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显德七年(960),赵匡胤在陈桥发动兵变,黄袍加身,被拥为皇帝,周恭帝禅位,建立了宋王朝(史称北宋)。979年宋灭北汉,中国重新取得统一。北宋开国后,通过一系列政策和治理,北宋经济、科学、文化得到较大发展。北宋中叶后,党争激烈,社会矛盾激化,辽夏金战争不休,酿成“靖康之难”,宋徽宗、宋钦宗被俘,北宋灭亡。1127年5月,赵构即位,史称南宋。1271年,蒙古建国,国号为元,并于1276年攻占南宋都城临安,1279年南宋亡。
北宋初期,宋太祖赵匡胤不重文艺,再加上以书取士的制度废除,书法艺术的发展基本上处在一个低靡的状态,在书法史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建树。欧阳修说过:“今士大夫务以远自高,忽书为不足学,往往仅能执笔,而间有以书自名者,世亦不甚知为贵也。”[1]“尚意”书风在宋代得到了高度的发展,“尚法”的楷书受到了冷落,一方面与宋文人视书法为抒情适意的雅玩有关;另一方面,朝廷不再将楷法的遒美作为用人取仕的标准,这两方面的原因与“尚意”书风在宋的发生不无关系。北宋前期,如南唐之徐铉,后蜀之王著、李建中等人,均为五代的遗民书家。稍后有盛名的北宋书家有林逋、周越、苏舜钦等人,直到欧阳修等人出,北宋的书法才开始了一个崭新的一页。随着“宋四家”——蔡襄、苏轼、黄庭坚和米芾为代表的北宋书家的崛起,北宋的书法发展才进入了一个发展的高峰期。除“宋四家”之外,北宋中期及晚期的书法家还有沈辽、蔡京、薛绍彭、宋徽宗赵佶等。北宋书法,以“宋四家”为代表,我们便以这四家为例,欣赏宋代书法典型的风貌。
“靖康之难”后,徽宗子康王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称帝,改元建炎,是为南宋。南宋朝廷在金兵的逼迫之下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宋王朝,军事、经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社会动**,文人们不可能完全留意于文艺。就书法来看,高宗赵构仍然热衷于书画,有重振书法之心,但是终未能成功。南宋前期书法代表人物,饱受兵荒马乱,所以也缺少了研习书法的条件和氛围,至于南宋前期书法一直处于低靡的状态。直到南宋中期,陆游、范成大、朱熹、张孝祥出,书法才有了一点起色,他们被称作“中兴四大家”。南宋后期,宋金大战,而成吉思汗的蒙古军却悄然崛起,晚期的南宋已经到了气数已尽之时,文艺的征兆也显得恍然自失。但整体来看,北宋书法的鼎盛局面在南宋并没有得到延续,整个南宋时期,书法艺术总体处于日趋颓废的状态。辽代书法不显,金虽然有党怀英、王庭筠等书家,但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建树,故不提。
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初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长于文章,文风纵横恣肆,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与其父苏洵及其弟苏辙并称“三苏”。诗歌体裁广阔,清新雄强;词风豪放,开豪放词派。著有《东坡七集》《东坡乐府》等。苏轼创造的书体世称“苏体”,在书史上有较大的影响。苏轼早年学“二王”,中年以后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年又学李北海,又广泛涉猎晋唐其他书家,吸取营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努力革新,形成深厚朴茂的自家风格。被誉为千秋汉末、一代文宗,其词章开豪放派之先河,其书法追求展现个性特色的“尚意”。苏轼的思想出入儒学,杂染道学佛禅,既能关注朝政民生,保持独立的见解,又能随缘自适,达观处世,是中国书法史上最富有文化精神和人格魅力的大书法家。他是中国古代最先提倡提高书家知识修养的人,他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者,终不能尽妙”。[2]主张书家从对书法形成的依附中解脱出来,书家的学识修养直接决定了他的书法境界。
