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斜在海面上,泛出粼粼波光。林炳烨乘坐东吉客船,两日之内便到了南都皇郡的茹德港。茹德港是安熹国第一大港,东吉与之来往密切,这里是东吉通往安熹和不夜国的南大门,自安熹提高港口通行税及货品关税以来,东吉的商贸业大受打击,很多珠宝商人,小工艺品商人因为货物小而方便携带,故经常通过乘坐客轮随身将货品带着,反倒会减免不少税费。
到岸后换马,南都皇郡一马平川,林炳烨心中惦念飘儿,不停的催马前行。
南都皇郡的官道,向北可与瑾瑶汇合,向南则是前往南都,林炳烨停了一停,还是策马向南都而去。
座下的青骢马虽是宝骑,却也不堪劳累,需要休息,林炳烨到达一处驿站,让小二牵马去喂,自己则坐在驿站外的茶座上饮茶休息。
一只信鸽停留在他身边,林炳烨认得这是梁州信鸽,因为自己常年在外,便用这信鸽与王府联络,自己身上配有特制磁石,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永王府训练的信鸽都会寻到磁石的位置送信。信由一寸长的薄铁装着,林炳烨将自己中指的戒指按在铁管上,方能解锁铁管取出信来。
信是刘七所写,“南都召各地藩王来京,辉王欲借贷垄断盐引”
林炳烨冷笑,李怀仁打的好算盘,为了那点军饷,跟敌方联手玩起了吃了吐,卢翼勋更是可笑,幻想从垄断盐引上发家致富。朝廷穷到这份上,也敢打爷的主意。
但如果区区一次借贷能买得飘儿自由安乐,这钱也算花得值。
想到飘儿,林炳烨的眉头舒展开,时间仓促,竟没带飘儿什么像样的东西在身边,想她了也只好拿出她自己做的扑克牌。
林炳烨摩挲着扑克,这副牌是她最爱的东西。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最爱的东西不是胭脂水粉,钗笄环佩,而是一副扑克牌。这普天之下也就她杨飘一人了。
自己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是看到她为了瑾瑶搏命的时候么,还是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的时候?是主动请缨教她习字的时候么,还是回府后看到她颤颤巍巍山崖取水的时候?从絮儿的替身,到那个让他辗转难眠无可替代的杨飘,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正自出神,旁边的茶座上,来了祖孙三人,祖母年纪的老妪带着两个孙女儿年纪的女孩子,约摸十几岁的样子,老妪面黄肌瘦,弓腰驼背,两个女孩子也是面有菜色,形销骨立。
祖孙三人要了一碗素面,两个空碗。老妪给两个女孩子往空碗里分着面,两个孩子都很乖,并不多话。
林炳烨默默看着,想起飘儿姐妹和她们的姥姥。姥姥一直以来都透着古怪。林炳烨也说不上来古怪在哪里,站在她面前,心思似乎一眼就会被看穿,再有城府的人也没有办法掩饰,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下一秒,林炳烨觉得这祖孙三人似乎没有想象中简单。
祖孙三人分完面,却不立即吃掉,而是手拉手将这三碗素面圈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今日我等奉揽月圣母之名,将饮食奉于神您的面前,神享用您的食物,我等所奉献的,终将化作无上信心于神您的面前,我等所侍奉的,终将坚固神您的战甲。感谢您将剩下的饮食容我等果腹,让我等行走世间,散播您的神迹。”
周围的客人并不惊讶,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继续饮茶吃酒。
待那祖孙三人走了,林炳烨叫来小二,打赏他一锭碎银子,看到这客官出手如此大方,店小二喜笑颜开,谄媚不迭,“小二,向你打听个事儿。”
“您说您说,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才那祖孙三人怎么回事,念叨的都是什么?”
“她们呀,一看就是揽月神教的教徒喽。”
“什么揽月神教?”
“您还不知道揽月神教吗?”小二有些惊讶,这就跟不知道圣上一样,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惊讶不妥,马上解释道,“也难怪,您听口音是北方人,不知道这几年南方的事儿也正常,要说这揽月神教啊…七年之前,圣上大肆网罗天下美人,中有一人名叫媃翊者,选自天坑谷,长得那叫一个靓丽,最得上意。媃翊入宫后不久,便宠冠六宫。突有一日,媃翊音容变化,判若两人,自称圣母,言天下末日将至,安熹危矣。自己乃是神明派来拯救苍生的钦差。要求圣上修建黄金揽月台十二座献与真神,座座金塔高十二层,只可纯金打造,不可有半分偷工减料,方显心诚。媃翊自己也被封为仙妃,终身入教,着道袍生活。金塔落成之后,便建立揽月神教,逢三便聚集教众礼拜,说来也真神了,凡去过金塔的教众,都可见到金塔内的神迹,凡诚心礼拜的人,都有福报,有的医好了陈年旧疾,有的心情愉悦精神振奋,不像以前死气沉沉了,每天都快乐开心得不得了。但如果几天不去礼拜,或者懒怠了要脱教,便会受到神明的惩罚,浑身上下都会难受,疼痛,最后痛苦地死去。所以教众一年一年只多不少,入了教就没有脱教的,有的一家人都入了教,有一两个坚持不入教的,就要被赶出家门,从祠堂除名。”
林炳烨听小二说着,脊背一阵阵发凉。“那么你们都是揽月神教的教徒喽?”
“咳……”小二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们这样的贱民,养活自己都难,哪还有功夫去礼拜,去入教?入教岂是人人能入的,要献祭一大笔入教费,如果交不起入教费的,”小二打量了一下四周,凑到林炳烨跟前悄声说,“便要将自己献祭给教会,终身为教会的奴仆,你也可以把别人献祭给教会,而且,献祭的人越多,你的职位便越高。”
小二接着朝那祖孙三人坐过的桌子努一努嘴,“别怪小的多嘴,那应该不是祖孙三人,如果小的所料没错,那老妪是要把那姐妹二人领去献祭的。”
“此事,皇郡郡王,还有官朝廷竟不管管吗?”
“客官,连圣上都去金塔朝拜了,你觉得郡王敢管揽月神教的事吗?坊间都传言,揽月神教将要成为国教。现在各地的教徒都在筹措新的揽月台,便是没有黄金,也要用白银珍宝堆他个揽月台出来。关键是要心诚。”
从驿站出来,林炳烨翻身上马,朝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南都已经犹如一个揽月教织就的牢笼,在进牢笼之前,他需要带好利刃。