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一场法事(1 / 1)

飘儿和瑾瑶应皇后之邀来到凤梧宫赴宴,凤梧宫庭前的彩瓣芍药开得正艳。蝉鸣半夏,莺啼婉转,凤梧宫在苏皇后的精心管理下熠熠生辉。

“刚才那是什么人来醒卉斋找你啊?”杨飘问道。

“没什么,太傅打发来的东宫的小太监,托我传令小北去找一趟太傅。”一路上的相扶相伴,小北跟瑾瑶关系非常亲厚。“你真的确定这样能行?”瑾瑶看着杨飘诡异至极的红脸庞,欲言又止。

“能行。”杨飘握拳在胸口抵了一下,“我办事你放心。”

此时是后宫早会时间,苏皇后正在前厅与众嫔妃闲聊,杨飘与瑾瑶来得比较早,内史便请二位姑娘进去,瑾瑶看看杨飘的样子,出言拒绝。拉着她去花厅等待苏皇后。

苏皇后近随常嬷嬷邹嬷嬷一见了杨飘的脸,都大感诧异,“华章郡主,您这脸……是被烫伤了吗?”常嬷嬷问道。

“老身以前还未入宫的时候,有个表妹曾经错把辣椒面当做胭脂抹在脸上,就是郡主这个样子,莫非?”邹嬷嬷说着自己都笑了,以手掩住一口龅牙。

杨飘将编好的理由一一相告:“都怪我,这几日忙着为皇后娘娘配备灵药,要用我们天坑谷的独家秘方,可惜时间久远,究竟有没有用,用途几何,需要一一试过才知道。这万一,”杨飘手背拍着手掌,“有个差池,谁能担当得起,所以啊,我先在自己身上试验试验。”

“飘儿啊,日日夜夜,没日没夜,泡在太医院,就连我这个姐姐来了,都不得闲来看我,哎,真是比我这个亲女儿还要亲啊。”瑾瑶在旁添油加醋。

“飘儿姑娘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对皇后娘娘,真是没得说。”常嬷嬷赶忙说道。

“没错,这辣椒面要是不甚抹到一点儿在眼睛上,可要痛煞了,飘儿姑娘这药,虽然不是辣椒面,可看这情形,也是严重得很,想来很是难受。要是换成皇后娘娘,可……”邹嬷嬷收了收嘴唇,“可是不妙了。眼见寿辰将至,要是脸损了,任是她老人家宽仁待下,也要发怒的。”

“可不是嘛。”嬷嬷们众口同声道。是以凤梧宫上上下下都夸赞杨飘忠诚,对皇后一片丹心,日月可鉴。而苏皇后在前厅,却还蒙在鼓里。

苏皇后与众嫔妃散了之后,周现下了早朝也来了,两人一同摆驾凤梧宫花厅,因是私下聚会,并没有诸多讲究,天气又热,便随便一些。

看到瑾瑶与杨飘早已在花厅等待多时,苏皇后有些不快,质问邹嬷嬷,“不是说了公主一到便报与本宫吗?为何不报?”

瑾瑶忙跑来搀起苏皇后的手,撒娇道,“母后,是儿臣不让报的。飘儿第一次在凤梧宫用膳,况且前几日因为给您配药的缘故,脸受了伤,不方便见人,但又不愿拂了父王跟母后的面子,是以我们来了没有通报。”

苏皇后还好,周现听了这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飘儿姑娘受伤了?要不要传太医给看看?”

杨飘一直低着头行礼,这才抬起头来对着周现与苏皇后,咧嘴一笑:“无妨,过个三五天就好了。”

周现看了杨飘,吓了一跳,之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此刻满脸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活脱脱一个红脸小鬼,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对杨飘的热情一下子减了大半,本来打算接着凤梧宫这次宴席,好好与美人拉近一下关系,树立一个绝世明君的光辉形象,好让她崇拜崇拜,今日一见,不禁满脸失望。兴致也没了。

苏皇后笑意盈盈,“难为你自己以身试药,本宫就将那璇玑冰露赏赐于你,此药乃是不夜国进贡的息肌灵药,专治这种皮肤问题,飘儿姑娘大可放心。”说罢睁眯着眼睛看了杨飘一眼。这样就可以让君王放弃你吗?未免太天真了。

