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国民教育会虽然不是革命组织,但在辛亥革命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促进了国内各地拒俄运动的兴起发展,使这场爱国运动迅速波及全国,掀起**;它推动了近代知识分子的革命化,促成一批革命小团体的建立,为同盟会的成立准备了骨干;它把革命火种撒向内地,使反清革命之火迅速蔓延燃烧。不少会员成为重要的革命领导人、宣传家,在辛亥革命乃至此后的斗争中发挥了重大作用。有些会员归国后,虽然没有直接从事武力反清,但在兴学、办报、结会、演讲等方面各尽其能,启迪民智,开通风气,以思想启蒙为革命开辟通道。
东京军国民教会成立后,留学界和国内各进步报刊争相报道,各地学生和进步人士闻风响应,除上海外,福建、湖南、浙江、江西、安徽等地均有议编义勇队之举。军国民教育会不仅派遣运动员归国联络各地学堂热心志士,不少会员还公开致书本省父老同胞,鼓动他们支持和参加运动。尽管该会不久就解散了,但影响已经扩展开来,甚至浙江沿海一座小小的黄岩县城,爱国知识分子也“均有军国民之目的”,“齐用操衣,当大路而唱军歌,日日操于大校场。以文弱书生而当兵卒,乃黄岩自有生以来所未见者”[1]。军国民雄风吹过,广大爱国知识分子精神焕发,他们竞相表示:“当此国家危急之秋,而仍不知有当兵之义者,直可谓无脑筋也。”“不能为完全之军国民,亦当为普通之军国民。”[2]社会风气为之一变。
军国民教育会解散后,革命分子转而从事反清活动。他们创办报刊,撰写宣传小册子,传播排满革命思想。其中突出的有章士钊、何梅士、陈去病、苏子谷、柳弃疾等人创办的《国民日日报》,鼓吹革命,不遗余力,时人有“《苏报》第二”之称,甚至认为“此报胜于《苏报》”[3]。林獬、林宗素等人主办的《中国白话报》,以通俗形式向下层群众宣传革命。陈去病主编的《二十世纪大舞台》,“以改革恶俗,开通民智,提倡民族主义,唤起国家思想”[4]为宗旨。蔡元培、汪德渊、章士钊、林獬、贝寿同等人主办的《俄事警闻》和《警钟日报》,更是风靡一时,隐执国内进步舆论的牛耳。此外,还有辛汉、严智崇等人在东京发刊《白话报》,刘成禺受孙中山之聘,任《大同日报》主笔。在其他宣传品方面,则有陈天华的《警世钟》、《猛回头》,章士钊的《孙逸仙》、《沈荩》,黄兴等人的《血泪书》,敖嘉熊的《新山歌》,陈去病的《清秘史》、《陆沉丛书》,苏子谷译的《惨世界》等,影响颇大。还编辑出版了大量启蒙宣传书籍。上海出版革命书刊最多的东大陆图书局和国学社,其编辑中章士钊、陈去病、刘季平、柳弃疾、敖嘉熊等原来都是军国民教育会会员。
集会演说,是启蒙宣传的又一重要形式。不少会员奔走于各地,向青年学生和下层民众演说排满革命和民主平权。1903年12月,章士钊在南京北极阁向各学堂学生数百人发表革命演说。张崧云归国后,在广东南海、顺德一带乡里“排日演说,所到之处,乡民皆极欢迎”。“在沙头社学演说时,到听者几及千人,座中多有泣下者。翌日乡中农民复请演说,感泣如初。”[5]顾次英、穆湘瑶等在南汇举行演说,“由新场而周浦而大团而川沙,每会上下流社会环而听之辄数百人。炎风烈日中,流汗骇喘,无斁也”[6]。王隽基在浙江海盐所开演说会,“实为海盐第一次之演说也”[7]。敖嘉熊也在嘉兴举办演说会。
上海爱国学社学生于假期返里时即到处集会演说,倡言革命,使地方官惊呼:“再不严行密拿,恐唐才常事将复见于今日矣!”[8]学社解散后,其成员分散到各地,四处鼓吹,使清政府防不胜防,长江中下游一带官吏惶惶不可终日,连远在西南的四川及其邻近各省也“于防范上海爱国会党持共和主义入川运动者,甚形骚扰”[9]。由于清政府和地方顽固势力的压制排挤,这些活动难以持久,但已将民主与专制的冲突由沿海都市引向内地中小城镇以至于乡村,触动了基层宗法社会。
