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珠宝首饰
对珠宝的喜爱一方面体现出的是人类对美的热爱,另一方面则体现出人们对地位的尊崇与追求。由于其稀缺性,珠宝往往是个人身份的象征。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作为人类最早的文明,其珠宝文物不仅反映出美索不达米亚人对美的热爱,还折射出他们通过珠宝创造美的能力和天赋。
美索不达米亚人留下来的珠宝,与古埃及人的珠宝一样,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珠宝。早在公元前第七千纪,美索不达米亚人就已经使用贝壳和石块等材料制作项链、手镯和装饰腰带了。公元前第四千纪晚期,冶金技术逐渐发达起来,珠宝匠又有了用武之地。但远没有他们的古埃及同辈幸运,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河谷并没有为美索不达米亚人提供矿藏资源,他们只能通过对外贸易从远方获取制作珠宝首饰的原料。黄金和白银是从安纳托利亚和伊朗北部获得的;橘红色光玉髓则来自伊朗的东南部、巴基斯坦和印度;天青石——一种用来制作珠子和镶嵌饰品的珍贵的蓝色矿石,来自阿富汗北部和巴基斯坦东部地区。
在黄金和珠宝首饰加工行业里,美索不达米亚人已经拥有了相当成熟的技术和工艺。他们已经掌握了一种颗粒处理技术和工艺,就是将细小的黄金球堆积在一起进行熔化,形成一个黄金底衬。这种颗粒“熔焊”的过程根本不需要任何焊料,只需要加热就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但加热的过程是一个十分精细的过程,因为如果温度过高,小金球就会熔化。此外,在形成颗粒的过程中,还需要精细地锤打。美索不达米亚的珠宝匠们已经掌握了雕刻镂刻、凸纹制作、丝状饰品装饰和景泰蓝等技术手法,他们还能制作出精巧的铰链和别针等。黄金在苏美尔时期非常罕见,那时也没有铸造工艺,苏美尔人只是简单地把黄金锤打成薄片,然后进行切割、雕琢和塑形。较重的黄金件是在亚述时期才变得流行起来的,这一方面是因为亚述的地理位置距离黄金产地更近,另一方面是因为亚述通过军事征服获得了更多的黄金来源。合金技术也早就被美索不达米亚人所掌握,珠宝匠们有时把黄金与铜或其他金属混合在一起,有时把黄金和白银混合在一起,合金的目的是为了制造出不同的颜色。
图16.67 金戒指。公元前第三千纪中叶。出自特罗(古代吉尔苏)
珠宝匠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一方面因为他们是高级奢侈品的创造者,另一方面因为这些高级奢侈品非寻常百姓所能消费的,其享用者要么是王宫和神庙,要么是有钱的达官贵人。在苏美尔人那里,珠宝匠的保护神是智慧神,这一点印证了他们受到尊崇的社会地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珠宝行业中,已经具有了名家、名人和名作品的意识,也就是说,作品已经拥有了作者的题名,而且这是十分普遍的现象。珠宝工匠的名字还频繁地出现在商业文件中。例如,在公元前18世纪拉尔萨的一座神庙的作坊中,就发现了一位珠宝匠的珠宝清单。这位珠宝匠名叫伊尔苏-伊布尼苏,他在一只罐子里存放了镊子、刻刀、金属打磨石和小铁砧等工具,此外还有67个小砝码和各种混合在一起的珠子,包括玛瑙珠子、光玉髓珠子、赤铁矿珠子以及天青石珠子等。[9]
在美索不达米亚,佩戴珠宝首饰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同样喜爱珠宝首饰。男女都喜欢的珠宝包括戒指、手镯和脚镯、臂环(戴在上臂)、耳环、项链,以及头针和胸针等。还有一种非常流行的珠宝被称为“胸部饰品”(阿卡德语为tudittum),现在无法确定它的确切形状和具体用途。美索不达米亚人赋予了珠宝很多种功能:它被用作庆贺婚礼和生儿育女的最受欢迎的礼物;它可以作为新娘的嫁妆;它可以在葬礼上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它还可以成为国君之间加强外交友好关系的纽带;它甚至还成为“嫖客们”赠送给娼妓以表达爱慕之情的礼物;在神庙里,它还成为祭拜者奉献给神灵或装饰神灵的礼物,佩戴在神像的相关部位。
美索不达米亚人留给我们的珠宝文物多数是作为陪葬品被放入墓穴之中。在底格里斯河北部的高拉丘的一些墓穴中,出土了满满一地窖属于公元前第四千纪晚期的古代装饰品。死者的衣物上编织有金色的月牙图案,佩戴着以绿松石和天青石为核心装饰的黄金玫瑰花般的饰品。整个尸体以次贵重的石珠覆盖,数量达25000颗之多,显示出死者不凡的身份和地位。
图16.68 一幅出自杜尔-沙鲁金(霍尔萨巴德)宫殿的浮雕式绘画。亚述国王的持杯人戴着一只纯金的大耳环,耳环的结构造型更突出了他头发的卷曲和肩带上的花纹
乌尔城堪称珠宝之城,它无疑是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发现珠宝最多的地方。一部分珠宝发现于著名的乌尔王陵之中,而乌尔王陵的发现要归功于英国考古学家列奥纳德·伍利爵士1926—1932年的考古发掘。乌尔王陵是公元前第三千纪中期的16位国王和王后的陵墓,其中最著名的是普阿比王后的陵墓,确切地说是她陵墓中的珠宝。珠宝中极具特色的是她戴在头上的头巾饰品,头饰制作得非常精致,金色的花开放在茎秆之上,被茂密的金色山毛榉树叶组成的天棚样的树冠簇拥着。在普阿比王后的耳朵上,则悬挂着月牙状的金色耳环。
