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难从莫扎特的音乐中听到悲观颓废的情绪,即使在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莫扎特所创作的音乐依然可以作为宽慰人们灵魂的良药,他所传递的情绪包含了超然物外的情感,以至于人们将其视为上帝的福音。但是,如果人们了解了莫扎特的一生,他的所想所为,就会觉得他的音乐并不是简单的快乐,也不是孩子口中天真的童言,甚至有人形容他的音乐包含了“普遍的世界”,最能够打动那些“世界痛苦”的人。
莫扎特的音乐之所以能够引起普遍的感动,正是因为他所思考的问题并不单纯是音乐问题。他对人生的思考是复杂而全面的,其中人生面临的最大的课题——死亡,就是莫扎特常常思考的问题。
谈到死亡,人们可能更熟悉那段《安魂曲》的故事。莫扎特与黑衣人签下契约,写作神秘客人邀约的《安魂曲》,报酬和完稿时间都由作曲家来决定,但是对方坚决不透露真实身份。这在莫扎特的创作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约稿来之蹊跷让莫扎特觉得浑身发冷,不速之客的到来使他莫名产生了对死亡的预感,黑衣人在莫扎特的心中不是普通的来访者,而是上帝派来召唤他的使者。这种预感使他在写作《安魂曲》时满脑子都是告慰自己灵魂的想法,越是这样,这种想法和预感之间越是相互催化,使《安魂曲》更像莫扎特写给自己的作品。莫扎特在写作《安魂曲》期间曾经致信给自己的朋友:“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陌生人的样子。他的身影到处在尾随我,把我纠缠;而且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在向我索取订货,所以我只好继续写下去。至于为我的才能,我不再沾沾自喜了。人生曾经是多么美好!在极幸福的境况中,我开始了我的生命运行轨迹。直到今天,命运依旧是这样待我不薄。人该活得快乐。我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要写完我的《安魂曲》,我不会让这首曲子半途而废。”
1791年12月,在莫扎特写完《安魂曲》后不久,他便真的接受上帝的召唤,离开了人间。
其实,死亡对于莫扎特来说并不是可怕而出乎意料的,因为这个字眼仿佛已经成为莫扎特脑海中“永恒”的主题。母亲在巴黎逝世那一年,莫扎特22岁,他在给父亲的信中描述了自己复杂的心情,最后,他收起了悲伤这样写道:“她现在要比我们幸福得多,说真的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想和她一起离去。”从此之后,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莫扎特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总是采取平静而安慰的语气——“我们早晚会相逢在另一个较好的世界,不再分离。”
随后,在他创作的许多作品中,这种对生命的态度都表现出来,尤其在作品的慢乐章中,莫扎特将自己对死亡的释然心情融合在音乐当中,由此人们可以看出,其实莫扎特没有无缘无故的天真与豁达,他的快乐与平静全部来自于心底的达观,从这一点上讲,他的生命哲学是高深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中,莫扎特除了创作《安魂曲》、歌剧《魔笛》以外,还写作了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降B大调第27钢琴协奏曲》,并且由作曲家亲自担任首演的独奏。
写作这首作品的时候,莫扎特对于死亡的感受越来越强烈,但是他用音乐说明了自己的心境,惧怕是没有用的,一切抗争的结果最后都要归结到死亡当中。于是,在这部作品中,他申明了这种“知天命”的价值观:眼前的生活就是一切,对于死亡,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至少,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于是,在第27钢琴协奏曲中,人们还能够听到胜利的欢愉,能够看到英雄性的形象,这其中钢琴与乐队热情交响的背后,潜藏的是破解了严肃命题后留下的冷静。
1791年12月4日,莫扎特还在谈论自己的作品时提到灵魂的皈依,还在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提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他的预言是正确的,就在第二天,他便永远离开了钢琴,离开了乐谱,离开了维也纳。然而这种离开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充满悲哀的结局,恰恰对莫扎特来说,他的结局是平静安详的,虽然被葬在普通墓地不知名的一处,但这似乎对于这个已经解开自己内心哲学问题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正如莫扎特所说,他已经在“另一个较好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