军国民教育会员在兴办学堂、普及教育方面的努力,既起到传播民主意识和科学新知的作用,也有助于聚集和培养革命人才。由黄兴、苏子谷、翁浩、陈介、秦毓鎏、谢晓石等人任教的长沙明德、经正、修业、实业等校,刘钟和、秦毓鎏、费善机等人创办的丽泽书院,林砺任教的同里自治学社,以及陈由己所在的安徽公学,都成为聚集革命力量的基地。先后任教于国内的会员还有卢牟泰、王嘉榘、董鸿祎、胡景伊、华鸿、钮永建、程家柽、周维桢、顾次英、王隽基、蔡文森、顾树屏、方声洞、方声涛、周道刚、徐孝刚、王孝缜、陆规亮、刘景烈、刘景沂、屈德泽、李书城等,他们任教的学校有普通、高等、军事、农业、师范等门类,分布于广东、广西、四川、直隶、江苏、福建、浙江、安徽、湖北、湖南、云南、江西等十几个省份和北京。在他们的影响下,不少青年学生接受革命思想,走上反清道路。
军国民教育会员还与各地革命分子或进步人士相结合,组织了一批爱国革命团体。东京军国民教育会运动员黄兴、杨毓麟、俞大纯、程家柽、余德元、陈天华等率先发动革命。军国民教育会解散后,具有革命思想的会员纷纷回国,“企图军事进行”[10]。上海会员也有一些潜返故里,从事反清革命。所以,当有人讥笑嘲讽该会虎头蛇尾之时,了解其中内幕的《江苏》、《俄事警闻》杂志不约而同地发表文章,指出:“夫革命而昌言于道,演说于市,报告于册,签名于籍,摄影于片,唯恐人之不速晓,乃国民未有经验,亦其中过渡之一阶级。至于实行之顷,有不得不用秘密之运动者矣。”[11]“凡势力固恒存者,或见焉,或潜焉,不得以皮相。不见水雷乎,炼钢注药,配机引线,非不铄然耀耳目也。及其安置妥帖,则索然无所睹。然而敌舰既触,轰然一击,则当者皆齑粉矣。”[12]
他们建立或参与的革命小团体有黄兴、陈天华、秦毓鎏、叶澜、翁巩、章士钊、苏子谷的华兴会,龚宝铨、蔡元培、王嘉榘、董鸿祎、许寿裳、敖嘉熊的光复会,屈德泽、余德元、黄立猷、李书城、周维桢的武昌花园山机关,陈由己的岳王会,萨端、林獬、林宗素参加的福建学生会,杨毓麟、龚宝铨的暗杀团,敖嘉熊的温台处会馆,辛汉、严智崇等人的东京演说会。他们参加或创建的爱国进步团体则有叶澜的东亚谈话会,蔡元培、汪德渊、章士钊、林獬、贝寿同的对俄同志会(后改名争存会),蒯寿枢、诸翔、徐家瑞的中国工业研究会,蔡文森、华鸿、顾树屏的无锡理化学研究会,王隽基的海盐演说会,顾次英的南汇新场讲学会等。
在同盟会筹备会上,原军国民教育会员入盟者有黄兴、陈天华、程家柽、黎勇锡、朱少穆、王孝缜、高兆奎等7人,此后陆续加入者有蒯寿枢、龚国元、蔡元培、杨毓麟、黄立猷、李书城、林宗素、区金均、苏子谷、钮永建、汤槱、陈去病。陈之骥、柳亚庐、刘成禺、董鸿祎、方声洞、方声涛、周维桢、章行严、章陶严等,加入欧洲同盟会的则有胡铮。因此有人说:军国民教育会“为同盟会之成立,奠定思想及组织上之牢固基础”[13]。
随着斗争的深入发展,知识分子队伍往往发生分化,有的消极沉沦,弃阵落伍,有的逆流而动,走向反面,有的则激流勇进,一往无前。军国民教育会员后来的走向,正是这种分化的典型表现。东京方面的208名会员中,走上革命道路有迹可寻者共59人,占28%,[14]其中有的是著名的政治领袖,有的成为出色的宣传家,有的统兵作战,冲锋陷阵。武昌起义后,不少人在各地革命政权机构中任职,对建立与巩固新生的共和国起了重要作用。在长期斗争中,陈天华、杨毓麟、方声洞、周维桢、程家柽、徐秀钧等英勇捐躯,为中国的共和革命事业献身。
