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者种有二，名同性不同。

觜小者慈孝，觜大者贪庸。

觜大命又长，生来十余冬。

物老颜色变，头毛白茸茸。

飞来庭树上，初但惊儿童。

老巫生奸计，与乌意潜通。

云此非凡鸟，遥见起敬恭。

千岁乃一出，喜贺主人翁。

祥瑞来白日，[2]神圣占知风。[3]

阴作北斗使[4]，能为人吉凶。

此乌所止家，家产日夜丰。

上以致寿考[5]，下可宜田农。

主人富家子，身老心童蒙[6]。

随巫拜复祝，妇姑亦相从。

杀鸡荐[7]其肉，敬若禋yīn[8]六宗[9]。

乌喜张大觜，飞接在虚空。

乌既饱膻腥[10]，巫亦飨甘浓[11]。

乌巫互相利，不复两西东。

日日营巢窟，稍稍近房栊。

虽生八九子，谁辨其雌雄。

群雏又成长，众觜逞残凶。

探巢吞燕卵，入蔟啄蚕虫。

岂无乘秋隼，羁绊委高墉[12]。

但食乌残肉，无施搏击功。

亦有能言鹦，翅碧觜距[13]红。

暂曾说乌罪，囚闭在深笼。

青青窗前柳，郁郁井上桐。

贪乌占栖息，慈乌独不容。

慈乌尔奚为，来往何憧chōng憧[14]。

晓去先晨鼓，暮归后昏钟。

辛苦尘土间，飞啄禾黍丛。

得食将哺母，饥肠不自充。

主人憎慈乌，命子削弹弓。

弦续会稽竹，丸铸荆山铜。

慈乌求母食，飞下尔庭中。

数粒未入口，一丸已中胸。

仰天号一声，似欲诉苍穹。

反哺日未足，非是惜微躬。

谁能持此冤，一为问化工[15]。

胡然大觜乌，竟得天年终。

[1]觜：鸟嘴。

[2]祥瑞来白日：古代传说日中有三足乌，这里指诗中的乌鸦是太阳中来的祥瑞。

[3]神圣占知风：古人认为乌鸟能够占风，遇风先动。

[4]北斗使：北斗星的使者。传说北斗七星勺端的招摇星散而成乌。

[5]寿考：长寿。

[6]童蒙：幼稚愚昧。

[7]荐：进献。

[8]禋：诚心祭祀。

[9]六宗：古代祭祀尊奉的六神，具体哪六位说法不一。

[10]膻腥：泛指肉食。

[11]甘浓：同“甘醲”，美味的食物和酒水。

[12]高墉：高墙。

[13]距：雄鸡爪子后面突出像脚趾的部分。

[14]憧憧：这个词从《易经》里来，是往来不断的意思。

[15]化工：指自然的造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