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缪斯还是魔鬼(1 / 1)

贝多芬总称自己是“从波恩乡下来的野小子,不过有些音乐天赋罢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从儿童时代就开始表现出杰出的音乐才能,当然,这要感谢父辈们留下的音乐传统——祖父是科隆选帝侯宫廷内的一位乐队长;父亲,也是他的第一任音乐老师是唱诗班男高音。4岁的时候,贝多芬就在父亲可以称得上严酷的教育下学习钢琴,8岁的时候已经登上了科隆的音乐舞台。

在当时,贝多芬的才华引来很多赞美,这也是父亲唯一值得引以为傲的——因为除了音乐天赋以外,贝多芬实在不是一个讨巧的孩子,他面红而多斑,发密而杂乱,眼神倔强,少言寡语。

贝多芬11岁时结识了乐队指挥内费,在他正统而颇具章法的教育下,贝多芬的钢琴演奏技法和作曲水平进步神速。为了展示孩子的天赋,内费在贝多芬年仅12岁的时候,曾写信给当时最著名的《克莱默》杂志,告诉他们他已经能够演奏巴赫大师的键盘乐作品。

此后,贝多芬发挥自己的音乐才华开始创作,不久就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一首羽管键琴变奏曲。1787年,他带着音乐家的梦想和心底涌动的**离开波恩,前往音乐圣地维也纳,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在维也纳,贝多芬结识了很多社会名流,其中包括资助他的贵族,身为富家小姐的学生,还有诸多伟大的音乐家。1795年,他在维也纳举行了第一次音乐会,曲目是他从1794到1795年创作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由他本人担任钢琴演奏,演出获得了成功。这首钢琴协奏曲,被认为具有“维也纳精神”。当时的乐评界给予贝多芬这样的评价:“作为钢琴家,他有着火花、光彩、幻想还有深邃的情感。”这个开始,意味着贝多芬敲开了维也纳音乐界的大门,同时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也为维也纳时代的终结埋下伏笔。

在波恩大学的日子里,贝多芬渐渐对德国文学发生了兴趣,他潜心研究,通晓了荷马和普卢塔克的作品,并且接触到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思想。于是,贝多芬逐渐将灵魂释放出来。在音乐中,他尝试了更多前所未有的内容,甚至在作曲的手法上,贝多芬已经站在旧传统的对立面上:“陈规禁止这些和弦连接,没关系,我批准。”于是他创作出诸多不朽的作品,32首钢琴奏鸣曲,5首钢琴协奏曲,变奏曲、回旋曲和其他小品。

音乐真挚地将他思想深处“真理必受尊敬”的情感表达出来,他为人性、自由和大自然而歌唱。漫步时,夜阑人静时,天方破晓时,应景而生的情愫,心中无法宣泄的情感在贝多芬心中皆化为乐音。在海利根施塔特,他不仅写下了心中的平静、爱情与波澜壮阔,还与树林里的黄鹂、夜莺、杜鹃一起将溪边的景色记录到乐谱当中。

没有贝多芬的音乐世界是不可想象的,直至今天我们仍能够从他的钢琴奏鸣曲中,感受到田园的寂静,看到琉森湖面上冷却的月光,暴风雨时精灵出现在云端,听到黎明时生灵催促太阳冲破黑暗的疾呼。

贝多芬无疑是缪斯的使者,他使人世间的音乐得到了最大的丰富,那些留给人们美好享受的声音是贝多芬心灵凝成的结晶。但是,在当时,人们在享受贝多芬音乐的时候,也要“享受”他的脾气。维也纳钢琴家格里涅克曾评价贝多芬说“他具有撒旦的气质”。是的,他性格古怪——脾气和天赋一样与生俱来,坦率、倔强而坚持。不过如果贝多芬生性温顺、谦恭,不知还是否会有现在的音乐奇迹诞生。

从画像看上去,这位作曲家不修边幅。据说贝多芬下巴上的胡须常常长到半寸以上,头发多、黑、乱,很少梳理,不戴帽子,蓬头外出,被风吹得像火焰一般。他生活简陋、邋遢,常用棉花蘸黄色药水,塞在耳中,外缠纱布,还经常拔出蜡烛的芯当作牙线。当时评论家形容他说:“贝多芬是独自生活在无人的荒岛上,而突然被带到欧洲文明社会里来的人。”

不仅这样,贝多芬的暴躁脾气也远近闻名。资助贝多芬的贵族,欣赏他作品的达官,经常会因为作曲家的怪脾气吃苦头,为此,他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并不顺利,除了欣赏音乐外,很少有人愿意真正与贝多芬交往,这个伟大的作曲家一生几乎没有密友。甚至,连他的几桩酝酿未成的婚姻,也是受到脾气的牵连。

他经常大发雷霆,不管面前是什么人,无论场合,只要他敏感地认为自己的尊严和自由被侵犯,他就会火冒三丈。在贵族的沙龙里,贝多芬与其他被垂青的艺术家不同,他不会唯唯诺诺地躬身巴结,也不会趁王公们转过头去或者离开客厅时再去窃窃私语,贝多芬时常直言不讳地表现出对世界的轻蔑和藐视。

里希诺夫斯基亲王是贝多芬的主要资助者,但是,当伯爵夫人倾慕于贝多芬的即兴演奏能力,恳请他弹上一曲的时候,贝多芬只管坐着不动,甚至连抱歉都没有说,就拒绝了夫人的要求。在一次晚会上,贝多芬还因为郡主在谈到他的作品修改时,用了“看在我母亲的份儿上,不要让这部伟大的作品消失”的字眼,惹得贝多芬勃然大怒,打碎亲王的胸像,冲出王府,并发誓永远不再见他。在随后的一封信中,贝多芬这样写道:“亲王,你的地位不过是靠偶然的出生得来的,而我的地位全靠我自己赢得。现在也好,未来也罢,世间会有成千上万个亲王,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贝多芬只有一个。”

除此以外,生活中的邻居、服侍他的家仆都经常是他乖戾脾气的受害者。在维也纳生活期间,鲜有邻居能与贝多芬和平相处,这使得他不得不经常搬家。曾经,贝多芬住在一个阁楼上,夏天练琴时为了降低室内的温度,他把地上泼满水,水顺着木质地板的缝隙流到楼下,房东气呼呼地上楼责怪贝多芬,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音乐家大发雷霆,并在第二天搬出了阁楼,寻找下一个栖身之所。

类似将菜或者茶点打翻在仆役身上的事情更是时常发生,尤其是在贝多芬32岁之后发现自己的听力下降,在之后不久的几年中,听力每况愈下,以致1819年全部失聪。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这也是贝多芬脾气越发暴躁的原因,在这时一切都无所谓了,是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才是关键问题。然而写下《海利根施塔特遗嘱》、经过暴怒和绝望、砸坏了几架钢琴、撕碎了无数乐谱后,贝多芬依然这样写道“是艺术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即使对于艺术,也不必再对它掩饰你的耳聋。”

究竟是音乐的美好使者还是生活中可怕的撒旦,贝多芬的身上始终站立着两个截然对立的形象,一方面,他让人们因为音乐而欢愉;另一方面,他也让人们感到惶恐。不过,这一切也许都来自于他性格中的斗争、执拗和坚决,就是这样,贝多芬在人们印象中永远是用平等身份对待任何人,是不拘礼节的伙伴、诤友或者有错必罚的严父——这也是他性格不平凡的所在,确实,缪斯与魔鬼在他身上,是无法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