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创作了不少钢琴曲,在经历了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众多大师之后,德彪西凭着他对钢琴音乐的独特创造,在音乐史上留下了一幅幅清澄优美的画面。德彪西并没有肖邦、李斯特那样超高的钢琴技巧,他的音乐很少有绚丽的华彩,也不追求醉人的旋律,相比那些宏大的钢琴作品,德彪西更像一盏精致的玻璃雕,既透明又闪烁出迷人的光芒。
用出神入化形容德彪西的钢琴音乐是不过分的,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作曲家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德彪西在琴键上的游刃有余,如同画家运用调色盘中的颜色,它显示出音乐中一切能够表现出来的内容,并用音符将它们涂抹在人们的印象中,永远留下深刻的记忆。
人们对印象派画家莫奈并不陌生,他的《日出》几乎成为印象派艺术的代表作品。画中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景物虚无缥缈,充满了色彩交织的神秘感,仿佛雾里看花,若即若离。德彪西虽然自认为受到表现主义诗歌影响更为强烈,但是人们在印象派画作中捕捉到的各种信息——模糊的轮廓、微妙的色彩却离德彪西的音乐作品更近。德彪西在钢琴上同样善于涂抹令人惊异的色彩,甚至他很多作品的直接灵感都来源于一些绘画作品。比如根据法国画家华特名画《乘船赴西德尔岛》而作的《欢乐岛》, 根据一幅带有惠斯勒画风的速写而作的《雾》,甚至还有来自一张小城景色明信片的《阿尔罕布拉的大门》……还有那些来自于大自然的启发,德彪西一直这样说,“我把神秘的大自然当作我的宗教”。于是,大海澎湃的声音、树叶在风的吹动下淅淅簌簌的声音、鸟鸣、白帆都在德彪西的音乐画面中出现了,这种画面是立体的,看到的景物和听到的声音都在色彩的交织中铺展开,而这一切,仅仅是在88个琴键上实现。
要在钢琴上获得斑斓的色彩,了解钢琴的发声原理是前提。钢琴发出声响,是由于击弦机打击到绷紧的弦上。一个音的背后,通常由三条弦支撑。除了被打击的弦之外,其他的弦在自然状态下,会和其发生共鸣。所以,在钢琴的每条弦上,都有一个叫做制音器的装置,防止在弹奏时发生其他弦的共鸣。钢琴延音踏板的原理就在于它打开了其他弦上的制音器,用扩大共鸣的方式延长音的长度。德彪西是音乐史上第一位充分发挥了钢琴机械特性的音乐家,他音乐中所有缤纷的色块组合、粗细线条的交错、明暗光线的变化都源于他对钢琴特性的细微观察和深入了解,所以,他仅仅用触键、踏板的变化,就为人们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的音诗图画。
德彪西在琴键上独特的演奏方法,与他最初的老师莫特德·弗尔维勒夫人密不可分,她曾是肖邦的学生,并从钢琴诗人那里继承了连奏的原理和弹奏柔美音色的技巧。因此,德彪西的音乐风格与肖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如歌的”这个词在德彪西的钢琴曲谱中随处可见,他善于使用贴键、连贯的触键弹奏“如歌的”旋律,就是指弹连奏时手指不离开琴键,前一个手指还没有完全离开琴键,下一个手指就按下另一个琴键。德彪西从来没有将钢琴当作一件打击乐器,而是将其视为弦乐器对待,真正的德彪西式的色彩,不是建立在手指敲击琴键发出的清而干脆的声音上,恰恰相反,在手随着音符向左或向右的滑行中,连贯、柔美、流水般的声音应运而生。
很多演奏家为了将德彪西如梦如幻的意境演奏得炉火纯青,对它特有的触键方法进行研究。有人曾把德彪西的音乐比作猫,需要用爱抚它的手蹭来蹭去。也有人这样描述德彪西的触键:“指尖要敏捷,弹和弦时,琴键好像被指尖吸引,贴在手上,就像是贴着一块磁石。”德彪西研究专家、钢琴家莫里斯·杜曼斯涅尔说:“指尖的那一小块肉垫必须高度灵敏。通过它们的感觉,你应该能够预知紧随而来的音的性质。指尖应产生一种好像透过面纱弹奏一般的感觉。不应敲击,不应出现音的棱。” 评论家们也这样描述德彪西演奏的音响效果:“它们升腾到透明大气中,在那里结合而不融合,最后融化在彩虹色的薄雾中。”这些描述和德彪西音乐作品那些如画的标题,玄妙而充满梦幻的和弦相符。这一切,都可以归纳到德彪西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中——忘记那些音锤吧!
在作品《水中倒影》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平静的水里飘浮的各种景物的倒影,他们时而变化,时而静止,时而被涟漪推散,又重新组合。德彪西用极弱的和弦,连续流动的琶音等营造出朦胧、清淡的色彩,在这里,只有俯下手指轻轻触摸琴键才能感受到水中世界的变幻。即使那些强音,也是饱满而柔和的共鸣,就像德彪西本人,并非一位发怒的战士。那些或浓或淡的色彩和意境,就像中国的水墨画,恬淡而悠远,笔触富于变化,这也正是德彪西音乐风格的精髓。
除了触键,德彪西为了不断探索全新的和声效果,把和弦连续排列起来,再利用踏板叠加广泛的持续音,得到了石子投入水中,**起无数涟漪的效果。踏板在德彪西的音乐中除了能够作为加强音响、延续音长的工具,更多地,它已经成为一支笔,将很多色彩融合起来,制造出朦胧而浑然天成的效果。在德彪西的音乐图画中,它的神奇不可言喻,很多不和协和弦在泛音的效果中相互联系,彼此结合,就像波纹交织,最终在湖面上只留下一道最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