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帝国实行了行省制，行省是由谁来领导呢？总督，即萨特拉庇（satrap），在希罗多德的书中译为“太守”。丹达马耶夫认为，从希罗多德的著作可以得出结论，萨特拉庇一职是大流士一世时设立的，不过这个称号在米底时代就已经有了，只是在波斯帝国时代才为人所知。[10]但在大流士上台之前管理被征服地区的领导人叫什么？在丹达马耶夫和卢康宁合著的书中似乎也叫“总督”，但在波斯当时叫什么，还不是很清楚。

图5.1 一个波斯总督

关于总督人选的民族成分，在大流士改革前后有很大的变化。据希罗多德说：“波斯人习惯上对于国王的儿子是尊重的；甚至国王叛离了他们，他们仍然把统治权交还给国王的儿子。有许多例子可以说明这样做乃是他们的惯例，特别是把父亲的统治权交还给伊纳罗司的儿子坦努拉司，以及交还给阿米尔塔伊俄斯的儿子帕乌里斯；但没有人比伊纳罗司和阿米尔塔伊俄斯给波斯人更大的损害了。”[11]大流士改革的目的之一就是把行省的领导职务集中到波斯人手中，现在，“照例正是波斯人被任命担任萨特拉庇的职务”。[12]库克还说，“从大流士一世时期起，萨特拉庇的地方长官都是波斯人。”[13]薛西斯统治时期，曾经任命自己的兄弟、大流士的儿子阿凯美涅斯为驻埃及的总督，但他后来被一个利比亚人杀死了。[14]

波斯人担任总督的事在居鲁士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如据希罗多德记载，吕底亚被征服后，居鲁士任命了波斯帝国的第一个总督，即萨尔迪斯省的总督，他的名字是欧洛伊铁司（他后来被大流士杀了）。[15]冈比西斯的弟弟巴尔迪亚在被杀前曾是波斯帝国东部若干行省的总督（花拉子模、巴克特里亚、帕提亚和克尔曼等行省）。被居鲁士任命为巴比伦尼亚第一任总督的是古巴尔（Gubara）。据《贝希斯敦铭文》记载，他是波斯人，他的父亲叫马尔多尼阿斯（Mardonios），但他不是王族成员，甚至不是阿黑门尼德氏族的人。但在大流士改革后，担任总督的基本上都是波斯人了。

在大流士统治时期，很多王族成员担任了行省总督。如大流士的父亲维斯塔斯帕是帕提亚和基尔卡尼亚的总督；萨尔迪斯和巴克特里亚这些重要行省的总督是由大流士的兄弟担任的。库克说：“在维斯塔斯帕之子大流士的统治之下，阿黑门尼德的统治正变成为一个家族的事务。”

以后，王子、皇亲国戚担任总督的人不少，如王子马西斯特斯和阿黑门尼德担任了埃及和巴克特里亚的总督；公元前5世纪末叶，大流士二世之子小居鲁士担任了小亚细亚、大弗吉尼亚和卡帕多细亚的总督；[16]欧涅塔斯担任过海岸地区的统治者，并继美伽巴佐斯之后担任了军队的统帅。[17]阿尔塔普列涅斯，在大流士统治时期，“是亚细亚沿海各族人民的统治者，并且拥有一支巨大的陆军和许多舰船”[18]。这是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在大流士统治时期，可见，大流士改革并没有完全剥夺总督的兵权。

同时，总督，尤其是边远地区的总督可能也有不是波斯人担任的，而是由当地土著担任的。如大流士在远征斯基泰人回来的途中征服了希腊的一些地区，包括马其顿地区，担任过马其顿地区总督的是一个希腊人亚历山大。[19]在另一个地方，希罗多德还说到一个名叫律卡列托司的人担任了列斯堡岛的统治者。[20]个别对波斯国王有恩的人也可能担任总督，例如，一个名叫克谢纳戈拉斯的哈利卡尔那索斯人因为救了薛西斯的一个兄弟而被薛西斯指定担任了奇里启亚的总督。[21]

