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皇宫内外,众人都忙着置办丧礼,从宫女到女官,从少监到太监,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更别说身为圣上的周公瑾了。
杨飘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身为皇后,是要统领六宫,亲手制作殡葬花环的,可她不会做。身为长媳,也是要披麻戴孝,悲恸万分的,可她掩饰住自己不笑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本就不想参与其中,公瑾也以她身体不适为由,不让她搬出太极宫,那么正好,可以抽出空来,去寻她的避子汤。
杨飘趁着众人繁忙顾不过来,便又打算故技重施,扮作小太监,自己溜出去。本来想带着小翠那个家伙,但小翠胆子真是比老鼠还小,一跟她提及此事,便跟削她肉一样大惊小怪,她实在想不明白,小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算了算了,她还是自己去,省得吓到她。
正当她脱了皇后的衣服乔装之时,小翠慌慌忙忙前来,“娘娘,你这是做什么?今日我听那寿仁宫的小灵说,太后娘娘知道你醒了,也没去她那里,正发脾气哪。”
杨飘的衣服脱到一半,一听此话,顿时撅起嘴来,“周公瑾不是说都帮我搞定了吗……”
“娘娘,后宫的事,你不好总拿圣上当挡箭牌吧。”小翻了翻白眼,飘儿真是她见过最不像娘娘的娘娘了。
杨飘把太监衣服又脱下来,换上皇后服制,小翠忙上前伺候她宽衣,选了一件月白色广袖留仙裙,通身上下都是素净至极,以显示皇后的悲痛欲绝。
白色的衣服显得杨飘如出尘绝世的嫡仙子一般美丽雍容,小翠看的得眼睛发直:“娘娘,您可真美。”
“算你眼光不错。”杨飘笑笑,今日可是大婚之后头一回拜见太后,可得事事小心时时留意,不能被那老太婆挑出问题。
“让露娘带些礼物,我们去会会太后。”露娘是适侍奉杨飘的掌事女官,官衔比小翠还要大一阶。露娘事事对杨飘严格要求,但杨飘的大条与对规制礼仪的不通让她频频头痛不已。
杨飘很快准备好了,由小翠和露娘陪着,带着太极宫中恩庆殿中数十宫人,往寿仁宫而去。
此时寿仁宫内,苏太后正与掬斓打叶子牌,见听到皇后到来的通报,方才换上一副哀哀欲绝的表情。
掬斓变脸也是十分之快,刚刚打叶子牌赢了一局正开心得不得了,现在眼泪说来就来,马上掏出帕子掩住脸。
杨飘到的时候,二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见她来了,苏太后忙命人赐座,一边和蔼地望着她,“皇后身体好些了?你大病初愈,怎么不好好歇着,又跑到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作甚?”
杨飘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暗想,不是你个老妖婆闹情绪把我给闹来的吗,还装什么活菩萨。
嘴上还是无比温良恭顺,“父王驾崩,母后一定悲痛万分,儿臣此时若不能陪同左右替母后分忧,要这皇后之位还有何用?”说着,杨飘用帕子擦擦眼角。
苏太后也跟着点点头,“你是个懂事孩子,比老二强。他这个没良心的,与那妖妃沆瀣一气,揽月教一倒,二人便不知所踪了,先皇驾崩这么大的事,也不露个面。”
说罢拍了拍身旁掬斓的手,杨飘这才注意到那个掬斓正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看着自己,一时忘了她到底封了个什么位分,难道比皇后还大?
