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钢琴的名义(1 / 1)

钢琴应该称得上是肖邦一生的伴侣,除了少数几部室内乐作品外,肖邦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钢琴作品创作。

肖邦的钢琴作品包括奏鸣曲、圆舞曲、夜曲、幻想曲、叙事曲、前奏曲、摇篮曲、练习曲等多种题材和体裁。他的作品继承、发扬了欧洲十八九世纪初古典音乐的传统,大大地丰富了欧洲19世纪上半叶浪漫主义音乐的天地。不仅如此,肖邦的钢琴音乐还给予19世纪下半叶浪漫主义和各民族乐派启发。内容上的延伸和形式上的扩展使钢琴音乐的道路更加宽阔明朗,肖邦的作品也成为钢琴艺术史上的一块里程碑。

在肖邦那些充满独创性的作品中,常包含宽广如歌、感人至深的旋律。无论是哪一类作品,无论写于何时何地,他的音乐旋律都能触动人们的心底。今天,从灯火通明的音乐厅到弥漫浪漫气息的咖啡店,肖邦的音乐都正在涓涓流淌,它已经不仅仅属于音乐世界,而是更多地走进人们的生活,成为其中的一个部分。

如果将肖邦一生的创作列出,我们会发现不同时代的作品性格迥异。肖邦将自己特定时期的思想融入作品,每一首作品都是他精神状态的写照。但是,不管年轻还是成熟,不管无忧无虑的欢乐还是伤悲与沉静的思考,所有的作品都拥有一个共同的标签,那就是肖邦的“旋律精神”。也许我们无法用准确的定义诠释“旋律精神”,但是旋律之所在,不但是肖邦乐思中的情绪流淌、灵感闪现,更重要的是肖邦敢于打破和声对旋律的限制,使旋律自由的随感情抒发、伸展。“旋律精神”不只反映一种音乐概念,更是肖邦心灵的投影,他注重情感与思想,这也许更多于他考虑传统的束缚和现实的残酷。

肖邦曾听过女高音康斯坦雅·格拉德科斯卡的演唱,他赞不绝口,并为这种充满魅力的人声而着迷。演奏钢琴的时候,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这种理想中的天籁之声,于是,肖邦开始了新的尝试,将女高音的表现手法移植到钢琴演奏中。不仅在创作的时候,肖邦将音乐的句子拉长,注重歌唱性,在演奏的时候,他更注意连奏的作用,钢琴上的音符就像歌声一样,没有间隙,连贯的气息将音符像珠子一样个个串起,旋律就在其中。

肖邦并不喜欢夸大音响,即使在演奏很强的强音时,他也不会忘记保持音乐的优美,更不会歇斯底里地折磨钢琴,使它发出尖叫。“我并不喜欢钢琴像犬吠”,他经常这样说。跟同时代的钢琴家李斯特比起来,肖邦似乎在追求完全不同的音响效果。一个发生在法国沙龙中的故事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肖邦是那里的明星,他谦虚而温和,举止优雅。在一次沙龙中,肖邦刚刚写就一部夜曲,由李斯特来演奏,在演奏过程中,李斯特以他特有的方式加入装饰,并以他喜欢的方式极尽抒发自己的感情,乐曲结束后,肖邦一言不发,良久,他终于开口:“亲爱的朋友,下次您赏光弹我的作品时,能否恳请您按照原谱演奏,要么干脆就不弹……”李斯特是当时当之无愧的“钢琴之王”,肖邦的话使他从钢琴前站起来,“那么,由你自己弹吧!”他不免有些愠怒。肖邦走到钢琴前,正在这时,一只飞蛾迎着烛火飞去,将光亮扑灭了,正要有人重新点亮烛火,肖邦制止了他们:“就让所有的灯光熄灭吧!只有月光就足够了”,他说。就这样宁静布满了整个房间,每个人都听得心驰神往,甚至随着旋律中的忧郁黯然落泪。曲终,所有人都沉浸在感动中,李斯特拥抱了肖邦:“你是对的,我的朋友,像你这样的音乐,是不容许侵犯的,任何人的随意改动,只会毁掉它。”

也许正是因为对旋律和音响的特殊追求,肖邦才淡化了选择其他乐器作曲的想法,除了一部大提琴作品,一部三重奏作品和几首艺术歌曲外,肖邦再没有创作过其他器乐作品,他的老师曾试图说服他创作歌剧,但是肖邦婉言拒绝了,他说自己不会做得比创作钢琴作品更好,在李斯特与帕格尼尼这样的伟大演奏家都涉足交响乐的时候,肖邦仍然坚守在钢琴王国。对于这个一生充满悲情色彩的钢琴诗人来说,不需要绚丽的音色、磅礴的交响,一架钢琴已经足够写下他的伤悲与欢乐。

在巴黎,肖邦的音乐曾经进入全盛时期,这也是他笔端旋律最牵动人心的时期。肖邦心中有个巴黎以外的天地,这个天地属于波兰和他自己。它将这个世界中的一切快乐、悲伤、希望、回忆都转化为音符,用完美的作曲技巧,将钢琴艺术带入炉火纯青的境界。从练习曲、前奏曲、马祖卡舞曲、波兰舞曲、夜曲、圆舞曲、即兴曲,到结构更为复杂的叙事曲、谐谑曲、奏鸣曲,肖邦坚守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并用炽热的情感为这个世界着色。

肖邦的笔法是相当洗练的。无论是热情、悲伤、怅惘或者愤恨,他的旋律都绝不拖泥带水,感情不会成技术的陪衬,也绝不会向纯粹的技术妥协。如果需要表达此时心境的是简单的几个音符,肖邦也不会觉得它们乏味。他的和声写作犹如神来之笔,一些出现在作品中的和声效果,在此后30年瓦格纳的作品中才再次出现。那些独一无二的和声构思,没人能够模仿,著名音乐家舒曼这样告诉他的伙伴:“如果听了前几个小节,仍然不能分辨出肖邦作品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音乐家。”

肖邦一生举办了30次音乐会,这对于一位享誉欧洲的音乐家来说并不频繁。但是,对于肖邦来说,这些音乐会已经足够将自己对钢琴的理解传递给他人。肖邦的世界是钢琴的世界,有时瑰丽多彩,有时又暗淡朦胧。在音乐史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继他之后将这个世界构建得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