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宫内夜莺咕咕,御花园里露水重了,安康为皇上披了披风,又让宫人们都退到了远处。
整整三天,都没有福泰的踪迹,派人挖地三尺的找,也没有出宫的记录,像是凭空消失了,这让安康心里发毛,悬着心。
虽然在宫里每天少了几个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算正常,但毕竟是皇宫总管,更奇怪的是,皇上什么都没问,任凭福泰就这么丢了。
今夜十五,月圆又亮,即使掌灯的宫人都退开了,也能够清晰看见花花草草。
而退到很远之外的宫人,却完全看不到御花园里的清静,侍卫也都守在外面。
每个月的这一天,皇上都会如此,独自一人散步在御花园。
只是今夜,还多了一个人。
姚公公像是正在浇水,当然是给象征着睿馨的那株半死不活的植物浇水。
“你这是终于想朕了。”皇上来到姚公公身后,问道。
姚公公于是赶紧转身跪下来,恭敬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却继续说道:“或者是给你那个徒弟求情来了?”
“皇上英明。”姚公公跪在地上。
“起来吧,夜里地上凉,你的老腿再弯了,你这整个人得弯几道。”
“谢皇上隆恩。”姚公公蹒跚地站起身来。
皇上看着他的驼背,说:“就这么反感御医司,再这么驼下去,以后你想来浇水都力不从心了。”
“皇上说的是,奴才记下了,明儿就去治。”姚公公应着。
“但是福泰这‘病’得去哪里治治了?怕是宫里的御医司也无能为力吧。”皇上笑道。
姚公公没抬头,听着皇上有笑声,松了口气,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于是说:“奴才把他关密道里了,不给他吃喝,让他反省,若是他不能幡然悔悟,就直接饿死算了,留着也碍皇上的眼。”
皇上听了,哼道:“睿安够阔绰的,连朕身边的人都能买倒。”
姚公公于是又跪下了,说:“主子,是他押错了宝,看错了将来。”
皇上听着,只说:“都说了地上凉。”
姚公公于是重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都是奴才教得不好。”
“哪里,你教得很好,明里暗里给睿安暗送秋波,比你当年给朕递的那些‘眼神儿’可好看多了。”皇上挖苦道。
“主子越说,奴才越惭愧,求主子给福泰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有了这次的教训,保证他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主子的忠实奴才了。”
“朕是杀了他,还是留着他,也得见着他的人不是,听说安康把宫里都快翻得底朝天了,朕真应该把密道的入口,指几处给她知道。”
“皇上消气就好。”姚公公附和道。
“朕什么时候消气了,朕许久没听你说话了,只说这几句,不成。”皇上漫步在御花园的鹅卵石路上。
姚公公随后跟着,说:“前几日的事,玉玺被人动了,冷相大人以更换玉玺为名,给及时处理了,因为此事牵扯了不该牵扯的人。”
皇上于是问道:“确有其事,还是只怕牵扯?”
“回主子,确有其事,所以更怕事情声张,现在已平静了。”姚公公又说:“福泰的事,也是个机会,继续让他做‘安辅殿’的眼线,主子想知道的事,不就全都知道了。”
皇上听了,笑道:“那就…难为福泰总管了。”
“奴才替福泰谢主隆恩。”
皇上和姚公公一前一后地走在月光下面,姚公公又说了一些话,皇上今夜心情大好。
翌日。
福泰重新现身的时候,引起了几个宫女的尖叫声,因为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
就连安康看见福泰,也是吃惊之后再一顿组合粉拳。
“你去哪里了?”安康担心地问道。
“掉井里了,刚爬上来。”福泰嘿嘿地笑道。
安康根本不信,揶揄他,知道他也不会说实话,于是说:“既然活过来了,赶紧进去给皇上请安吧。”说着,顺手将旁边备好的茶给到了福泰手中。
福泰于是端着茶进去了御书房。
皇上正在看书,已经听见福泰回来了,还有门外的对话,所以不禁哼道:“难为你这个奴才了,爬了这么多天,下次若是再掉井里,就别费劲往上爬了,这宫里,宫人人数是主子的几十倍,多一个少一个,转眼就忘了。”
福泰跪在皇上面前,双手将茶奉上,痛哭流涕道:“奴才死罪!”
皇上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接过了茶碗,说:“要不是安康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腿还伤着,朕自信离得开一个奴才。”
“奴才死罪!”福泰全身心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上喝了茶,重新拿起了书,说:“那就在出行狩猎的时候,给朕讲讲你犯下了什么死罪吧。”
“奴才…奴才…谢主隆恩…奴才必定肝脑涂地…奴才…”
“下去吧。”
“奴才告退。”福泰跪着退了出来。
出了殿门,才擦了满头的大汗和满脸的眼泪,安康看着福泰的狼狈相,笑了。
“是不是我死了你也笑得出来?”福泰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腿软,所以干脆坐在了台阶上缓缓,看来脑袋是暂时保住了。
安康也在旁边坐下来,劝道:“以后你还是安分些吧,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有几条命。”
福泰使劲地点着头,再也不敢玩火了。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过来两个人,福泰于是站了起来,迷茫地看了看梁御医,主要是后面居然跟着冷相的女儿?
安康正要扶着栏杆站起来,梁御医说:“你正好坐着换药。”
安康于是又重新坐了下来,冷月心背着药箱,来到安康身边,蹲下来,打开药箱。
安康也认得冷月心,于是有些心惊道:“冷姑娘您这是?”
梁御医于是冷着脸解释道:“最近医官不够用,从宫学堂调了学生过来帮忙。”
福泰从旁听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在地下过了这三四天,怎么地面上的事都这般怪异了?
冷月心利落地换完药,又给包扎好。
安康不知所措地赶紧起身致谢道:“有劳冷姑娘了,奴婢谢过冷姑娘。”
“走了。”梁御医说着,脚尖已经转弯了。
剩下福泰和安康坐在台阶上,远远目送的两双眼睛,充满了稀奇和错愕。
冷月心不怕给宫人换绷带,也不怕给安康换药,更不担心宫里众人的目光,但是唯独怕进‘馨思殿’,但偏偏梁御医每天必去,而且至少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