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大奸若忠(1 / 1)

杨飘径直跑出了殿内来到庭院,直跑到轩辕殿中的三角梅花架前停了下来,她要独自一个人消化一下这件事。

太子随即跟来,见她还要再跑,直接上前,抓过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

粉红和正红的三角梅开得正好,傍晚的夕阳斜斜地透过花架照进院落,一天的暴雨过后更添清凉之意。

杨飘将头埋在太子怀中,不愿去想这些事。

公瑾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搂抱在一起。有下人想要近前,太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摆摆手,让他们不要靠近。

晚风裹挟着虫鸣蛙叫,在院落中回响。天边的晚霞由黄变红,再变为暗红,再归于黑暗。

夜幕完完全全地笼罩了下来。

两人不发一言,直到杨飘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直叫。

“……”这就尴尬了。

“要喝点甜汤吗?”太子坏笑着打破了沉默。

还好夜色笼罩下来,不会发现杨飘通红的脸。

“徐嬷嬷,传膳。”说罢,拉起她就走。

到了花厅,瑾瑶已经坐在那里了。

“王妹,你还没走啊?”太子拉着杨飘的手坐下,不无嫌弃地说。

“盼着我走啊?我偏不走。”瑾瑶朝公瑾做了个鬼脸,又坏笑道,“你们两人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公瑾一个爆栗弹在瑾瑶脑瓜上,“想什么呢,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瑾瑶被公瑾说中心事,脸上一红。“王兄,你什么都好,就缺一个厉害的嫂嫂收拾你。”说罢暧昧地看向杨飘。见她走神,一拍她的肩膀。

杨飘还在出神,想着秦昭的事,冷不丁被瑾瑶一拍,手上的勺子几乎拿不稳,太子忙接过来,嗔怪地看了一眼瑾瑶。

“她这是怎么了?”瑾瑶朝着公瑾一努嘴。

“有点累了,歇歇就好。”太子看向飘儿的眼神中满是爱意。

“飘儿,你是被摄了魂么?”瑾瑶摇晃着她。

杨飘这才回过神来,“瑾瑶,我可能要有个爹了。”

“什么?”瑾瑶的表情不亚于见鬼,“你爹不是早死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还需要调查清楚,王妹不要多问,这菜合你胃口吗?快点吃,吃完了去永王那里,东宫不留宿的。”太子一直往瑾瑶碗里夹菜,不让她多问,毫不理会瑾瑶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

“瑾瑶,我……”杨飘还要再说,太子又忙不迭地给她夹菜,“快吃快吃,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咱们还有事。”

任是两人是傻子也知道太子不让她们谈论这件事。

“……”

三人百无聊赖地吃完饭,瑾瑶被公瑾打发回去了。

等到瑾瑶远去,杨飘对公瑾说,“我还想去见见秦昭。”

“今日就算了,你们都累了。我会安排滴血验亲,等结果出来,再细问不迟。”公瑾看到今日杨飘受了不小的刺激,不忍心她再受伤害。

“让你一说,真是挺累的。”杨飘揉揉太阳穴,“今天你不如就去掬斓处歇息?”

“这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吗?”太子两指捏着她的下巴,精致的五官危险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昨日是不是喝了甜汤,记不真切了?要不要本王帮你回忆一下?”说罢一把将杨飘拦腰抱起,大步往寝宫走去。

“哎呀你真是……”望着一众见怪不怪,似笑非笑的仆从,杨飘真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与此同时,揽月教各个神甫的家中,都被点燃了迷烟,几道黑影闪过,将神甫装进袋子,扛在肩头……

七月二十日早朝,群臣毕至。君王周现端坐金銮殿九龙纯金宝座之上,四周宫人环绕,打着帏扇,焚着那檀香,盘龙金漆琉璃瓦,葳蕤五色雕龙屏,端的是皇家气派,雍容华贵。

文武百官,依官衔侍立两旁,宫人唱念,即刻早朝。

早有御史太监呈上奏章,周现略一过目,便与众卿家一同议事。

南都府尹陈章启奏“启禀圣上,近日来,南都雷暴异常,东市金塔频频引雷,恐对百姓不利,好在天佑大安,金塔之中百姓无恙,考虑到仍存隐患,还是建议工部彻底排查,将那引雷之患去除,保我南都百姓安康。”