苏轼的书法,后人赞誉颇高,他的学生黄庭坚在《山谷集》里说,“本朝善书,自当推(苏)为第一”。[3]他将苏轼的书法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早年姿媚,代表作为《治平帖》,笔触精到,字态妩媚。中年圆劲,代表作为《黄州寒食诗帖》。晚年沉著,代表作有行书《洞庭春色赋》《中山松醪赋》等,此二赋以古雅胜,姿态百出而结构紧密,集中反映了苏轼书法“结体短肥”的特点。其最晚的墨迹当是1100年书写的《与谢民师论文帖》。在其众多作品中,元丰五年(1082)苏轼因为乌台诗案遭贬黄州时所写的两首诗被后人广为赞誉,这也就是著名的“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诗帖》。
图9-1 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黄州寒食诗帖》纸本,25行,共129字,是苏轼行书的代表作。这是一首遣兴的诗作,是苏轼被贬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所发的人生之叹。诗写得苍凉凄清,情真意切,表达了苏轼此时惆怅孤独的心情。此诗的书法也正与这种心情和境况高度相融,书法的用笔、墨色,点画的长短节奏,随着诗句语境的变化而变化,跌宕起伏,气势不凡而又一气呵成,达到心手双畅的几近完美的境界。通篇光彩照人,气势奔放,而无荒率之笔。
纵观整个北宋书法的发展历程,苏轼在北宋后期“尚意”书风的勃兴中具有中流砥柱的重要作用。“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这是清人对前代书法的概括归纳。对宋人书法以“尚意”的属性归纳,应是基于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的诗句。从整个社会的政治背景、经济背景、文化背景来看,随着禅宗思想逐渐为士大夫所普遍接受,之后演化为一种强有力的文艺思潮,“尚意”在宋代大行其道,并盛行于包括书法在内的一切文化领域。单就书法方面而言,苏轼无疑是对“尚意”思想竭力鼓吹并建立起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的功绩卓著者。结合自己的学书实践,苏轼逐渐了自己的书学思想。即蔑视成法,提倡入神;鼓吹创新,张扬个性;崇尚自然,抒写襟怀;重视学问,意随文生。在书法艺术创作中重在写“意”,寄情于“信手”。
苏轼行书,正是尚意书风的典型。其行书用笔多取侧势,结体扁平稍肥,《黄州寒食诗帖》也是如此。其字形与他的执笔方法有很大关系。苏轼执笔为侧卧笔,即毛笔侧卧于虎口之间,类似于现在握钢笔的姿势,故其字右斜,扁肥。同时,行草书章法忌平,要活泼多姿、丰富变化。《黄州寒食诗帖》整体上不拘一格,参差错落,多样不一,丰富生动,各具姿态,而整体上则风神洒落,意趣横生,疏密得当,做到了平正与奇绝的奇妙统一。《黄州寒食诗帖》是这样的一幅书法作品,放眼望去,或浓云密布,或清风淡月,或剑拔弩张,或悠闲自在,或密不透风,或疏处奔马,不一而足,各得其妙,布白自有其规,是苏轼怀才不遇、历经坎坷的产物,也是其人品学养与才情的全面展示,是只能有一不可有二的旷世杰作。
黄庭坚《花气帖》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工诗文,受知于苏轼,与秦观、张耒、晁补之并称“苏门四学士”。开创“江西诗派”,与苏轼合称“苏黄”。著有《豫章黄先生文集》《山谷琴趣外篇》。黄氏居“苏门四学士”之首席,也是“宋四家”中仅次于苏轼的书坛巨匠。在书法的审美追求上,他力图创造一种奇崛的艺术语言,竭力摆脱其师苏轼的影响,坚持在苦学的基础上选择了一条适己的道路,甚至对老师也敢作出不留情面的批评,这在学书的进程中是难能可贵的。比如在书风的选择上着意取雄强一路,结字上紧缩中宫而扩张四维,呈放射状态;笔法上,增强提按起伏,涩劲老辣;执笔上,高执笔保证中锋写出篆隶般的线条。以上种种方面使得黄庭坚的书法与苏轼完全异趣,单从结字上看,已有了“石压蛤蟆”与“死蛇挂树”的视觉对比。但虽然如此,他们师徒二人的共同目标皆是以力矫唐人“尚法”以来因循守旧、不思自振的积弊,他们要换回的,也正是失落已久的推陈出新的书法精神。黄庭坚行草书清迈绝伦,英气逸韵发于笔墨之间,而又工于诗词文章,苏轼称其诗“超逸绝尘,独立万世之表”。
图9-2 黄庭坚《花气帖》
