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老人(1 / 1)

离开杭州,白居易到了苏州去当刺史。但只过了一年,他就犯了严重的眼病,没法再照管郡中的政务了。从这时候开始,白居易就不太参与实际的政治事务了,他开始隐退,步入了晚年。

五十六岁时,白居易回到长安,做了秘书监。这是一个文坛领袖喜欢担任的职务。这时候已经是文宗大和元年,算是晚唐了,白居易已经是朝中元老,穿上了最高级别的金紫官袍。

这时候的白居易,已经不是那个被寄予厚望、愿意为唐王朝做事的青年了。他不用再做任何事,存在的意义就是做前朝传统和长者权威的象征,只要让大家还能看到他就好,实际上成了苍髯皓首、穿着华贵官袍的“吉祥物”。

五十八岁的时候,白居易辞去了朝中的职务,带着“太子宾客”这样的荣誉头衔到洛阳居住,实际上结束了政治生命。他在洛阳买了一所有水竹园林的豪宅,在那里颐养天年,直到七十五岁去世。

在最后的日子里,白居易的生活,就是作为一位长者,与朝中官员和其他退隐的老人唱和酬赠。其间,他经历了挚友元稹的逝世,也接见了诗坛新锐李商隐。

晚年的白居易,是一个生活在晚唐的中唐人,一个真正的“老人”。他代表着旧的时代,却又真实地生活、写作着。他不再从政,写的诗也不再能翻出新意,但他在政治上、文学上又享有崇高的话语权,令年轻人感到压力。他的这个状态持续了二十年,也让白居易给诗坛留下了一个老人的形象。

在漫长的晚年里,白居易写诗自娱。他把他中年拿手的“闲适诗”又捡了起来。他晚年的闲适诗,主要写自己不用上朝、不用出门、衣食无忧的闲适生活。这时候的闲适,是真的闲适,不再有政治上被压抑的落寞。如果还有落寞,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老去了,不能再有所作为,年龄给了他最彻底的放逐。

在彻底放逐的晚年,白居易玩过很多文字游戏,写过“何处春深好”这样程式化的组诗,也写过《一字至七字诗》这样的游戏之作。这些作品极度讲究形式,是白居易在娴熟于文字而又百无聊赖的晚年,以写诗为消遣的产物。白居易一辈子写诗都有玩的成分,到最后更是随心所欲地玩诗了。

白居易在晚年,还几次自己编订自己的诗集,找人抄好了,藏在各大寺庙这样保险的地方。在那个时代,他这么干显得有点自恋,因为之前还没有人这么干过。当时这么干的成本也是很高的,因为印刷术还不普及,每一个副本都要靠抄的。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的诗才比之前的人传下来得都多。传下来的诗多,也好也不好,好处是我们今天可以更全面地了解他;坏处是传下来的诗多了,又没有经过读者的筛选,平均质量难免就低了。

白居易是早慧的,也是长寿的,这让他有机会足足写了六十年的诗;白居易对诗的态度是轻松的,这让他有机会写了很多诗,写了很多跟前人不一样的诗。他的诗,首先让人耳目一新,很容易觉得心有戚戚,所以赢得了众多的崇拜者和效仿者,加上他的诗数量大、流传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白居易成为中晚唐诗坛的“广大教化主”,几乎是实际影响力最大的诗人。在宋以后的诗坛上,“白体”也始终存在,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诗学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