掬斓的两只眼睛如同泉眼一样,泪水淙淙淙往外冒,边冒边叹气,“太后,眼见先皇得空,有了时间与您共享天伦,谁知竟会如此,掬斓心疼太后您……”
二人抱着又哭了一回,就如亲母女一样。
杨飘算是看明白了,掬斓抱上了太后的大腿,怪不得如此牛逼。
二人哭得带劲,杨飘坐在下首,尴尬得不行。
这是时宫人来报,“贾妃娘娘来了。”
太后与掬斓马上收回泪水,不约而同地坐直了面向殿外,上次花车游行,杨飘只看到了那一身华贵粉衣,没有看清楚娜娃样貌,既然是公瑾明媒正娶的妃嫔,她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娜娃公主有何本领。
娜娃今天的打扮也算是素净,一袭天青色泥州锦缎,上面绣着鹤飞云端。听说今是天皇后第一次出太极宫,便马上赶着要来过来,看看到底是何人让公瑾如此念念不忘。
娜娃见到杨飘的第一眼,略略惊讶了一下,怪不得圣上对她如此,她真是个美人……虽然满脸的不开心,但还是以礼相见,“臣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
杨飘原本的满腔醋意在见到娜娃之后都化为了欣赏,心下暗忖,这不就是热巴娜扎的升级版吗?美的美的,公瑾眼光不错,给我当老婆我也愿意,其实我男女都可以,都可以……
“大胆!”太后怒喝一声,将杨飘从坐享其人之艳福的幻想中拉回到现实。手里的热茶差点泼出来。她这死老太婆又发什么神经?
“适逢山陵崩,举国哀悼,你却戴着红宝石步摇,成何体统!”太后怒斥道。
娜娃的发间隐约可见几个红色的豆粒一样大小的小石头,杨飘初见觉得没什么不妥,太后还真是小题大做。
太后见杨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叹了口气,“皇后年纪轻,不懂后宫的规矩,这些妃嫔们有的不知礼数,以下犯上,也需要些手段整治,露娘你可是后宫的老人,需要提点着才是。”说罢怒视着杨飘身后站着的露娘。
“是!太后娘娘教训的是,露娘谨记。”
“那么治丧期间穿戴不合规矩,该当何罪,该如何惩罚?”
“罚俸三个月月,禁足一个月。”露娘低声回答道。
“听见了吗,贾妃?”太后懒洋洋地说到道。
杨飘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树敌,让她在这后宫孤立无援,与贾妃对抗啊……贾妃贾妃,我看人家不像加菲,你倒是挺像……
娜娃恨恨地朝她这望了眼,随即屈膝道,“臣妾知错了,皇后娘娘惩罚得是。”宫中的严苛礼仪正在磨平娜娃的棱角。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让宫女给娜娃也搬了个座位。
“后日便是出殡的吉日,丧葬礼仪繁多,皇后又大病初愈,身体状况不佳,哀家想着,要寻个合适的人选,权且代替皇后执行这丧葬流程。”苏太后说着,朝掬斓看了看。
掬斓心下狂喜,莫非,太后选中的是她?是了,必定是她,娜娃一个蛮荒之地的公主,于中原礼仪一窍不通,杨飘一介平民出身的贱婢,更是上不了台面,要论温文雅致,知书达礼,还是她最合适……
正要接苏太后的话茬,只听苏太后又说到道,“依哀家之见,便由贾妃暂代皇后之责,一来体恤皇后身体不佳,二来彰显我朝与北回亲善友好,岂不美哉?”
掬斓的喉头如扎了一根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尴尬地待在一旁。
娜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太后这是铁了心要挑拨自己与皇后了……
杨飘正好不愿意去参加什么繁琐的仪式,无聊又浪费时间,正好可以趁这个大家都去治丧的机会找避子汤……高兴的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好,那就有劳加菲啦!”
娜娃想不到杨飘竟是这样一个没脑子的人,不禁多看了她两眼,“皇后娘娘,臣妾……”
正欲说话,宫人一叠声地来报,“圣上驾到——”
掬斓赶忙从太后身边走开,站到娜娃身后,娜娃则站起来期盼地望着圣上要来的方向,杨飘则坐在凳上,悠闲地喝了口茶水。
公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母后此处竟然如此热闹,儿臣也来凑个数。”
杨飘这才转过身看他,公瑾今日穿了浅黄色的长衣,腰间系着月白色玉带,更显得长身玉立,英姿挺拔。
苏太后见了儿子,慈爱地笑笑,“圣上日理万机,如今更是忙得脱不开身,怎生有空道到这里来?”