“谢皇后娘娘赏赐,有了这灵丹妙药,我的脸一定会早日康复。”杨飘嘻嘻一笑,谢过皇后。

四人分别就座,邹嬷嬷常嬷嬷命传菜。菜肴由凤梧宫小厨房提供,山海八珍,样式奇特,东宫的武大娘子就是由此出身,手艺火候自不必说,论新奇论想法,飘儿却是略胜一筹。

瑾瑶十分在意杨飘的感受,怕她拘谨孤单,便不顾苏皇后的脸色,话语间一直离不开飘儿。说着话题便引到昨日。

“父王,您昨日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就走了呢?”

周现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很快平息下来,“没什么,昨日突感身体不适。”想了想,又问,“你们在醒卉斋,一晚上睡得可安稳?”

“挺好的呀。”瑾瑶心中清楚地知道父王所指为何,故意不提及让周现不安稳的“东西”,想了想,“对了,飘儿昨天晚上去太医院忙到很晚,回来的时候都把我吵醒了。”说完,“嗔怪”地看了一眼杨飘。这样,飘儿的嫌疑就洗清了。

“对不住,我光忙着干活,忘记了看时间。”杨飘说着,跟瑾瑶一唱一和地调侃。

“你父王倒是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苏皇后用小夹子夹了几瓣玫瑰花花瓣放到汤里搅了搅。

“先不说这个了。”周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寥汀公主这几日便要来了,还要与瑶瑶住在一处。这千禧宫空了很久,想来也该翻新翻新,下次再有这种盛会,你们姐妹也可以多几处住所,宽敞一些。”

未等众人搭话,又自顾自说道,“毕竟千禧宫以前有过不吉利的瘟疫,虽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就算朕不忌讳,也怕住的人忌讳,还是请高人来此做做法事,超度一下,再住人,也心安些。”

“做做法事,也是好的,只是这法事做得有些迟了,偏偏赶在七月十五之后,恐落下什么传言。”苏皇后有些许不快,昨日圣上高喊有鬼一事,已经传遍六宫了,今早各位嫔妃都来问起,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此事掩盖过去,现在又要做法事,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今日早朝,已命岑世言为新任礼部尚书,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朕已命他联络太常寺,择吉时开坛做法,朕金口玉言,既然已经下了旨,便不好收回了。”即使流言满天飞,他周现就是四个字:视而不见。

苏皇后细微地撇了撇嘴,这一切都逃不过杨飘的眼睛,太好了,一切正在按计划进行。

“寥汀什么时候来?”瑾瑶看气氛不对,忙转移话题缓解尴尬虽然她很不喜欢那个二姐,但多少提她的名字比四个人无言对坐要强。

“据说这一两日就可前来了。”苏皇后答道,她今日貌似胃口不佳,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却难以下咽,只是不停地搅着面前的银耳燕窝汤。

“上一次见寥汀,还是她出嫁之后回宫拜见母后。”瑾瑶说道,夹了一个“金鱼戏莲”。“不知道现在她变成什么样子了,以前可是高傲得很。”

“哪有妹妹这么说姐姐的。”周现嗔道。他承认自己偏爱瑾瑶,瑾瑶说什么都对,象征性地唠叨一下后,便不再说什么。寥汀太过高傲,与瑾瑶相比,少了天真活泼,多了深沉和清冷,让人难以亲近。周现对这个二女儿,一直不甚喜欢,当年郡王求亲,瑾瑶尚幼,大女儿平馛公主已经出嫁不夜国,便只好轮到寥汀,不想到最后,最不喜欢的二女儿却是离得最近。

一顿饭,每个人都各有心事,甚是无趣。杨飘道,“圣上皇后可是胃口不好?想来这大热天,胃口不好也是自然。太子殿下非常牵挂圣上与娘娘,亲自研制了刨冰,我试过,味道不错,只是太子一向内敛,都是默默做事,羞于表达,圣上与娘娘可以问他要来尝尝。”这是一个缓解他们紧张的父子关系的好机会,杨飘当然不愿错过,在自己的调教下,刨冰徐嬷嬷周师傅武大娘子他们都会做了,只要他们要吃,很快就能做好送来。

