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华夏荣光(1 / 1)

自从同治七年,曾国藩被朝廷任命为直隶总督,他就一直托病不去就任,不是住在江宁府就是在上海坐镇江南制造总局督办洋务。期间,朝廷也曾招他进京面见慈禧太后,可是在慈禧太后面前,曾国藩也只是大谈特谈如何搞洋务、办实业,对有关直隶的事情一概闭口不谈。曾国藩现在已经位居人臣之巅,现在的他对于官位、爵位已经看得很淡,更何况,在现如今的大清国,真正的权力只看你手里的军事力量有多硬,而不是真的看朝廷给你的官有多大。

曾国藩之所以迟迟不愿就任直隶总督,无外乎他不想在天子脚下的那一亩三分地被朝廷钳制架空。他现在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踏踏实实为这个日薄西山的大清帝国做一些实事,而不是将自己仅剩的岁月虚度浪费。而被慈禧太后派来接替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的马新贻,在两江总督任上也同样不好过,湘淮两系官员对他毫不信服,恨不能早些将他排挤走,曾国藩对此也是不闻不问,再怎么说曾国藩还是更向着自己人。更何况,那个马新贻的政见和做法又与曾国藩截然不同,那就更没道理帮他了。

同治九年,在天津发生了一起当地百姓,因为受不了洋人欺压奋起反抗,火烧法国人修建的 望海楼教堂,还打砸了数座英美俄等国修建的基督教堂,打死打伤洋人神父、信徒、修女十几人,打伤几十人的恶性案子。事情发生后,法、英、美、俄、普、比、西七国联衔向大清朝廷施压“索赔”,为了威迫大清朝廷让步,法国甚至调集他们驻扎在东亚各地的军舰,悍然驶入大沽口进行战争威胁。

慈禧太后生怕洋人真的以此为借口,悍然派兵入侵大清,冲到当年英法联军攻打京城火烧圆明园的覆辙,于是便急派曾国藩前往天津去全权处理此事。若是其他事情,曾国藩可能还会借口推脱,可是面对国家危难,即便千难万险,他也断然没有任何推脱逃避的理由,接到圣旨后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动身前往天津。在距离天津还有三百里路的时候,慈禧又派人下来把曾国藩请去京城。

刚刚进入紫禁城,曾国藩就看到在太和殿外跪着几十名大臣,他们或悲戚、或愤然,口中喊着不惜与洋人死战也断然不能让步的口号。看到曾国藩到来,有与他相熟的便走上前来,想要说服曾国藩跟着他们一道联名请愿与洋人开战。曾国藩不置可否,只称面见皇上和太后,了解当下局势后,看太后是何态度。绕过太和殿、乾清宫,在慈宁宫外,又有几人跪在这里泣泪请战。

这几人都是朝中自诩请流派的高官,以翁同龢、李鸿藻为代表,底下还有张之洞等几名官场后起之秀。因为和翁同龢这些自诩清流的官员素有嫌隙,曾国藩经过他们身边时,双方谁都没有理会对方,甚至曾国藩还隐隐听到那翁同龢冲着自己轻哼了一声。进入慈宁宫内,拜见完慈禧太后,曾国藩看到屋内,除慈禧太后端坐上首外,下面还依次站着醇亲王奕譞、北方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还有户部尚书官文等三人。

这三人中,崇厚把头埋的最低,表情也最低沉苦楚。天津教案最开始是他负责处理的,结果洋人根本就不买他的账,根本就不和他谈。

官文是前任直隶总督,因为曾国藩这两年,一直托病迟迟没有出任直隶总督,已经改任户部尚书的官文,事实上还兼任着直隶总督的实责。天津教案发生后,官文生怕朝廷把这个难办的差事推到自己身上,于是第一个站出来,向慈禧太后建议由现任直隶总督曾国藩来处理此事。

看到这一幕,不等慈禧太后开口,曾国藩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真实意思,此去天津与洋人交涉务必以和谈为主,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妄开战端。在屋外跪着的都是一腔书生意气的主战派,而在屋内站着的都是颇得慈禧信任重用又历来有怯弱之名的主和派。至于恭亲王奕欣,他既没有在外面跟着请战,也没有站在屋内主和,而是神隐不见。但他这个皇室重要成员在此时的消失,也未尝不是一种隐晦的态度表达。正如他一贯的做派一样,表面上看是摇摆不定的两面派,实际上他内心是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只是基于大清孱弱的现状,有时候他不得不违心做出妥协而已。

慈禧太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曾中堂,这次去天津与洋人交涉,你有什么打算?”

