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口气,看起来她已经走出了阴影,之前还担心她因为太子娶妃的事想不开钻进死胡同,看来她不是这样的人。
围上来的行人越来越多,弘寂开始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店门口做菜了。
杨飘用酒精炉简单做了几个菜,火势大小可调,炒完菜盖子一盖马上熄火,随用随点,十分方便。
陆续有顾客光顾何乙酒坊买酒,等待沽酒的时候就在店外看着她摆弄这能燃烧的酒壶。
杨飘擦擦汗,汗水流到鞭痕那里,还是阵阵隐痛。
看看瑛娘和小嫚,她觉得活着尚且有一些意义。
何乙酒坊需要好的生意,小嫚和瑛娘得有好的生活。如果在临死之前,帮她们一把,也算是积了阴德。
“姐不颠勺好多年……”
“姑娘,你用来做菜的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在哪里买的?”一个大婶耐不住好奇,出声询问。
“这叫酒精炉,是这家店的特色,用酒精炉炒的菜,小火煮粥,大火爆炒,都能调,不拉风箱不费劲,不用上山砍劈柴。”她上下嘴皮子一秃噜,越说越顺,做起广告来,“酒精炉,烧酒精,何乙酒坊是专卖,认准店铺别买错,二两纹银买起来!”
“二两纹银?”大婶皱皱眉,“太贵了。”
“贵的东西,您也就买的时候心疼,用的时候天天都顺心。便宜的东西,您也就买的时候开心,用的时候,天天不开心。”杨飘将朋友圈微商那一套搬出来,本是胡说八道一番,谁知道竟然换来大婶的连连点头。
“那这酒精炉里的酒精,用完了怎么办啊?”一个小伙子发问。
“用完了来何乙酒坊买,今天下单的顾客,送三斤酒精。”杨飘看了看忙碌的瑛娘。
一群人看看酒精炉,看热闹的多,真心掏钱的少。
还是刚才那个小伙子,说道“二两纹银,我买了。”
杨飘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财神爷,周围人则仿佛在看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年轻人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拿出银子便要付钱,杨飘满眼都是白银,正要伸手去接的时候,一双手半路出现,将他给钱的手推了回去。弘寂郑重地对她说,“杨飘,你跟我过来一下。”
杨飘白了他一眼,正收钱呢这和尚捣什么乱。站起来拍拍衣服,跟着弘寂去了。
“杨飘,”弘寂进到院子里,转身面对她,“你把酒精炉卖给那个施主,他花了二两纹银之后,还要整日买酒提取的酒精,酒价本就不菲,何况这酒精,对他来说,太不合算了,这样实在是有欺行盗市之嫌。”
原来是为了这个……“能花二两银子买这么个玩意儿的人,你觉得他差钱吗?”
“那你也需要据实相告,酒精炉有多耗酒精,酒精有多贵,都要跟人家说说清楚,不然今后你不在,他们岂不是要找小嫚母女的麻烦?”
听到小嫚两个字,杨飘觉得是自己没考虑周全了,
“是啊,我可以骗一波就走,小嫚母女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弘寂一脸黑线,咱能尊重一下和尚不……
如果将酒变成酒精进行燃烧,那么这是将酒的实际使用价值降低了。
如果要获得更大的利润,则需要将酒加工成为使用价值更高的东西。
面纱松了,她重新解下来系了系,面纱上沾染的玫瑰花的颜色还在,一瞬间,灵感来了。
杨飘赶忙回去,对着围观群众和那个要买香水的小伙子说,“这个酒精炉,中看不中用,虽说能做饭,做一顿饭却要消耗很多酒精,酒精是酒里提取的,贵得很。”
她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贫穷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
“无妨,我就是看着这玩意精巧新颖,并不是每一餐都用它做饭。亲朋好友一聚时,拿出来显摆显摆。”小伙子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果然是个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啊!
李伯笑得最大声,作为邻居,他十分嫉妒瑛娘今日的好生意,巴不得他们卖不出去,继续穷下去,简而言之,看不得原先一起穷的人好。
“李伯,您这么高兴哪?”杨飘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的生意还没开张吧?”
