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凝神定睛一看,这才瞧清眼前的灰影,原来竟是一位年仅弱冠的大男娃儿,他身穿一套灰旧的土布粗衣,形如乡间的穷家子弟,但眼睛却异常晶亮,竟可于黑暗中灼灼生光,再加上他那如仙如幻的身法,那直钻耳际,只供她一人听闻的发音,萧后心中虽然惊骇,但却半点不敢轻视眼前这穷家小子!她连忙向这穷家小子欠一欠身,轻声道:“小哥儿到底是谁?是朝中大臣的公子少爷伪装么?又为甚深夜入此迷楼禁地?知否这会引致一场残酷的杀戮吗?”
这土布粗衣,眼睛晶亮的小哥儿忽地淡淡一笑,道:“天机杀戮已起,又岂在乎吾是否引致?吾已知你乃皇后身份,长伴当今帝王身边,必目睹种种天机异兆,难道尚不明白其中的隐意么?”
萧后一听,越发断定这小哥儿的来历不凡了,因为她所知所睹的恐怖怪兆,早已令她日夜苦思,寝食难安了,她也来不及打探他的姓名来历,迫不及待地连忙道:“小哥儿原来身负神算绝技,可否替哀家测释那等恐怖怪兆?为甚京郊渭河,有无头婴孩,肚呼‘白绫',忽然又化‘白绫波浪',翻滚而去呢?”
小哥儿微一沉吟,即断然道:“无头婴孩,肚呼‘白绫',又化‘白绫'而去,此即预示主宰当今国运之人,日后必被白绫之物夺其生命也!”
萧后一听,不由大惊道:“那谁是主宰当今国运之人呢?尚请小哥儿见告,好令其有所防范。”
小哥儿不由呵呵笑道:“天机大势已在演行,又岂是人谋所能逆转?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天真了。”
萧后心性柔和,见小哥儿不肯相告,便不敢勉强,转而又问道:“那京郊城外,骊山林中,有万鸟齐鸣:‘降新帝!降新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当今圣上,快传位于当今太子之兆么?”
太子杨昭,是萧后与杨广所生的长子,此时已立为太子多年,萧后因此承望己子早日继位。
不料小哥儿一听,又呵呵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何降,此乃新旧交替之先兆,皇后又何必多问哉!”
萧后心中突然一跳,虽已感“天兆”不妙,但又不敢索问下去,无奈又道:“那小哥儿啊,京城中城墙无故自塌,有井冒红雾,飓风拔掉‘朱雀门',青色之龙潜出城外,夜遁而去,这些又是什么征兆呢?”
“小哥儿”一听,目中精光强烈闪烁,似在思忖什么,然后才断然地道:“朱雀乃主南方,朱雀门被飓风所拔,亦即当今国运因南方之事而招衰败,青龙主东方,青龙遁出京城,则预兆当今国运气数已尽,且已移往东方而去也,皇后日后细思自会明白。”
萧后自幼博览群书,自然知道天象有“南宫朱雀、东宫青龙”之说,她因此心中已若有所悟,只是不敢亦不愿过分索明罢了。她不由微叹口气,又无奈地道:“小哥儿原来精于天机奇学,令人佩服。但宫中怪兆,如皇上曾目睹巨鼠被闪电击为身首异处,哀家与皇上所饮之酒,忽然化作鲜红血水,此乃哀家亲自看见,绝无差错!这,这又预兆什么呢?”
小哥儿一听,视线蓦地一抬,目中精光灼灼,转向静谧穹苍,凝视片刻,忽然微叹口气,似向萧后示警,又似自言自语地道:“若有所见,必有所隐喻,亦必有因!今所见之物,乃他日所历之结果也,荼毒天下,令百姓竞相自食同类,鸟啄人肠,衔挂枯枝,此情此景,人神共怒,杯中美酒,化为血水,岂非暗喻,目下手握百姓黎民生死之人,所喝所饮,皆天下苍生鲜血吗?”
萧后心中如遭电殛,她不由身一抖。因为她自然明白小哥儿言中的可怕含意,萧后心中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失声的喃喃道:“天啊!当今圣上或有失德之处,但他毕竟身属杨氏皇族血脉,难道其祖宗龙气,亦不能替他挡煞,护其根基么?他好歹也是真命天子啊!这一切难道不可以人谋逆转吗?”小哥儿此时并没答话,萧后言中之意,似已引起他的心思。他默默沉思了一会,才忽地微笑道:“不错!不错!父子同属一脉,其祖宗地脉亦属同源,为甚其父如此精明强干,其子却如此腐败昏**呢?其中必隐伏莫大玄机奥秘,我又岂能错失此印证良机啊!去!去!去!且去探索吧!”