“奥?太子竟如此有心,那本宫倒要试试看。”苏皇后一见到杨飘便没有好脸色,今见她一心为太子谋划,语气也和善起来。刨冰是谁做的,怎么做的,徐嬷嬷早就一一如实相告,如今杨飘不居功,而是归功于太子,既缓解了父子关系,而且又侧面表示与太子非常恩爱,她对杨飘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妃之位,也许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人,但……

“那便让东宫呈上来,朕也想尝尝儿子的孝心。”周现假笑了一下,“给朕送到媃翊娘娘处吧,朕一会儿还要去她那。”

“圣上,仙妃不是号称揽月教圣母,可以对抗邪崇吗?做法一事,为何不让她试试?”苏皇后似笑非笑。语气中的嘲讽一览无余。

周现脊背挺直,站起身来,脸上的暴怒一闪而过,“皇后不要管的太宽。”

太常寺是安熹开国以来主管宫中各项祭祀、法事、天象、占卜诸事之地,寺中高僧数人,对佛法颇有造诣。但随着连年揽月教逐步盛行,太常寺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大不如前。以至于新任礼部尚书岑世言登门拜访时,太常寺主持远空大师都有些不敢相信。

宫中竟然要做一场法事,这在圣上登基以来,从未有过。

岑世言是卜相的人,就如同几天前畏罪自尽的黄威一样。远空大师虽不问红尘事,但这几日有关传言已经充斥大街小巷,想不听都难。

远空大师不喜欢卜序其人,尤其揽月教,更是敬而远之。奈何岑世言亲自登门,便只好大开山门,以贵宾之礼相待。

原来是要超度瘟疫亡魂,那便出行便是,远空年事已高,便让弟子弘寂代为成行。

岑世言也不勉强,即刻同意,让弘寂随行。

弘寂带领弟子,在七月十七早晨,沐浴焚香,会同礼部官员来到了宫中,随即开坛作法,超度亡灵。

昨日东宫的刨冰一到,圣上便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太子。杨飘与瑾瑶很是开心,在醒卉宫正在互相为对方理妆梳髻,闲聊打趣,今日杨飘刻意没有出门去太医院,果然,梳好了发髻,一阵阵乐声唱念声从宫外飘来。

杨飘放下梳子,走到门口,抓过一把瓜子,随意地磕着。小翠跑进来,“小姐,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今日清晨便要在千禧宫做法事呢?”

杨飘磕着瓜子,笑而不答。岑世言是卜序的人不假,可他也是墨大学士的弟子,论尊师重道,没有人比墨学士的弟子更加遵循,除了她自己。因为墨晚卿同蒋挚新的这层关系,墨大学士已经暗暗倒向太子这边,接下来,岑世言将在这场法事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弘寂做法事休息的空挡,岑世言殷勤地请他在后殿看茶歇息,不远处,杨飘也悄悄从狗洞进来,蛰伏在屏风后面。

茶中有杨飘早已预备好的致幻剂,弘寂饮用之后,便意识模糊,杨飘此时从屏风后走出,催眠了弘寂。弘寂不愧为得道高僧,即使在致幻剂的作用下,仍然能够知道有人靠近。警觉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杨飘按住了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来意。

“高僧莫怕,我是来帮助太常寺重新站稳地位的人,揽月教横行,民不聊生,魔花成瘾,害得人人家破人亡,长此以往,邪教当道,国将不国。”

“如何信你?”弘寂果然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且看三日后,你安心接受催眠,不会有任何损失,按我说的去做,如若揽月教受重创,便是你我合力联手的杰作,高僧会是那重要一环。”

“好。”他答应了。弘寂再要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相貌,已经不行,便安心接受催眠……

千禧宫的这场法事,真乃轰轰烈烈,震撼六宫,以往与蓝湛有些私交的妃嫔和宫人,女官和内使,太监和侍卫,都默默围观凭吊。唯独,二皇子和媃翊迟迟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