周现忙着藩王进京的准备,无心这些琐事。在三天前同意将东市金塔借太常寺一用的时候,为的是借百姓病气驱除邪崇,果然这两日睡得安稳,没有受到搅扰,心道太常寺僧人果然灵验。得到金塔望楼传信,东市金塔引雷,当时也是大惊,得知无人伤亡,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第二天再引雷,也见怪不怪了,想着也许是太常寺驱除邪祟的雷霆手段,便不去细究。

可如今南都府尹既然提起,便不得不管上一管,以示重视,但他仍然相信太常寺僧人,指望着他们将那湛妃的亡魂狠狠镇压……

“南都府尹言之有理,明日便派人整修金塔。”周现还想拖过这一天。

“陛下,”丞相卜序出列,“即使这样,那东市金塔还是不要再向百姓开放了。若是真出了事,伤了数千百姓的性命,悔之晚矣。”说罢,看向江逊与太子。太子与江逊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卜相,”周现道,“前两日都没事,今日也许仍然没事呢?”

“陛下!”卜序面色凝重,大奸若忠,不过如此。卜相的忠肝义胆就差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

“前两日没事是交了好运,人生在世,谁能保证次次交好运?况且,据出塔百姓所说,金塔之中有妖女,妖言惑众,说揽月教的不是。揽月教乃是圣母仙妃,为了保大安的平安,自我牺牲所建,却被说得如此不堪,实在是罪无可恕,无耻至极!”

卜相终于说出了这两天憋着的话,他一番言论马上在朝堂之上引起了短暂的骚动。

“不知卜相是听何人所说?”出言的是太傅江逊,“太常寺僧人使用金塔普度众生,怎么到了卜相口中便如此不堪呢?僧人之中何来的妖女?卜相造谣,也该造那妖僧才是。怕不是忘了?”江逊讥讽道。

“揽月神教,几年来屡次使用金塔礼拜,均平安无事,为何一借他人使用,便天打雷劈?这不正是天神之意吗?揽月教乃是天选之教,圣上乃是天选之人,这其中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卜序避重就轻。

“可金塔之中的百姓并无任何异常,如果说有,也是身心舒畅,感恩戴德,并未受到天雷一丝伤害,如何说天打雷劈?”江逊毫不退让。

“噢?真如太傅所说,次次都没事吗?”周梧锵冷笑着出列,“正如卜相所言,人不可能次次都好运,性命不是儿戏,人命关天,何况是几千条人命,若是这次有事,谁能担责?”周梧锵阴测测地勾起嘴角,“前两日,也许正是天公仁慈,给予的警示,若是屡次警告不听,恐怕要吃大亏了。据钦天监所报,今日午前就有雷暴,若是不及时阻止,恐怕悲剧上演,到那时悔之晚矣!”

听到周梧锵暗地里的威胁,江逊不禁有些忐忑,莫非,他做了什么毁灭金塔百姓的事?他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子,太子仍然如以前那般温文尔雅。

周现也动摇了,“速派御林军去查看东市金塔,阻止百姓入塔,今日活动暂缓。”

周梧锵志得意满地看向太子,教众还可以再召集,只要神甫和主教们都在,就不怕没柴烧。

此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新任的礼部尚书岑世言启奏,“启禀陛下,各地藩王陆续来京贺寿,盛况空前,可否由鸿胪寺代为招待,所进献的珠宝,玉器,美人等,都先一一由礼部核验,确保安全无虞。”

“此事就交由太子协同礼部一起处理,毕竟他负责苏皇后寿宴,也好协商。”周现欣赏地看向太子,太子躬身答应下来。

“今日正式册封杨飘为华章郡主,赐郡主府。你们不便再在一处,恐落人口实。”周现看着太子,突发此语,掬斓早已传书给自己,说了东宫中的情况,特别提到了这杨飘蛊惑太子,秽乱东宫。