李伯收敛了笑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回去卖他的小首饰小物件了。
杨飘给小伙子装好了他的酒精炉和酒精,他放下二两纹银,挥挥袖子便走了。
其他人只看不买,有的只是进去尝了尝酒精炉做的菜。
这已经比先前的情况好太多了。
饭点一过,杨飘丢下摊子,熄掉酒精炉,掂着二两纹银来到了李伯的小店。
李伯的店里还是空无一人,煞是冷清。见杨飘来了,忙招呼起来,“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杨飘四处打量着,李伯的小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各种颜色带软木塞的小琉璃瓶子,有胭脂水粉,还有珠钗首饰,各种珠子扣子。
“李伯是吗?”杨飘笑笑,在他店里拉过一张木椅子坐下来,“我来找您洽谈合作。”
“不买东西啊?”李伯刚抬起的眼眸又垂下来,真扫兴。
“合作好了,旁边那个店就是你的明天。”杨飘朝何乙酒坊抬了抬下巴。
“你是……”李伯又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围着面巾的姑娘,认出她就是一大早在何乙酒坊门口用酒精炉做饭的那个人。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贵客呀!说吧,要怎么合作?”
“赞助我你店里的香料和琉璃瓶,得到的利润,三七分成。”
“保本吗?”李伯似乎更关心这个问题。
“保本。”
“好。”李伯一想,这还不简单,现在生意愈加难做。能有个机会尝试一下改变,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杨飘拿出纸来,草拟了合同,双方签字画押,又找了弘寂做公证人。
她将香料和琉璃小瓶尽数搜罗了去,告别了老李,便在何乙酒坊的后院开工,做起香水来。
也许只有忙起来,才没空去想东想西。
昨晚太子娶妃的盛况还萦绕在心头,一遍遍刺激着她的神经。
既然那样,就从现在起,好好赚钱,等攒够了钱,离开这鬼地方……她边想边做着香水。
她的手因为举了一早上的瓷板,此刻又酸又累,往琉璃瓶子里放香料的时候抖来抖去。最后只得将瓶子放下。
小嫚围着香水瓶绕来绕去,扒着桌子踮着脚一直在看,没有留意到桌旁围着面纱的姐姐已经泪流满面。
瑛娘一直在前厅忙碌,顾不上他们,弘寂清理完酒精炉,看到杨飘这样,将挣来的铜钱给了小嫚几个,让她去门口买糖吃,小嫚如获至宝般蹦跳着跑走了。
弘寂在桌边坐下,他早就准备好好劝导一番,“阿弥陀佛,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与浩渺宇宙相比,不过沧海一粟。悲欢离合,转瞬即逝,回头再看,皆是荒诞虚妄。”
“谢您吉言。”杨飘抹了把眼泪,将头别到一边。她不敢多说,多说了就要控制不住地抽噎。
她越是这样,弘寂反倒越不好接着往下说,
“那么……”他试图将佛经中的故事讲上一两个,作为开导。
“他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才会这样……”杨飘在为自己找着原谅公瑾的借口。“我会找个机会告诉他我还活着……”她吸了吸鼻子,强做镇定,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
“太子娶妃是三日前突然决定的。”弘寂不忍心她再这样自欺欺人,“三日前,你还没有开始假死。他知道你活着。”
“求你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行吗。”杨飘抛开瓶瓶罐罐,站起来要走。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出家人,少管闲事。”杨飘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弘寂望着桌上摆着的一溜五颜六色的琉璃瓶子,无奈地摇摇头。
三十那天凌晨,西市金塔周围便被揽月教残余教徒围了个水泄不通,御林军在外围守备,几十辆马车托运着木柴前来,在金塔之外高高堆出一个木堆。
今日便是上演神迹之时……
好巧不巧,今日也是杨飘立志要卖货的日子。她一早起来,将香水瓶摆满了何乙酒坊前的桌子。
李伯作为供货方,也满心期待杨飘究竟能够卖出去多少,昨天用酒精炉烧菜,好歹让何乙酒坊红火了一天,今日若是李家女铺也能复刻这种辉煌,那真是押对了宝。
毕竟香料和小瓶子都是成本,要回本才行……
李伯杵在摊子前,可南街还是冷冷清清,偶尔有人经过,李伯就欲上前招呼,受到不少嫌弃的白眼。杨飘在一旁,倚着柱子,忍不住讥笑。
“你笑什么,生意冷清,你还笑得出来?”李伯用手指着她,拉下脸来。
“别介,生我的气干嘛,要我说,不是东西不行,是地段不行。咱们还是得去人流量大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小饰品小物件,都带上,咱们去摆摊。”
“人流量大的地方,离这最近的就是西市金塔了。”李伯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听说今日要上演揽月教神迹,就是在西市金塔那里,与昨天相比,人应该只多不少。”
“揽月教神迹?”杨飘预感不妙。“揽月教教徒不是都脱教了吗?”
