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心念电转,她的口气居然缓了缓说道:“嗯,姬昌,你既坦承无能,亦即犯了惑众欺君之罪,当死而无怨了吧?”
妲己此言甫出,武成王黄飞虎、右丞相比干,心中便不由一凉,暗叫坏了!西伯侯怎的竟自暴其短?如今被妲己抓住痛脚,必死无疑了!两人寻思如何保奏,但由于姬昌已被妲己抓住借口,又不知如何施救? 一时间,两人心急如焚,却苦于无计可施,无法开口保奏。
姬昌沉默了一会,只见他忽地向妲己朗声道:“禀娘娘,姬昌虽然无能替娘娘卜算,但尚有一技,可以琴音测判人之心秘,未知娘娘是否可容姬昌将功赎罪?”
妲己一听,不由暗吃一惊,心道:不料这姬昌尚有此神通,竟可以琴音探人心事!吾之内力,近年穷于应付纣王色欲,消耗甚巨,已不足稳固心神,姬昌若真有此神通,吾之心秘复国图谋,岂非被他窥悉?日后终究是心腹大患也!妲己心中转念,她欲收姬昌为己用的心思顿消,杀他之意不由便大炽了,她寻思如何可以一举把姬昌杀掉,以除此心腹大患。此时高踞龙座的纣王,却忽然大感兴趣,他也忘了许诺任由妲己处置,急忙向姬昌发话道:“姬昌!原来你尚有以琴音测人心秘的神通么?呵呵!你便先即席奏琴,替朕测一测心秘吧!若真有此神通,朕可破例赦你!”
姬昌一听,居然毫不犹豫,朗声道:“拜谢陛下恩准,罪臣姬昌这便献丑了!”他不等纣王回话,便抢占先机,立刻在身上取出一具玉弦琴,放于膝上。原来姬昌果然精于琴技,但是否足以琴音探窥心秘,那就不得而知。
此时武成王黄飞虎、右丞相比干等,见姬昌忽然如此施为,虽然暂逃杀身之祸,但又立刻置于凶险境地,因为这等以琴音探窥心秘的神通,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稍有差池,惹怒纣王,那姬昌便死得更快更惨了!两人不由又替姬昌提心吊胆,却苦于不能开口阻止,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道:“姬昌啊姬昌!你这不是自取灭亡么?”
姬昌正欲伸指弹奏,妲己眼波一转,忽地肃然道:“姬昌,陛下既欲一睹琴技,你可仔细着了!但哀家从未听闻,世上有琴音探人心秘之技,为防有诈,你先把琴之认识奏上来,待哀家验证!”
纣王一听,以为妲己投其所好,不由大喜,接口道:“不错,姬昌,你便先说说你的琴识吧!”
姬昌一听,只好顿住,暗道:我虽依“黑衣人”吩咐,以此对应,但是否真可以琴音探人心秘,却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如今果然惹起妲己生疑了!
幸而姬昌果然精于琴技,不然,只怕立刻便露出破绽了!
姬昌此时不得不答,无奈只好回奏道:“罪臣姬昌遵旨,试陈琴识。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左手为龙睛,右手为凤目,按宫、商、角、征、羽五音。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击、打。此外尚有六忌,七不弹。”
妲己亦精于琴技,她听姬昌朗朗道来,竟然精研熟习,果然难以挑剔,心中不由一凛,暗道:姬昌果然精琴艺,倒不可轻觑此人能耐!他若真有琴音探心秘之能,更非杀他不可了!妲己这般转念,便不动声息道:“姬昌,何为六忌?”
姬昌深知妲己的厉害,稍一不慎,便会被她挑中破绽,寻到杀他的借口,因此小心回道:“禀娘娘,六忌乃为忌听哀讯,忌恸哭嚎泣,忌心事烦扰,忌忿怒情动,忌色欲,更忌惊吓。”
纣王一听,不由大笑道:“如此诸多禁忌,朕宁愿不识也罢了!”
妲己却又立刻道:“那何为七不弹?”
姬昌道:“疾风暴雨不弹,大悲大哀不弹,衣冠不整不弹,酒醉性狂不弹,不生余音不弹,不知音符不弹,不洁不净也不弹。恭请娘娘指点。”
妲己沉吟不语。她不料姬昌竟有如此精习琴技,所言毫无破绽,竟至无法挑剔,当着满朝文武大臣不乏精通音律之人,又不能无中生有挑剔,一时间,竟无法寻到制止姬昌弹奏的借口。
此时纣王大笑道:“很好!姬昌,此时无风无雨,无悲无哀,你大可放心弹奏也!”