将黄庭坚个人放回到整个“尚意”的时代大背景之下来看,“重韵去俗”是其书论的精髓。书画以韵为主,以不浅白直露为旨。在黄庭坚看来,书法的“韵”基本上可以用“不俗”来诠释,而俗与不俗则决定于书者的人格、修养等的高低。工是功力,韵即非功力可企及。黄庭坚将“韵”作为品评书画的尺度,同时也作为自己的追求,崇尚高尚的人格,不断提高自我书法的格调。书法创作讲究气,写书法作品讲究一气呵成,不仅是作者,欣赏者也能体会其中生生不息的气韵。创作一副书法作品的完成需要的时间甚短,所以气的作用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在行草书之中。书法创作如果能达到与自然相融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气韵也就庶乎近之了。
黄庭坚的书迹,今日存世者只有行书、行楷和草书。他的行书传世者较多,如《松风阁》《苏轼寒食诗跋》,用笔如明代冯班《钝吟书要》所讲:“笔从画中起,回笔至左顿腕,实画至右住处,却又跳转,正如阵云之遇风,往而却回也。”[4]他的起笔处欲右先左,由画中藏锋逆入至左顿笔,然后平出,“无平不陂”,下笔着意变化;收笔处回锋藏颖。善藏锋,注意顿挫,以“画竹法作书”,给人以沉着痛快的感觉。其结体从柳公权的楷书得到启发,中宫收紧,由中心向外作辐射状,纵伸横逸,如**桨、如撑舟,气魄宏大,气宇轩昂。其个性特点十分显著,学他的书法就要留心于点画用笔的沉着痛快和结体的舒展大度。
宋代书家中,以黄庭坚草书成就最高。他的草书,取法唐人而又将楷书笔法用于作草,节奏感大大加强,个性也更为鲜明。元人赵子昂说:“黄太史书,如高人雅士,望之令人敬叹。”[5]
《花气帖》是介于行书与草书之间的一件斗方,其中既有黄庭坚行书尚意与气韵生动的特点,更有其草书的洒脱与节奏感。此帖全称《花气薰人帖》,纸本,纵30.7厘米,横43.2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这件书迹无款印,原是附在元佑二年(1087)寄扬州友人王巩二诗之后,今已单独成一帖。此帖笔势苍劲,拙胜于巧,肥笔有骨,瘦笔有肉,墨色有浓润枯涩的变化,姿态多变,意态纵横,刚劲飞动。其意韵与书卷气不亚于他的行楷书,而气象也不亚于他的大草书。从内容上看,其诗写得闲适自得,与萦带而跌宕多姿的晚年书风有显著的差别,是一件难得的小品。
米芾《蜀素帖》
米芾(1051—1107),初名黻,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祖籍山西太原,后迁居湖北襄阳,有“米襄阳”之称。后定居润州(今属江苏镇江)。北宋著名大书画家、鉴赏家。崇宁五年(1106)召为书画二学博士,迁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传说他个性怪异,喜穿唐服,嗜洁成癖,遇石称“兄”,膜拜不已,人因称“米颠”。米芾集书画家、鉴定家、收藏家于一身。在书法上,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宋四书家”。其书体潇散奔放,又严于法度,苏东坡盛赞其“风樯阵马,沉着痛快”[6];绘画方面,他又独创山水画中的“米家云山”之法,为后世许多画家所倾慕,争相仿效。《宣和书谱》称其书法曰:“书效羲之,诗追李白,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自谓‘善书者只一笔,我独有四面’。寸纸数字,人争授之,以为珍玩。”[7]其代表书迹有《苕溪诗》《蜀素帖》《虹县诗帖》等。
《蜀素帖》,行书,墨迹,绢本,凡71行,556字。元祐三年(1088)米芾所书,为米芾书法作品中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此帖的产生还有一段佳话。北宋时有个叫邵子中的人把一段蜀素裱成一个长卷,上织有乌丝栏,制作讲究,只在卷尾写了几句话,空出卷首以待名家题诗,成后将遗子孙,可是传了祖孙三代,竟无人敢写。因为丝绸织品的纹罗粗糙,滞涩难写,故非功力深厚者不敢问津。北宋元祐三年(1088),米芾三十八岁时见到这卷蜀素,雅兴大发,当仁不让,挥毫落墨,一书到底,写得随意自如,清劲飞动。他在上面题了自作五七言八首诗,这就是《蜀素帖》。此卷在明代先后归项元汴、董其昌、吴廷等著名收藏家珍藏,清代落入高士奇、王鸿绪、傅恒之手,后入清内府,现存台湾故宫博物院。
图9-3 米芾《蜀素帖》