曾国藩稍作思忖,然后开口道:“回禀太后,为臣窃以为,我大清历经长毛贼和捻军作乱后,国家元气尚未恢复,况且西洋等国船坚炮利其强悍实力远非我等能比,此时绝不宜与洋人开战,若是能和谈最好。”

曾国藩不光这么说,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对洋人的态度其实和恭亲王奕?差不多,既不满也无奈。尤其是现在大清国内的洋务运动刚刚起步,很多工厂才刚刚建立起来,若是因此一战再被洋人打毁,那么大清国恐将陷入崛起无望的境地。

慈禧又问道:“西洋鬼子们向来霸道不讲理,那若是谈不拢呢?”

曾国藩慢慢抬起头来,挺了挺腰身,决然道:“若是那洋人一再相逼,我曾国藩愿以老迈之躯亲率十万湘军赴津,拼死以守国门!”

慈禧太后夸了曾国藩一声后,有叹了口气,道:“爱卿忠义!曾中堂,你此去天津务必以和谈为主,哪怕忍得一时之辱,若是能换来我大清和平,免得百姓徒遭战乱之苦,那也是功德无量。”

听得慈禧此言,曾国藩心里苦笑一声,这话说的漂亮可除了自己外谁又愿意出头去做呢?若是冒开战端于国家发展不利,若是和谈妥协恐怕又一定会落得一个怯战误国的骂名。而且这个骂名也恐将会被刻入青史,世世代代都要受到国人唾弃鄙夷。心事重重的从紫禁城出来后,曾国藩坐在轿内,正在烦躁之时,忽听得轿外传来几声带有浓厚湖南口音的“大帅”之声。曾国藩示意轿夫,把自己听到了一片偏僻胡同内,轿子刚刚进胡同,后面便有几人尾随而来。当头一人三十左右,虎目剑眉,表情坚毅果敢,眼神中透着凛凛寒意,一看就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

曾国藩看清来人的面目后,脸色顿时一沉道:“刘锦棠,你不是正在西北跟随左宗棠剿匪的吗?怎么忽然来京城了?”

来人名叫刘锦棠,乃是左宗棠最近几年,从湘军里提拔起来的一名年轻干将,也可说是左宗棠现在的手下第一猛将。

刘锦棠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几人,回禀道:“禀曾公,是左大帅派末将前来助您的。不但我来了,左大帅手下的几大营官也都来了。”

曾国藩自然明白左宗棠此举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问道:“季高,还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没有?”

刘锦棠道:“左大帅说了,只要曾公您能在天津,拖住那些洋鬼子一个多月,到时他就能率军赶到。”

曾国藩大声呵斥道:“胡闹!”

曾国藩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他抬眼看了看胡同口没有外人进来,这才又再次出声训斥刘锦棠等人道:“你们都是领兵数万的将军,没有朝廷征召,擅自离开任地跑进京城乃是大忌。若被朝廷知道,判你们一个意欲谋反也是活该!”

“回去告诉左宗棠,让他安心在西北剿匪,若有其他差遣,朝廷自会给他下诏。我一个直隶总督有什么权利调用他这个陕甘总督呢?”

刘锦棠愣在原地,也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他不敢不听曾国藩的话,可也同样不敢忤逆左宗棠的命令。

等了一会儿,刘锦棠又壮着胆子顶撞曾国藩道:“我不走,我要随曾公去天津打洋鬼子!”

曾国藩拂袖大怒道:“反了!连我的话都不听,反了你们了!”

他指着刘锦棠等人刚要开口再骂,忽然急火攻心,只觉得一口闷气涌上,堵在胸口处,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很快,因为这口闷气堵着,曾国藩的脸色被憋成了绛紫色,扑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大帅!”

“曾公!”

众人这下慌了,连忙将他扶起,不停地帮他拍打后背。

“噗!”

随着一口淤血吐出,憋在曾国藩胸口的那股闷气也终于呼出,他再次缓缓转头看向刘锦棠,这次没有大声呵斥,而是语重心长道:“回去吧,带着你的人回西北去吧。回去告诉左宗棠,现在国家孱弱,百废待兴,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刘锦棠吓坏了,连声道:“是,是,我们这就回去,您别再生气就是了。”

曾国藩接着沉声道:“你再告诉左宗棠,也许这次我会担上一个天大的骂名给湘军抹黑,谁都可以骂我但我不希望他也骂我。我要他记住我的耻辱、记住我华夏的耻辱,化耻辱为力量,用心练兵,将来用实力为我、为我华夏洗刷这份耻辱,在创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