“丧葬事宜已经安排了礼部与工部协同督办,想来这二人新官上任,必不会让朕失望,朕也躲个清闲,来陪陪母后。”公瑾意味深长地看了杨飘一眼,“谁知道是儿臣多虑了,这寿仁宫竟热闹得很,完全不需要朕来锦上添花。”
娜娃轻咬下唇,痴痴望向公瑾的样子,让杨飘很是欣赏,这妹子,怎么越看越好看,犯花痴的样子都那么迷人……
冷不防公瑾坐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杨飘赶忙看看太后,她似乎并不介意。
“圣上说哪里话,哀家正要有事同你商议,你就来了。”苏太后说着,看看娜娃,“皇后大病初愈,身子骨弱,先帝出殡,由贾妃暂代其职,率后宫女官及藩王妃等吊唁可好?”说罢又补上一句,“皇后刚才可是都答应了。”
娜娃含羞低头,公瑾的目光扫过她,停留在了杨飘身上,“皇后可真是宽宏大量哪。”
杨飘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只见公瑾含笑望着她,忙把头转向一边,屁股往外挪了挪,杨飘同公瑾坐的是个双人塌,她往边上挪一挪,公瑾就马上又靠了一靠,结果两人反而挨得更近,几乎要贴在一起。“太后说得对,我大病初愈,我……”
“无妨,”公瑾看着她,“你的事朕早就安排得好了,届时你同朕一起。”
“那怎么成,历来都是天子统领臣子与藩王,皇后统领女眷,如今圣上带着皇后一起,难道藩王臣子们也要带着家中女眷一道吗?”太后出言反对。
“不用。”公瑾温雅地回应,“贾妃带领女眷们,皇后陪着朕谒见群臣就好。”
“这——”苏太后想说,这可从未有过,但公瑾登基后办的荒唐事还少吗?这杨皇后半死不活的时候,他不也把婚事办了?
公瑾温热的手握了握杨飘,“母后若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打发人来太极宫就是。皇后身体不好,不易过度操劳,若是要嘱咐什么事,露娘与小翠都可以代劳。”
说罢,公瑾牵起杨飘的手,“朕还有事要找皇后商议,就不在次此多做停留了。母后多多保重身体。”
不等杨飘反对,便拉着她一路出来,上了九龙步撵。
待回到了宫中,公瑾支开下人,才对杨飘正色道,“没有朕的允许,不要到处乱走,尤其是去太后那里。”
“太后又不会吃了我。”杨飘又想起今日见到娜娃,掬斓有太后的大腿可以抱,自己有公瑾这狗腿子撑腰,娜娃呢?公瑾从来到走,看也没看人家一眼。
“不撩何娶啊——”杨飘感叹道。
“你说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要娶娜娃?当初不是承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可我还没死你就跟娜娃订了婚,花车游行的时候,你笑得跟地主家傻儿子似的,怎么现在又把人家抛在一旁,不闻不问?”杨飘如连珠炮般地质问,让公瑾头痛不已。
“我什么时候笑得跟地主家傻儿子一样了?”他微微蹙眉,飘儿这是在为娜娃抱不平吗?
“娜娃手上有能救你的极地芙蕖,只有与她成婚,才能将东西拿到手。”
“你利用她?”杨飘看了看公瑾,“你就不动心吗?她这么美,我都动心了呢。”
“我说过,我只要你。”公瑾在她身旁紧挨着坐下,将她搂在怀中,“最近琐事太多,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就每天陪着你。”公瑾说着用下巴摸摩挲着她的头顶,“答应我不要到处乱跑,我真的担心,真的。”
“那——”杨飘想说,娜娃怎么办,让人家在深宫守活寡吗?想到这里,竟有点同情她。因为戴了个不显眼的头饰就要被罚俸禁足,真是倒霉。可自己算她什么人,躺在情人怀里操着情敌的心,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想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多说无益,便改口说,“那我能不能见见瑾瑶……”
“可以,朕这就宣她入宫。”
杨飘感觉怪怪的,可什么地方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公瑾好像给自己织了一个笼子,要去哪,要见谁,要做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坐牢不过如此啊……
只是这世上能关得住她的笼子,还没造出来哪。
公瑾公事繁忙,交待了下人们几句要看好皇后娘娘之类的话,便又匆匆离开了。
杨飘看看刚才丢在一旁的小太监服饰,不厚道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