姬昌一听,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可依“黑衣人”吩咐,以“琴音”脱困;惊的是这琴音是否可以“探人心事”?万一不行,那便当真是欺君惑众,自取灭亡了!但此时此刻,他已无法逃避,无奈之下猛一咬牙,伸出十指,向玉弦琴猛弹下去……
商纣朝廷之上,只听音韵悠扬,如戛玉鸣珠,又如万壑松涛齐啸,崇山峻岭,乾坤浩浩,天地茫茫,令人尘念尽消,如临仙境。
纣王少年时多才多艺,亦精通音律,此时琴音把他引返少年时代,但感一切皆充满意趣生机,朝气勃勃。纣王心神俱往之际,琴意突转,音韵凌厉疾劲,如万马奔腾,战鼓齐唱,金戈铁马,一下又把纣王引回当年带兵征伐四夷的烽火岁月中去了,他但感心神振奋,似在战场之上,跃马操戈,纵横驰骋,斗志昂扬,精神激奋,心中一片豪迈英武的英雄感触。
殿上文武百官,特别是已上年纪的武将,受琴音牵动,一下子仿佛返回当年跟随汤纣,征代四夷的金戈铁马岁月中去,心境不由一阵昂扬激慨。
高坐凤椅之上的娘娘妲己,一听俏脸便不由一沉,暗暗切齿恨道姬昌这老匹夫,竟敢在我妲己面前,以琴音颂赞商汤朝廷征伐四夷的战功,吾有苏国之灭,当年便全拜这等好战匹夫所赐!哼哼,姬昌这老匹夫可恶之极,妲己若不把你碎骨扬灰,也不显我有苏国女儿复国意志坚贞!
妲己咬牙暗恨之际,姬昌的琴音却又一转,从慷慨激昂,一转而为**气回肠,令朝廷之上,弥漫一片追忆昔日光辉岁月的气氛。
纣王心神晃**,暗道:是啊,朕当年何等神武,征伐四夷,战功赫赫,八方臣服,凭朕的百万雄师,又何惧天下八百路诸侯反叛哉!
右丞相比干亦不由暗暗嗟叹,心道:纣王当年的英明神武,不知到何处去了?当年四海升平,天下诸侯臣服,众生安宁,百姓太平,商汤兴盛;不料廿三年后,今时今日,商汤朝廷,竟已变得满目疮痍!哎,身为臣子,哀当莫大于此也……
原来姬昌此时所奏的一曲,名为“万壑松涛”,是他用以教化臣子的名曲,曲中充满激昂、反思、追忆的意境,以启导听琴之人三省自身之过,进而勇于知错而改,觉悟今是而昨非,从而一洗颓丧,奋发向上,姬昌这一曲“万壑松涛”,于商汤朝廷上奏起,便隐含规谏纣王勇于改过自身的宏深意味了。
陷于琴音意境中的纣王,情不自禁,已进入姬昌所期望的境界,只要他于此意境中再洗练一会,便可达姬昌预期的效果,届时只要纣王勇于思过,知错能改,不但姬昌的生命可保,连天下亦可重回升平,百姓亦可脱出艰困苦海了。这便是所谓的“一曲平天下”,姬昌可说创此先河,后世的张良“一曲吹散十万兵”,亦是仿效姬昌的宏深意境。
姬昌眼见纣王已进入他预期的境界,心中不由一振,暗道:只要再加倍努力,今日一曲,或可脱困,更可令天下平定也!姬昌心念急转,便凝神屏气,更加努力演奏下去。幸而他体内已有黑衣人贯送的“八卦真气”,因此弹奏一曲“万壑松涛”,虽然内力消耗甚巨,但姬昌却真力充沛,绝无衰竭之虑。
正当姬昌充满希望、信心,努力弹奏之际,廷上却突地响起一声娇叱:“姬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廷之上,以琴音隐讽君主过失!你该当何罪?”
发声娇叱的,当然是皇后娘娘妲己,朝廷之上,亦只有她有此功力,可以抵御姬昌所发琴音意境的击扰。
姬昌一听,暗叹口气,不得不停琴不奏。因为他知道,妲己已窥透此琴曲的用意,就算再努力演奏下去,有苏妲己从中作梗,根本徒劳无功,因为姬昌自知凭己功力,绝非妲己的对手。
姬昌停奏,他所布的追思意境立刻消逝,纣王也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清楚听到妲己的呵斥,他不由大怒,瞪着姬昌,厉声说道:“姬昌!你好大胆!竟敢当廷之上,以琴音辱朕?”
姬昌一听,不由汗流浃背,连忙俯伏在地,半晌不敢回话,心道:吾听信“黑衣道长”之言,表演“琴音探心秘”,不料却被妲己窥破,今日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正当姬昌惊惶之际,耳边的“光神真气”却又响起来:“姬伯侯不必惊惶,你刚才一曲‘万壑松涛’,其实已把纣王的心弦震动了,虽然凭你的功力,尚未足攻破妲己的护体七彩灵气,致被她窥破琴音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