图16.69 乌尔王陵出土的金银珠宝首饰。约公元前2600—前2200年
图16.70 乌尔王陵出土的珠宝首饰
出土重量更重的黄金珠宝,来自亚述首都之一的尼姆鲁德。伊拉克考古学家在亚述宫殿的地板下发掘出了公元前9—前8世纪的三位王后的墓葬,遗体上都装饰着珠宝。全部珠宝大约有1500件,重达100磅。在这些珠宝之中,有1顶带有金色玫瑰花的王冠,1只上面雕刻有狮子头的宽大手镯,以及1串带有28颗黄金珠子的项链。王后们非常喜欢她们的珠宝首饰,希望死后在地下世界也能天天享用它们,并且担心它们被盗走。正如雅芭王后在其随葬的一份铭文中所说:“如果有人将手沾到我的坟墓……打开墓穴,或是盗走珠宝,我会向阴间的神灵祈求,在他死后让他的灵魂在灼热的太阳下无处可去。”[10]
二、玻璃制品
在前面的篇章中,我们已经看到了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发达的玻璃制造业,所以可以想见作为工艺品的玻璃制品在美索不达米亚应该很流行。
玻璃在古代文物中是最容易破碎的,因此我们的文物几乎全部来自原始废墟中的玻璃碎片。早在公元前第三千纪晚期,美索不达米亚人就已经开始生产玻璃了,可以说,他们是人类制造玻璃的先行者。到公元前第二千纪中期,大约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玻璃增加了新的色彩,瓶子也开始出现了。
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作为工艺品的玻璃被用来制造各种珠宝,包括珠子、垂饰和护身符。玻璃通过与一定的化学物质的结合,能够模仿出宝石的各种颜色,尤其是天青石的颜色。玻璃被用来制作花瓶和其他各种瓶子,特别是香水瓶。玻璃还被用于雕刻艺术中,小小的雕像可以用熔化的玻璃制成,玻璃球还可以用作人物雕像的眼睛。
根据玻璃工艺品的实心或空心,美索不达米亚人采用了两种不同的制作技术或方法。对于实心的物品,采用“开放式模具”的方法,即将熔化的玻璃简单地倒入各种模具中,冷却之后就能形成各自的形状。制作珠子、垂饰、护身符以及小雕像就是采用的这种方法。对于空心的物品,则需要采用“核心成型法”,即先用泥土和着稻草或者用黏土和着有机物制作一个瓶核,然后将一支杆插进瓶核的顶部,接着将瓶核浸入熔化的玻璃之中。把瓶核拔出来时,趁其热而柔软的时候,将其在平面上滚动,就能使其表面变得很规则。容器或工艺品外表的彩色线条图案,可以通过把不同颜色的玻璃液零星地滴落在其外表而形成。其外表的装饰图案,则是通过将玻璃液附着其上而形成的。当容器或工艺品完全冷却之后,拔掉杆子和瓶核,玻璃花瓶或瓶子就制成了。大约在公元前700年的时候,在美索不达米亚又出现了另一种制作空心玻璃制品的方法,这种被称为“脱蜡”技术的方法被用来制作精致的珠宝和青铜雕像。
在各种各样的玻璃制品中,美索不达米亚人对蓝色工艺品更加情有独钟,这可能是因为蓝色的玻璃制品模仿天青石的颜色更加形象逼真。其他颜色诸如白色和黄色等,也是美索不达米亚人的玻璃制品常见的颜色。玻璃的色彩是由化学物质与基本的二氧化硅混合物混合起来产生的,在前面的篇章中我们已经领略了美索不达米亚人在化学和化工领域所取得的成就。然而真正清澈、透明如水晶般的玻璃是在较晚时期才出现的,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的亚述帝国时期才生产出来。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玻璃制品中,最受欢迎的图案是在其外表零星着色构成的直线和波浪线图案,此外还有类似马赛克一样的锯齿形花饰图案等。
图16.71 一对玻璃碗。公元前900—前612年。出自尼姆鲁德
三、镶嵌艺术
在古希腊艺术和希腊化罗马艺术中,马赛克镶嵌艺术发挥了突出的作用。这种艺术可以追溯到美索不达米亚,我们在苏美尔人那里可以找到其源头。在苏美尔时代,有一种“锥形马赛克”几何图形,它出现在插入砖墙的赤褐色锥体里,锥体的顶部被涂成黑色、白色和红色。这种马赛克图形设计中包含一些“之”字形和菱形。古代美索不达米亚还有一种人造花瓣的装饰技术,花瓣的颜色由黑色、白色和粉红色组成,它是用错落有致的白色石块和粉色石块与黑色的沥青混合制作而成的。
图16.72 马赛克镶嵌板。描绘的是胜利的场面。贝壳,页岩。约公元前2500—前2400年。出自马里的伊什塔尔神庙
乌尔出土的所谓“军旗”是镶嵌艺术的代表。它色彩绚烂,是在刷有沥青的木板上用天青石、贝壳、粉红色石灰石镶嵌而成的,表现了战争和庆祝胜利的场面。画共分三层,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逐步展开,人物、动物、器物的安排有条不紊。最上面一层描绘乌尔王巡视战利品的场面,他手拿长矛,在全副武装的士兵的陪伴下视察战俘。第二层描绘战斗的场面,士兵和将领们手执盾牌和刀剑,正在与敌人格斗。第三层描绘几辆全副武装的古代战车飞驰在战场上。“军旗”的背面,描绘着载歌载舞欢庆胜利的盛大宴会场面,以及通过战争掠夺来的牲畜和战俘。在亚述和巴比伦,釉彩砖在镶嵌艺术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且留下了精彩的作品。作品数量虽然有限,但很精彩,其内容对我们了解亚述和巴比伦的宫廷生活和宗教文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图16.73 乌尔皇家军旗的两个主面