米芾对书法的分布、结构、用笔有着他独到的体会。要求“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即要求在变化中达到统一,把裹与藏、肥与瘦、疏与密、简与繁等对立因素融合起来。《蜀素帖》从结构上看,变幻灵动,欹正相生,字形秀丽颀长,书写不受左右线约束,挥洒自如,章法一气呵成。米芾重视整体气韵,又兼顾细节的完美,成竹在胸,书写过程中随遇而变,独出机巧。其中的任何一字,其逆锋、折锋、转锋、回锋的用笔及其形态都能启导下一字的取势,规范下一字的轻重、肥瘦、长短、方圆等。紧凑的点画与大段的空白形成强烈对比,粗重的笔画与轻柔的线条交互出现,流利的笔势与涩滞的笔触相生相济,风樯阵马的动态与沉稳雍容的静意完美结合,形成了《蜀素帖》独具一格的章法。
从用笔上看,该帖方圆兼备,刚柔相济,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亦浓亦纤,不燥不润。米芾的用笔特点,主要是善于在正侧、偃仰、向背、转折、顿挫中形成飘逸超迈的气势、沉着痛快的风格。字的起笔往往颇重,到中间稍轻,遇到转折时提笔侧锋直转而下。捺笔的变化也很多,下笔的着重点有时在起笔,有时在落笔,有时却在一笔的中间,对于较长的横画还有一波三折。钩也富有特色。另外此卷由于丝绸织品不易受墨而出现了较多的枯笔,使通篇墨色有浓有淡,如渴骥奔泉,更觉精彩动人。再加上米芾的字形平正之中略显险绝,险绝之中又复归了平正,孙过庭有段话说到:“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能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将平正险绝做得如此到位的书法家,米芾可谓是一位天才。率意的笔法,奇诡的结体,中和的布局,米芾一洗晋唐以来平和简远的书风,创造出激越痛快、神采奕奕的意境。清高士奇曾题诗盛赞此帖:“蜀缣织素乌丝界,米颠书迈欧虞派。出入魏晋酝天真,风樯阵马绝痛快。”董其昌在《蜀素帖》后跋曰:“此卷如狮子搏象,以全力赴之,当为生平合作。”
米芾习书,自称“集古字”,有人将其视作笑柄,实则反映出他摹古习古的超人能力和过人的功力,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米氏书法成功的来由。在米芾的书作中不难看出一些颜体和欧体的笔法,并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元佑三年时书写的《苕溪诗》《殷令名头陀寺碑跋》等。《蜀素帖》的书写,时间离《苕溪诗》不远,风格却有较大的差异,风格上显然还没有完全走出集古字的门槛。直到“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何以为主”,才最后完成了自己风格的确立,米芾以书法名世,他的成就固然有天才的成分,但主要还是来自后天的努力,丝毫没有取巧的成分。传米芾每天临池不辍,举两条史料为证:“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王羲之),若穿透始到锺(繇)、索(靖)也,可永勉之。”他儿子米友仁说他甚至大年初一也不忘写字。米芾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他能深入传统,更在于他能不止于传统,而终能自成一家。
蔡襄《自书诗卷》
图9-4 蔡襄《自书诗卷》
蔡襄(1012—1067),字君谟,兴化(今福建仙游)人。天圣八年(1030)进士,先后在宋朝中央政府担任过馆阁校勘、知谏院、直史馆、知制诰、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院直学士、翰林学士、三司使、端明殿学士等职,并出任福建路(今福建福州市)转运使,知泉州、福州、开封(今河南开封市)和杭州府事。卒赠礼部侍郎,谥“忠惠”。蔡襄为人忠厚、正直,讲究信义,学识渊博。蔡襄擅长正楷,行书和草书,楷书师法颜真卿,结体端严,体格恢宏;行书得晋人风韵,潇洒简逸。论书注重神、气、韵,崇尚古法。他上承唐代书法,下开宋代新风,与苏轼、黄庭坚、米芾并称“宋四家”。提到“宋四家”,苏东坡在诗词、散文、绘画、书法等方面都有极高的成就;黄山谷是书法家兼诗人。米芾擅书法绘画,自创“米家山水”,“宋四家”中的前三家指的是他们三位,是没有疑义的。四家中的“蔡”到底指的是谁,一直存有争议。比较有代表性的意见有二种:一种认为指的是蔡襄,但次序弄错了,蔡襄年长于苏、黄、米,以古代社会伦理纲常的长幼关系而言,该居四家之首;一种认为原指的是蔡京,只是因为蔡京是奸臣,人品为人所不齿,便以蔡襄取而代之。以书法论,蔡京实不如蔡襄,故以蔡襄说为是。