总督的任期大概没有一定的期限，既有短期的，也有长期的、终身的和世袭的。如大流士任命佐比拉为巴比伦的终身总督。[22]世袭的也不少：公元前5世纪后期，一个名叫海达尔尼斯的人担任了埃及总督，后其子特里吐克赫麦斯继承了他的总督之职。特里吐克赫麦斯又是曾担任吕底亚和爱奥尼亚总督、小亚西部波斯军队总司令的蒂萨弗尼斯的父亲。又如阿尔塔巴兹，据库克说，他成了一个世袭总督。[23]也有非波斯人担任地方统治者的，如据希罗多德记载，一个名叫迈安多里欧司的萨摩斯的国王的兄弟律卡列托司被任命去统治列斯堡岛。[24]

有的总督可能管辖几个行省。如大流士二世之子小居鲁士就是一个管辖几个行省的总督；在此之前，巴尔迪亚也是管辖了几个行省的总督。当然，拥有这样权力的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如蒂萨弗尼斯，他之所以能担任几个行省的总督，是因为他是阿塔薛西斯二世国王的岳父。

关于总督的职责，在现有的古代波斯的文献中，没有全面谈及这个问题的，我们只能从一些零散的资料中看出其职责的大概范围。管理经济是总督的职责之一。

色诺芬说，对于地方事务，波斯国王

亲自就他巡行全国时所见到的来进行考察；关于他没有亲身视察到的地方，他听取他的可靠代表的报告。地方长官，只要能向他证明他们那里的人烟稠密，土地耕种得好，并且当地的树木和谷物丰足，他就拨给他们更多的领地，给他们赏赐和爵位。如果他看到有的地方无论是由于管理不当，或是由于轻视职守，或是由于粗心大意而使土地荒芜，人烟稀少，他就惩罚当地长官，并派别人代替他们的职务。[25]

在伪亚里士多德的《经济论》中，在谈到行省经济时说：

其次让我们看一看行省经济。这里我们发现有6种岁入：得自土地的、得自地方特产的、得自商品的、得自税金的、得自牲畜的、得自其他各种来源的。其中最基本的和最重要的岁入得自土地（有人称为地产税，也有人称作什一税）；次重要的岁入得自金、银、铜或其他特殊产物；第三是得自商品的岁入；第四是得自耕作土地和市场税的岁入；第五是得自家畜，称作家畜收益税或什一税；第六是得自其他来源的岁入，称作人头税或手艺税。[26]

征税是行省总督的另一重要任务。希罗多德叙述了每个行省应纳的货币税，这当然是要由总督负责征收的。色诺芬也谈到这种总督的职能。他说，

波斯国王给所有向他纳贡的国家领袖下命令，要他们提供维持一定数目的骑兵、弓箭手、投石手和轻步兵的经费……这些军队的经费都是由负有这种责任的地方长官供给的……[27]

他还说，波斯有两种官吏，“一种官吏负责管理居民和劳动者，并向他们征收贡物；另一种官吏统率军人和守备队”[28]。

在伪亚里士多德的《经济论》中，也谈到地方官吏征税的职能：

当波斯王传令卡里亚的僭主马约索鲁斯输款纳贡时，马约索鲁斯把国内最富有的人召来告诉他们波斯王要求贡物，而他本人则可以免交。于是一些得到授意的人即刻答应纳贡，还当场呈报每人应付的数额。这样一来，那些富有的人部分碍于体面，部分出于恐惧，只得应承下来。结果实际献出的款项远大于应交数额。[29]

此外，总督还有维持地方治安以及司法、铸造银币及铜币等权力。

在总督的权限中，是否有军权？色诺芬说，波斯帝国的地方官吏中，民事与军事

这两种职务各交由不同的官吏分别担任：一种官吏负责管理居民和劳动者，并向他们征收贡物；另一种官吏统率军人和守备队。如果守备队的指挥官没有保卫国家的能力，文职长官和农业管理人就谴责指挥官，说居民由于缺乏保护不能耕种土地，另一方面，如果指挥官能保持土地的安宁，而文职长官使土地荒废而人口稀疏，指挥官就要谴责文职长官。因为大体说来，如果土地耕种得不好，就不能维持军队开支，也不能交纳贡物。在派有总督的地方，总督要同时照管这两种事务。[30]