也有一些人走上另外的道路,成为立宪派分子,比较著名的有贵州的蹇念益和福建的林长民。他们曾分别担任军国民教育会的会计、经理。武昌起义后,林长民作为福建代表赴宁参加各省代表会议,革命党人“以林素反对革命,今来投机,恐与吾党以不利,故欲除之”[15]。派人实行暗杀。还有个别人虽曾积极革命,却不能守恒,在名利权势的竞逐中倒退变节。如四川的胡景伊,原是青年会员,参与发起改变军国民教育会宗旨意见书,回国后相继在广西、云南、四川等地新军及军事学堂中任要职,辛亥后一度出任重庆镇抚府总长。作为民社四川支部负责人,他反对宋教仁的国民党。袁世凯篡权后,他又不惜卖身投靠,以换取四川督军的宝座。护国战争爆发,他更与讨袁军对抗,彻底背叛了革命初衷。更有甚者,有人后来成了汉奸国贼,由救亡志士沦落为民族罪人。
1903—1904年间,国内以新知识分子为主体组建的各类社团多达数百,不仅分布于各大都市,而且深入县城乡镇。其中除华兴会、光复会等少数几个主张并实行了武力革命外,多数以办报、演说、兴学为主要活动。有些团体带有革命色彩,甚至名称也给人以革命的印象,如江苏的民族自治会,而基本倾向并非革命;有的在宣传上种族革命气息极为浓烈,却没有从事武力反清,如埭溪蔡绿农等人组建的几个小团体;有的成员多为革命分子,但组织的中心活动还是爱国救亡,如对俄同志会和争存会;也有的表面看来不是革命,实际上暗中准备武装起义,如武昌的科学补习所。军国民教育会集中体现了这些团体的许多共同特征,突出地展示了最能反映20世纪初叶中国社会变化的新知识界的政治动向。与革命派相比,他们行动上还有差距,但思想和发展趋势则同革命派的共鸣与日俱增。其追求民主,爱国救亡,革新变政的活动,是起义暗杀外冲击清朝专制统治的又一要素。清王朝正是在这两股力量的合力冲击下土崩瓦解的。存在于他们之中的政治倾向以及思想与行动差距的极端复杂性,使任何简单的两极派属判断难以得当合体。历史本身的丰富生动,远比一般概念更能显示过程与结局间既吻合又矛盾的魅力。
[1] 《黄岩学界》,载《苏报》,1903-06-17。
[2] 《无锡俟实学堂冲突之忠告》,载《苏报》,1903-06-09。
[3] 《新开〈国民日日报〉》,载《岭东日报》,1903-08-20。
[4] 《〈二十世纪大舞台丛报〉招股启并简章》,载《二十世纪大舞台》,第2期,1904-11。
[5] 《祝演说之前途》,载《警钟日报》,1904-08-23。
[6] 《南汇县党狱始末记》,载《江苏》,第5期,1903-08-23。
[7] 《海盐演说会撮影》,载《浙江潮》,第7期,1903-09-11。
[8] 《密拿新党连志》,载《苏报》,1903-07-04。
[9] 《党狱事件》,载《国民日日报汇编》,第1集,警闻,39页。
[10] 冯自由:《革命逸史》,第5集,61页。
[11] 壮游:《国民新灵魂》,载《江苏》,第3期,1903-06-25。
[12] 《告义勇队》,载《俄事警闻》,1903-12-21。
[13] 李自重:《从兴中会至辛亥革命的忆述》,见中国人民政协广东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会编:《广东辛亥革命史料》,209页,广州,广东新华书店,1962。
[14] 即黎勇锡、伍嘉杰、李锡青、桂廷銮、区金钧、卢牟泰、翁浩、郑宪成、刘成禺、陈芙昌、王嘉榘、程家柽、董鸿祎、秦毓鎏、苏子谷、高兆奎、谢晓石、陈定保、萨端、贝镛礼、叶澜、陈秉忠、张肇桐、李书城、杨毓麟、钮永建、陈天华、朱少穆、黄轸、许寿裳、龚宝铨、周宏业、周维桢、林獬、林宗素、陈去病、俞大纯、顾次英、黄立猷、方声洞、方声涛、王隽基、汤槱、萨君陆、陈介、王孝缜、余德元、林肇民、夏斌、徐秀钧、张崧云、费善机、蒯寿枢、华鸿、刘景烈、刘钟和、胡铮、陈之骥、屈德泽。
[15] 居正:《代表赴宁·林长民遇刺》,见居正:《梅川日记》,上海,大东书局,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