蔡襄书法在其生前就受时人推崇,极负盛誉。《宋史·蔡襄传》称他:“襄工于手书,为当世第一,仁宗尤爱之。”[8]最推崇他书艺的人首数苏东坡、欧阳修。欧阳修则更把他推至当时书坛盟主的地位。欧阳修说:“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9]苏东坡在《东坡题跋》中指出:“独蔡君谟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然行书最胜,小楷次之,草书又次之……又尝出意作飞白,自言有翔龙舞凤之势,识者不以为过。”[10]
从书法风格上看,苏东坡丰腴跌宕,黄庭坚纵横拗崛,米芾俊迈豪放,他们的书风各具特色,苏、黄、米都以行草、行楷见长,而喜欢写规规矩矩的楷书的,还是蔡襄。蔡襄书法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自成一体。蔡襄总体上看一直是恪守晋唐法度,创新的意识略逊一筹。但他却是宋代书法发展上不可缺的关纽人物。他以其自身完备的书法成就,为晋唐法度与宋人的意趣之间搭建了一座技巧的桥梁。
宋书尚意,行书自是大行其道。蔡襄也善行书,他要唤回被唐人失落,又被五代人消蚀掉的晋人尚韵风气,对宋初书坛卑弱的格调,在技巧的层面上加以梳理调摄。蔡襄的行书,以简札书最为世人称道。
《自书诗卷》,素笺本,乌丝栏,纵28.2、横221.1厘米。内容包括《南剑州芋阳铺见腊月桃花》《书藏处士屋壁》《题龙纪僧居室》《题南剑州延平阁》《自渔梁驿至衢州大雪有怀》《福州宁越门外石桥看西山晚照》《杭州临平精严寺西轩》《崇德夜泊寄福建提刑章屯田思钱唐春月并游》《嘉禾郡偶书》《无锡县吊浮屠日开》《即惠山泉煮茶》等共11首,现藏故宫博物院。《自书诗卷》不为应酬,不为进呈御览,只是明窗净几清风送爽时把笔弄翰自我消遣,原不必焚香沐浴,书写时便全然澄神静虑,心手双畅,故而诗卷一片清机自引,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此卷初写时笔尚收敛,行中带楷。之后愈写愈放,渐变为行草,最后竟挥洒成小草。通观全卷,转折处提按分明但不直露,每一笔结束后再徐徐地进行下按,如山间溪流纡徐而下,有一唱三叹之妙。尽管蔡襄显而易见没有苏黄米那样浪漫狂狷的才子相,也缺乏潇洒倜傥的文人气质,但轻歌曼舞、媚丽婉约也不合他意,他只是顺乎本性。顺乎本性,是书法艺术的基本准则。他崇尚君子藏器,要含蓄自持,故尔,其书总是老老实实,实实在在,风格不能汪洋恣肆,要温文尔雅;不能太强调笔划提按顿挫的动宕感,要平实稳健;结构不宜欹侧险绝,而要端庄;章法不宜错落迭宕,而要浑成。一派醇儒风范,究其本质,温柔敦厚乃尔。温柔敦厚,正是蔡襄作为书法史风流人物的魅力所在。
[1] 邓宝剑、王怡琳著:《集古录跋尾》,199页,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
[2] 李昭玘:《跋东坡真迹》,见《乐静集》卷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 李福顺编者:《苏轼与书画文献集》,186页,北京,荣宝斋出版社,2008。
[4] 《历代书法论文选》,551页,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
[5] 《历代书法论文选读编》,181页,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
[6] 米芾书、莫武著:《中国书法家全集·米芾》,10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7] 《宣和书谱》,234页,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
[8] 《二十四史·宋书》,6074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9。
[9] 《历代书法论文选》,310页,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
[10] 马宗霍辑:《书林藻鉴记事》,125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