即总督兼管民事与军事两个方面，而在更下级，则民事与军事是分开的。

波斯帝国建国之初，在居鲁士和冈比西斯时期，总督的职权兼有这两个方面，即集地方的军政大权于一身，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如居鲁士时期被任命为巴比伦尼亚和河外省总督的巴戈亚就是既有行政权，又有军权的。直到大流士统治初期，他手下的总督仍是如此。在他的《贝希斯敦铭文》中说到巴克特里亚的总督、亚美尼亚人达达尔希什曾被派去镇压在亚美尼亚、马尔吉安那的反大流士的起义者；大流士的父亲叙司塔司佩斯、帕提亚的总督维斯塔斯帕也曾奉命镇压帕提亚和基尔卡尼亚的起义；总督维瓦那曾率军参与镇压发生于波斯本部的自称为巴尔迪亚的阿黑雅兹达塔的起义。

行省总督的军权包括可以率军打仗、可以拥有亲卫兵，用以保护总督的安全。[31]

大流士的改革对总督的兵权带来什么影响呢？有学者认为，大流士改革的重要内容或目的之一就是削弱总督的权力，剥夺总督的兵权。如西克斯说：

为了防止权力集中到一人之手，在每个行省都任命了一个萨特拉庇、一个军事司令官和一个国务秘书。这些官吏是彼此独立的，并直接向大本营报告。在这种分权制度下，三个大的官吏是彼此对立的，因而大多不可能去组织叛乱。[32]

但事实证明，大流士改革并没有使行省总督权力完全实行军政分离。据希罗多德说，阿尔塔普列涅斯是“大流士的兄弟，他是亚细亚沿海各族人民的统治者，并且拥有一支巨大的陆军和许多舰船。”[33]这是在大流士统治时期，在希波战争前夕。可见，大流士并没有完全剥夺总督的兵权，或者说没有剥夺所有总督的兵权。

而在大流士的儿子薛西斯当国王的时候，一些地方总督也明显地拥有兵权。在公元前480年，薛西斯率军远征希腊时，就有一些总督率军随他远征。例如，据希罗多德记载，率领马克罗涅斯人和摩叙诺伊科伊人的将领就是担任海列斯彭特的赛司托斯的总督、凯司拉米斯之子阿尔塔乌克特斯；指挥埃及海军的是薛西斯的兄弟、埃及总督阿赫名纳；基里基亚的国王斯维涅西指挥了该地的海军舰队。

如果说，在薛西斯时期总督拥有军权是由于希波战争的原因的话，即只是在战时才有，那么，在公元前5世纪中叶，即在希波战争以后，总督在平时也握有兵权。如曾任吕底亚和爱奥尼亚总督的蒂萨弗尼斯，他同时兼任小亚细亚的波斯军队的司令官。在希腊世界的雅典和斯巴达为争夺希腊霸权而进行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后期，他同斯巴达结盟，使雅典遭到失败。

总督拥有军权的另一个，也是最为突出的例子是公元前5世纪末的大流士二世的小儿子、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兄弟小居鲁士。他取代蒂萨弗尼斯担任了吕底亚、大弗吉尼亚及卡帕多细亚的总督，并兼任整个小亚西部的军事司令官。

公元前399年，腓尼基城市起义，派去镇压起义的军队是由河外省总督维列西亚和基里基亚总督马吉亚指挥的。

为什么民事与军事分权的制度在大流士统治时期和以后没有完全分离呢？可能有这样几个原因：（1）波斯帝国经常有对外战争，特别是在大流士统治时期发生了希波战争，这需要总督带兵；（2）许多总督是王子或皇亲国戚，大概他们被认为是可靠的；（3）各地常有反波斯人统治的起义，为了方便总督镇压起义，维持地方安全；（4）分权制造成的总督与司令官之间的互相攻击可能削弱了波斯人的统治，因而一些行省便恢复了行政权与军权的统一。