“父王说的是。”太子又躬身谢过。

太子今天居然照单全收,这颇出乎卜相一党与周现的意料。

“如果没有其他事,今日就此退朝。”周现挥一挥手,孙公公尖着嗓子高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正说话间,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随之而来一道惊雷。

御林军头领肖忠伟慌张来报“禀报圣上,东市金塔,又引了雷。”

“百姓可有异常?”周现诧异,连续三天,天天引雷,莫非真如卜相所说,这金塔乃是揽月教的圣物,别人都借不得?

“臣已阻止百姓入塔,同前两日不同的是,僧人坚持入塔,就算没有一个百姓也要冒死做法,臣劝导无效,除此之外,金塔内仅有数个大木箱,说是铺设绝缘纤维所用,其余并无异常。”肖忠伟报道。

这是周梧锵没有想到的。“百姓可有反抗?”

“并无反抗,阻止进塔十分顺利。”

“那僧人都在塔中?”周梧锵追问。

肖忠伟看了一眼周梧锵,“正是。”

“圣上,这僧人也是倔强,恐怕凶多吉少。”卜相启奏道。

一直不怎么发话的太子公瑾,此刻出言,“卜相怎么知道,僧人凶多吉少呢?”

因为自己做的事当然自己知道啊。

周梧锵自昨日夜间,便命人在那金塔内外层之间的高处用细小铁线层层连接,不仔细观察并不容易看到,现在内外层连接成为一个整体,一旦引雷,内层金塔之内的人,必死无疑。

“臣就不信,那僧人如此得天眷顾,能够躲过三次天雷!”卜相知道实情,更加胸有成竹。

太子歪头看向二皇子与卜相,“噢?莫非,卜相不希望僧人活命?”

“太子殿下说笑了,太常寺高僧为国赴死,乃是国之重器,老臣怎么会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呢。”卜序强做悲声。

“卜相言重了,太常寺僧人才是天选之人,必不会有事,谁是正教,谁是邪教,一望便知。”公瑾故意拿话激他。

“你……”卜相不知该怎么说,这简直荒谬!

“呵呵,”周梧锵道,“不如父王亲自前去查看查看,若是那僧人们还有命,这就真是天选之人了。怕只怕,天选之人算不上,已成了天选之鬼。”若是在那金塔内引了雷还能活命,他周梧锵愿把人头奉上。

“噢?二弟是要打个赌吗?”公瑾玩味地看着周梧锵。

“愿意奉陪。”周梧锵毫无惧色,瞪视着他。

龙椅上的周现鼓起掌来,“有意思,眼见云霄雨霁,也退了朝,朕便一起去观看一番。御前侍卫听命,即刻摆驾东市金塔!”

此刻的东市金塔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因为内外层之间连电,内层金塔导入了强大的电流,在一亿伏的高电压下,任何生物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金塔外,御林军已经将金塔团团包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直到圣上御驾亲临。

只见地面震动,千乘万骑向此而来,圣上的六驾雕龙金漆辇到达之时,整个东市已被肃清,更添金塔死寂。

周现由两位宫人搀扶,一脚踏在太监弯腰弓背变成的人凳上,缓缓下来。卜相忙上前搀扶,殷勤谄媚,“圣上,您其实不必亲自前来,死人晦气,恐惊了圣驾。”

周梧锵嗔道,“卜相此言差矣,父王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区区几个死人,怎么可能惧怕?”

卜相连连称是。

太子与江逊跟在后面,墨韫拉了拉他的衣角,“太常寺僧人死在塔内,可怎生得了?”

江逊也是一筹莫展,要是死了,这揽月教便更是失去了劲敌,以后可以在南都为所欲为了。二皇子既然敢打这个赌,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他不禁暗暗为太子捏了把汗。

周现来到金塔之内,命令道,“打开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