图16.74 马赛克镶嵌圆柱。早王朝Ⅲ期,约公元前2400—前2250年。出自阿尔·欧贝德遗址
在阿尔·欧贝德遗址的宁胡尔萨格神庙里发现了两根镶嵌马赛克图案的圆柱,“它们很可能竖立在神庙入口的两侧”[11]。最初这两根马赛克镶嵌圆柱里面拥有棕榈木的实心,后来实心的木料逐渐腐烂。棕榈木的外表涂有一层沥青。这些马赛克镶嵌碎片是由珍珠母、粉红色的石灰岩和黑色的页岩制作而成的。工匠们用铜线在背后把这些碎岩固定起来,具体办法是把铜线拧成圈环,置于沥青中,然后把每一个马赛克碎片放入相应的铜圈中,这样马赛克碎片就相对牢固一些。
实际上,镶嵌有马赛克图案的圆柱在更早的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例如,在瓦尔卡就发现了属于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八根马赛克镶嵌大圆柱,每根圆柱的直径都超过2.5米。
在埃利都也发现了同一时期的类似的马赛克镶嵌圆柱。有些柱子的顶头还包有镀铜。
四、玉器
玉器虽然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不如石雕艺术和金属艺术那么声名远扬,甚至也没有陶艺和象牙艺术那样的地位,但少数艺术品的传世还是值得在此略书一笔的。以下三件玉器代表着三种不同类型的艺术品,即生活用具、人物雕像和装饰配饰。
生活离不开生活用具,虽然不是所有生活用具都能成为艺术品,但有些确实既是生活用具,更是艺术品,或者至少具有艺术性的特征。下面这件苏美尔早王朝时期的玉石碗便是其中的一例。根据玉石碗上的苏美尔语铭文记载,这个碗是商人头领阿卡恩利尔(Aka-Enlil),赫提(Heti)之子,敬献给伊南娜女神的。这个玉碗晶莹剔透,正面的苏美尔语献词表明了它不是一件日常普通的生活用具。
图16.75 玉石碗。苏美尔早王朝时期,约公元前2600—前2500年
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历史的各个时期,都不乏妇女雕像,但以陶土和普通石像居多,玉石雕像较为稀少,所以这座出自马里的双人白玉雕像便显得异常珍贵。这两名妇女很可能是伊什塔尔神庙的女祭司,她们头上佩戴有珀罗头饰,眼睛以贝壳镶嵌,面部表情略带微笑。
下面这个绿玛瑙狮子头也不是一件普通的玉器,其上刻写的楔形文字铭文表明,它是拉伽什王乌尔南什献给拉伽什的保护神宁吉尔苏的。
图16.76 头戴珀罗的女性雕像。为白玉雕像。约公元前2500—前2400年。出自马里的伊什塔尔神庙
图16.77 苏美尔早王朝时期的狮子头像。绿玛瑙。约公元前2550—前2500年。出自特罗(古代吉尔苏)
[1] [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46页。
[2] 《圣经》中的莉丽思(Lilith)。
[3] Joan Aruz,Kim Benzel and Jean M.Evans eds.,Beyond Babylon,Yale:Yale University Press,2008,p.22.
[4] [美]亨利·富兰克弗特:《古代东方的艺术与建筑》,郝海迪、袁指挥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124~125页。
[5] Julian Reade,Assyrian Sculpture,London:The British Museum Press,2011,p.73.
[6] [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57页。
[7] [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57页。
[8] [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50页。
[9] 参见[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67页。
[10] [美]斯蒂芬·伯特曼:《探索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秋叶译,第370页。
[11] Joan Aruz and Ronald Wallenfels,eds.,Art of the First Cities,The Third Millennium B.C.from the Mediterranean to the Indus,p.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