总督拥有军权，虽然方便了各地总督镇压时有发生的反对波斯人统治的起义，但副作用更加明显，特别是在波斯帝国统治的中后期，那就是各地总督间的混战，乃至反叛中央。

例如，小居鲁士不仅控制了波斯帝国的小亚西部的军权，而且还以反对蒂萨弗尼斯和比西狄人为借口，私自秘密招募军队，包括招募希腊雇佣军，发动叛乱，图谋夺取王权。

又如，小亚地区卡帕多细亚若干地区的总督达塔姆，他曾是国王阿塔薛西斯二世的贴身警卫，在公元前378年成了总督，并镇压了帕伏拉贡王公奥提斯的叛乱，因而获得了国王的赞赏，阿塔薛西斯二世给他送去了大量的军队以犒赏他。他利用国王的信任，开始吞并相邻的地区，从而成了从塔富尔到黑海的很多地区的总督。从公元前373年春天开始，他开始对国王不服。他反对国王的活动得到了弗里吉亚总督阿利奥巴尔桑纳的公开支持，雅典人也支持他，并派去了30艘战舰和8000雇佣兵。甚至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女婿、爱奥尼亚总督奥隆特也投到叛乱者方面去。但这次叛乱由于各地的支持者都有自己的目的而四分五裂，最后遭到失败。[34]

再如，在阿塔薛西斯三世统治时期（公元前359—前338年），即波斯帝国崩溃前夕，弗里吉亚总督阿尔塔巴兹指挥了小亚的波斯军队。当时，小亚各总督都拥有雇佣兵，阿塔薛西斯三世命令他们解散雇佣兵，其他人都服从了，唯有阿尔塔巴兹不从，并发动了反对国王的叛乱，他得到了米西亚总督的支持。

[1] 希罗多德在说萨特拉庇时用的是archai和nomoi这两个字，参见《剑桥伊朗史》，第二卷，剑桥大学出版社，1986—1991年版，第245页；[苏]丹达马耶夫、卢康宁：《古代伊朗的文化和经济》，莫斯科：苏联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09页注1。

[2]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89。

[3]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90～94。

[4]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97。

[5] 李铁匠选译：《古代伊朗史料选辑》，第50～51页。

[6] 李铁匠选译：《古代伊朗史料选辑》，第53页。

[7] 李铁匠选译：《古代伊朗史料选辑》，第55～56页。

[8] [苏]丹达马耶夫、卢康宁：《古代伊朗的文化和经济》，俄文版，第111页。

[9] J.M.Cook，The Persian Empire，p.81.

[10] [苏]丹达马耶夫、卢康宁：《古代伊朗的文化和经济》，第112页。

[11]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15。

[12] J.M.Cook，The Persian Empire，p.168.

[13] J.M.Cook，The Persian Empire，p.173.

[14] 参见[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7卷，7。

[15] 参见[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120及以下。

[16] 参见色诺芬：《长征记》，英译本序言，崔金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作者引用时译名稍有修改。

[17]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26。

[18]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30。

[19]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20。

[20]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27。

[21]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9卷，107。

[22] [苏]丹达马耶夫和卢康宁：《古代伊朗的文化和经济》，第114页。

[23] J.M.Cook，The Persian Empire，p.176.

[24] [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26。

[25] [古希腊]色诺芬：《经济论 雅典的收入》，第13页。

[26] 厉以宁、郭小凌编译：《古代希腊、罗马经济思想资料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184页。

[27] [古希腊]色诺芬：《经济论 雅典的收入》，第13页。

[28] [古希腊]色诺芬：《经济论 雅典的收入》，第14页。

[29] 厉以宁、郭小凌编译：《古代希腊、罗马经济思想资料选辑》，第188～189页。

[30] [古希腊]色诺芬：《经济论 雅典的收入》，第14页。

[31] 参见[古希腊]色诺芬：《长征记》，Ⅰ，1；并见[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3卷，128。

[32] P.Sykes，A History of Persia，London：Macmillan and Co.，Limited，1951，Vol.Ⅰ，p.162.

[33] 参见[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第5卷，30。

[34] [苏]丹达马耶夫：《阿黑门尼德强国政治史》，俄文版，第245～2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