“揽月教那个圣母说,说什么……这是神给世人的试探,什么什么要筛选出真正信他之人,今日天降神迹,证明圣母所言非虚……”李伯努力回想着告示上的话。
“他们能有何神迹啊。”杨飘抱着胳膊,“今天是几号?”
“几号?”李伯不解。
“今天是什么日期?二十几?”
“今天是三十。”李伯边说边回去铺子里收拾小物件。“带好在这些扣子,钗环不重,一个包袱就能卷走。”
“三十……”杨飘在原地默想,揽月教这是要做什么……她努力回忆有关二皇子和媃翊的一切,能记住的就是那本《天宇论》。
“媃翊最近也在读这本《天宇论》。”二皇子的话言犹在耳。三十……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李伯,”杨飘站在铺子门口,“你这有喇叭吗?”
“喇叭没有。”李伯忙着收拾,头也不回,“街尾有家乐器铺,老袁那应该有。”
杨飘用了身上最后几个钱买了一只大喇叭。又让弘寂把喇叭嘴劈掉。
弘寂无奈,这丫头一定是受了太大刺激,疯癫了。虽如此想,还是帮她把喇叭口砍掉,只留一个大喇叭头。
小嫚开心地绕来绕去,用手拿起喇叭的小头,对着大喊一声,“娘!”
小嫚的轻声细语一下子变成了声如洪钟,在后院轻喊了这一声之后,在前厅招呼客人的瑛娘赶忙跑了来,惊慌地问,“小嫚,刚才怎么了,叫娘叫得那么大声?”
小嫚开心地摇晃着大喇叭。院子里两个大人一脸懵逼。这大喇叭,扩音效果还真是不赖。
杨飘开心地拿起喇叭放在嘴边,“出发!”
李伯早已等在门外,弘寂帮着拿起杨飘做的香水,小嫚也吵着要去。
“小嫚,这次你别去,和瑛娘在家待着等我们回来。”杨飘摸摸小嫚的头,温柔地说。随即,又对瑛娘道,“瑛娘,今天不要做生意了,把前后门都关好,外面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凑热闹。”
瑛娘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为何不能做生意?”
“今天外面有大事发生,可能会乱一阵子。”杨飘收紧了嘴唇,严肃地看着瑛娘,“生意以后总会有的,今天就在家好好看着小嫚。”
看到杨飘如此认真,瑛娘点点头,“好,听你的,你救了小嫚,还让小店起死回生,我信你。”
杨飘收拾好东西,看到一旁的酒精炉,又随手拿起两个,背在身上,后背被压到又是一阵剧痛,她硬扛下来,不愿意再麻烦别人。
弘寂,李伯和杨飘背好了东西,便往西市金塔而去。
此时的西市金塔外,前来观看神迹的百姓将方圆三里之内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御林军将西市通往四面的街道设了关卡,将人流进行分流。
“昨日太子娶妃,今日又有神迹可看,真是精彩,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一饱眼福。”一个中等身材的黝黑女子兴奋地说道,她一手垮着篮子,一手遮在额前,望着着着金塔旁边堆砌起的高高的木塔,问旁边的人道,“那个柴垛是做什么用的?”
杨飘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那些木柴堆得很高,隐约看得到木堆之上有几个木桩。
李伯才不理那些,他只关心今天的生意如何,该怎么样才能招揽到更多顾客。今天带来了这个叫香水的新鲜物件,价值不菲,要是能有人看上,出钱买下,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