萧后一听,心中一动,希望油然而生,她不惜纡尊降贵,向这土布粗衣、穷家子弟的小哥儿欠身为礼,求道:“小哥儿,哀家有事相求,尚请答允,事成之日,哀家必然荣华富贵相赠。”
小哥儿一听,淡然一笑道:“皇后有何事求我?”
萧后忙道:“据小哥儿刚才所断,哀家怀疑,当今圣上的祖宗地脉,其风水必有甚不妥,因此才令圣上与高祖性格有所如此迥异,哀家请小哥儿代为勘察皇陵,以改其弊,匡扶皇上回复清明好么?”萧后一顿,也不待小哥儿答应,便随即道:“好教小哥儿知悉,当今圣上的祖陵坐落于岐山,与周朝圣陵同出一脉,其父高祖皇帝之陵,则位于武功郡武功山也。皇陵戒备森严,等闲不得擅闯,若小哥儿答应代为勘察匡正,哀家当替你向皇上求一圣旨,让你自由出入,日后事成,亦必令小哥儿你享尽荣华富贵。”
小哥儿一听,却不由哈哈大笑道:“吾视荣华富贵如流水,眨眼逝去如斯,天下之大,吾何处不可往?何处不可去?深宫禁苑,神幻迷楼,吾亦可来去自如,又岂会被区区皇陵所困阻也!探索皇陵地脉,其中所隐奥秘,乃吾之心愿,非因皇后所求。”话音未落,小哥儿的身影一晃,已不知所终。
萧后急道:“那小哥儿──少侠欲求什么,哀家无不答允!”
一缕十分好听的声音,如锥一般钻入萧后的耳际:“呵呵,吾之求啊,尚求什么?乃寻出真正的‘恶鸦饿狼',深宫禁苑一游,吾已尽悟,尚求什么?吾或有所求,乃求世间不再出现‘鸟吸人肠,衔挂枯枝'的惨象罢了。”
萧后一听,知以荣华富贵诱此人为朝廷效力已决计不能了,而且当今国运似乎亦届剧变之期,自己既是朝廷的皇后,日后不知遭何命运,萧后心中惴惴不安,急道:“然则哀家自问平生未沾一点血腥之气,他日的命运又将如何结局呢?”
耳际的声音又钻入道:“皇后唇红齿白发乌,眼长眉秀指尖,且行缓正而不摇,神清而气和,当非夭折之相,因此遏止磨劫,尚可保长寿之命,但这祸中福所伏,福中祸所倚,一切且小心在意吧!”
萧后耳际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半点声息了。萧后知道小哥儿已远去无踪,对他这种来去如仙的身手,她不禁骇然,暗道:假若此人心性奸恶,欲于深宫禁苑取人生命简直易如反掌,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不知隐伏多少高人异士呢,可惜皇上只宠信那等求荣献媚阿谀奉承之辈,这天下才落得如此动**不靖,哎!看来这小哥儿所言不差,天运如此,吾亦唯有自求多福矣!
自这一晚与那小哥儿偶尔相遇后,萧后果然便开始暗暗为自己安排退路,她极力怂恿隋炀帝杨广,把她的亲生女儿义成公主,嫁入突厥的疾毕可汗为妻,为自己日后伏下一处归宿。这是后话,下文自有述及。
就在萧后怔怔地返回她的寝楼时,那小哥儿却已如风飘逸,身法十分灵幻地越出深宫禁地迷楼而去,他刚穿出一座回廊,正要掠进一片柳林,柳林后面,便是皇宫的御花园,御花园后面不远,便是脱离皇城范围的长安城民居地了。
就在此时,浓密的柳林阴影中,突地并排射出四人,快如闪电光划,于半空中四条身影又骤分四方,把小哥儿围困于核心中了。这几下动作,虽不及小哥儿的灵幻,但速度却绝对不相伯仲,因此小哥儿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四条身影牢牢地堵住去路。
“嘿嘿!姓李的小子,你以为深宫禁地,真的可以容你来去自如吗?你未免把朝廷皇宫的禁卫瞧轻了,哼!”小哥儿正面的身影,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
小哥儿也没什么惊慌的表示,只是微感奇怪地笑道:“噢!这位大哥,你怎知我是姓李的小子?”
那阴恻恻冷笑的大哥道:“哼!吾自然知道,不但如此,吾尚知你叫李昆仑,另名‘昆仑奴'呢!嘿嘿嘿,小子,你又知吾是谁?”
小哥儿原来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为追索真正的吃人“恶鸦饿狼”,竟孤身独闯皇宫禁地的李昆仑──昆仑奴。只见昆仑奴也不否认,反而笑道:“这位大哥说话怎的老是‘哼哼嘿嘿'?我知古时商纣王有二位助虐的大将,叫‘哼哈二将',却从未听说当世有皇帝老子的‘哼嘿帮凶'啊!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