话传进昆仑奴的耳内,他不由凝神捕捉。
“老子骗你便是狗熊!老子的确亲自看见那虬髯怪人,手中挟着一位少年人,竟向海心的船上凌空跃去!老天,那船距岸上竟达数百丈远呵!”
说话之人,是一位粗眉大汉,脸色黑红,一望便知是一位久走海上生涯的汉子。
粗眉大汉身边,坐着两位劲装男子,目中精光烁烁,不必细看,亦知是武林中人,而且身手不弱。劲装男子一蓝一灰,那灰色劲装的男子一听粗眉大汉的话,不由呵呵一笑,道:“苏二!你绰号乃浪中蛟龙,久走海面,竟也相信,隔了数百丈,还挟着一人,从岸上凌空跃到船上!你那时必定是白日做梦,以梦境当真了!”
粗眉大汉怒道:“老子那时清醒得很,如何是白日做梦了?”
蓝色劲装男子亦笑道:“休说他不信,你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信。凌空飞渡数丈,那也不难,小弟自信亦勉强可达。飞渡数十丈,那已是武林绝顶高手,当世之中,只怕少之又少,若飞渡数百丈,那岂不成了腾云驾雾的活神仙么?那是决计难以相信的!”
那粗眉大汉苏二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我也不信,只见那虬髯怪人挟着一人,向数百丈外的海心一跃,竟已达十数丈,这时他的身形一沉,他便向海水突拍一掌,海水登时沸腾起来,他的右足猛地一点浪花,借着一点浪花的托力,竟又向前飞掠十丈,就这般连拍十数次,连点十数浪,他的身形便已抵那海心之船不远,此时他突然连拍数掌,海浪激涌,他竟然踏浪而行,犹如天兵神将现身海上,到得船边,海浪突然升高,虬髯怪人便一步跨上船上甲板去了!我当时清醒得很,但也以为自己在做梦,连忙狠狠地扭了腿一下,大为疼痛,显然并非做梦了!”
那蓝色劲装男子也听得入了迷,忙道:“不错!若是疼啊,那便并非做梦了!”
粗眉大汉苏二却又道:“但接着我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了!因为我只听后面风声乍响,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僧一俗两位老人降临海边。那僧人一见,便摇头苦笑,表情极为钦佩的样子。那俗家打扮的老人却恨得咬牙哇哇大叫,随手向海中乱指,指风到处,岸边巨石为之断裂,海水飞腾而起,隆隆作响,犹如赤红铁棒射入海水之中!想必是欲追那虬髯怪人,但隔了数百丈远,显然力有不足,却不甘心,借海水泄愤!我一看,几乎吓得昏了,心道那指风若射到人的身上,那岂不立刻被戳穿数十个大焦洞么!”
那粗眉大汉说到此处,似乎心犹有余悸,突地戛然而止。那蓝灰劲装两位男子,也怔怔地发呆,犹如听到鬼魅活生生地出现似的。
昆仑奴心中不由暗道:若这两武林中人,所闻所见非虚,那的确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别的不说,那虬髯大汉的“击浪渡海”神功,当世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转念又暗道这虬髯大汉神功盖世,他所挟持的少年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如此下作,挟持一位看似毫无武功的少年人呢?还有那一僧一俗二人,其武功亦十分惊人,虽较虬髯大汉的“击浪渡海”神功稍逊,但以指力射气怒击沧海的功夫,在当今武林中只怕已绝无仅有了!这三人若在陆上较量,也不知鹿死谁手呢?
李靖此时亦默然不语,当他听到那怪老人以指力射击沧海时,却不由微微一笑,目中神光大炽,似乎怪老人与他有极深渊源,其关系绝非等闲。
昆仑奴已察觉李靖神色有异,他微一思忖,也不问李靖,反而站起身来,向那粗眉大汉苏二走了过去。
他向苏二作了一揖,低声询问了几句,那苏二似不大乐意。昆仑奴便忙从袋里摸出占卦挣来的银两,放了一锭五两的在苏二面前。苏二这才哈哈一笑,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昆仑奴凝神细听。
末了,只听那粗眉大汉苏二道:“你好意请客,老子自是却之不恭,因此当知无不尽,都告知你。这惊人一幕,竟如此价值,就只说说,便值五两银子!但老子奉劝你一句,你打探只管打探,但若想去追截那个怪人,那就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昆仑奴笑笑,便走了回来。他也不及向李靖细说,赶快招呼店小二结了账,便扯着李靖走出醉仙楼。
李靖不禁微笑道:“大哥,你打算下海去么?”
昆仑奴一听,不由一怔,道:“兄弟你怎知道?”
李靖道:“刚才那粗眉大汉已把下海的路径,向你细说了,你自然是急着下海追那虬髯怪客,不然,你打探得这般详细干什么?我还知道,那粗眉大汉道,租一艘船下海,起码要二百两银,大哥你哪来这大笔银两?”
昆仑奴又惊又奇又喜,道:“好啊!李兄弟!原来你的耳力甚佳,显见武功很高强!若蒙兄弟相助,这追寻之事,便方便多了!”
李靖笑笑,道:“小弟又并没答应与昆仑大哥一道下海追踪!”
昆仑奴一听,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为什么?”
李靖道:“大哥你下海,乃为那天机异兆和那什么真命天子,凭大哥之力,就算加上小弟,区区微力,欲行此‘辨天子,助李花开',那岂非真个白日做梦么?二来小弟并无大哥旋乾转坤的大志,就算那数人中果然真的有真命天子,也与我无干,犯不着去为他卖命!三来小菊姑娘已失踪一日一夜,若不尽快救她出来,只恐有甚不测,教小弟如何心安?因此,这下海之事,小弟是决计不去的了!”
昆仑奴一听,嗔道:“区区一位小菊姑娘,难道重于堂堂一位真命天子么!”
李靖凛然道:“就算这位真命天子日后必为帝皇,那又怎样?皇帝是人,难道草野民女便非人么?若大哥你要小弟趋炎附势,那就恕小弟不从了!”
昆仑奴一听,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惹翻了他这位小兄弟的牛脾气,心中不但不怨,反而暗暗喜道:“吾,果然没瞧错,此人委实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若能结集多几位李兄弟般的人才,天机屠龙便大有希望了!”昆仑奴心中这般转念,不由便微微一笑,道:“然则李兄弟如何才肯随我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