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拉姆斯人生的最后10年是孤独的。这一时期,他所创作的作品大多数都包含对人生的复杂思考。他在这段时间中比较集中地创作了很多小体裁作品,包括作品116号——名为《幻想曲》的套曲,其中第1首、第3首、第7首是随想曲,第2首、第4首、第5首、第6首是间奏曲;作品117是纯粹以间奏曲为体裁的一套作品;作品118——名为《钢琴小品六首》的套曲,第1首、第2首、第4首、第6首为间奏曲;作品119——名为《钢琴小品四首》的套曲,第1首、第2首、第3首为间奏曲,第4首为狂想曲。人们很容易观察到,在勃拉姆斯生命的最后岁月中,“间奏曲”经常出现在他的音乐当中,无论是套曲中的一个部分还是独立的间奏曲集,这种短小的体裁已经成为他晚年不可缺少的伙伴。
勃拉姆斯的钢琴独奏间奏曲共有18首,分别出现在作品76号、作品116号、作品117号、作品118号、作品119号这五部钢琴套曲中。间奏曲原来是在大型音乐作品中间穿插的短小音乐片段,很少作为独立的音乐体裁出现。随着19世纪浪漫主义的兴起,间奏曲以短小精悍的特点吸引了很多作曲家的关注,勃拉姆斯对这一曲式的贡献尤其突出。他以古典主义结构框架,以浪漫主义“散文式”句法为间奏曲注入生命,让这些小作品充满沉静、浪漫的迷人魅力。
勃拉姆斯的间奏曲作品117号创作于1892年,1892年前后也是勃拉姆斯晚年最不平淡的时期。1891年10月勃拉姆斯曾与克拉拉在舒曼的音乐作品上发生分歧;1892年1月,勃拉姆斯的学生、好友伊丽莎白因心脏病死于意大利;同年6月11日勃拉姆斯的姐姐也离他远去。这对于终身未娶、晚年孤寂的勃拉姆斯来说都是强烈的精神刺激。在经历了一系列生命中的分离之后,勃拉姆斯在音乐创作的态度上也发生了改变,他不再热衷于创作大部头作品,而是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小的音乐片段,于是勃拉姆斯将作品117号这套间奏曲称为“我悲伤的摇篮曲”。
虽然勃拉姆斯一生中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们支持他的音乐并且为他的创作提供各种帮助,但是勃拉姆斯并不能因此摆脱不被人理解所带来的痛苦挣扎,尤其在晚年,勃拉姆斯的内心更加孤寂。勃拉姆斯一生处于矛盾的性格当中,他一面讨厌浪漫主义没有约束和节制的情感,他的创作美学观要求能够“控制”情感;另一方面他又要抒发自己的悲痛之情,所以在间奏曲中,他选择把旋律的情感隐藏于动机化的织体之下。
作品117号的三首间奏曲整体都充满了抑郁的气氛和淡淡的哀愁。三首间奏曲的结构上都统一选择三段式作为“结构原则”,以便于表达相对短小、统一的乐思。并且在这三首间奏曲的织体上,相对于他的交响曲等大体裁作品来说更加清晰明了,晚期的他回归式地将“内心独白”交给这种具有可塑性的风格小品。
这套作品虽然保持了古典主义的外形,但是无论是从内容还是思想上都表现出浪漫主义的痕迹。比如说在间奏曲中使用的句法,作曲家并没有完全遵循古典主义要求的4小节的方正结构,而是以10小节为基准长度;勃拉姆斯也没有采用古典主义那种明显的带有周期性和可分割性的句法,但是乐句又没有无节制、无规则地出现,于是,这部作品呈现出散文式的特点。
同时,在间奏曲出版的参考文献中,曾提到第一首取材于德国诗人赫尔德翻译的苏格兰叙事诗《安·博斯威尔夫人的悲歌》,并且在乐谱的前面引用了诗中的两行:“安静地睡吧,我的孩子,安安稳稳地睡吧!看见你哭泣,我心里难受。”可见浪漫主义对勃拉姆斯的影响。
如同勃拉姆斯的座右铭“自由然而孤独”所暗示的,他的音乐最终将与他的性格一同在浪漫而自由的气氛中归于寂静,这可能也是他写作间奏曲的原因之一。作品117号在伦敦首演的时候由克拉拉·舒曼亲自弹奏。“还有什么比他的钢琴间奏曲的第一主题更简单的音乐呢?”回顾勃拉姆斯一生的经历,性格与命运给他出了一道漫长而难解的题目,但是在这位伟大作曲家的晚年,他最终用音乐回答了它们,还有什么比把生命最终总结为简单与单纯更好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